第四十九章 一捧雪
顧惜一如既往在東廣場服食初陽修鍊,之後就奔向了無差書樓找關於千餘雪山和一捧雪的信息,一連數日都是如此。
這天,顧惜在東廣場修鍊,等周身氣息運行完一個小周天,顧惜只覺得丹田處暖洋洋的,好似剛剛吸收的初陽氣息在自己的丹田裏重新凝聚成了一個小太陽,舒爽地眯起雙眼,伸了個大大大懶腰,正準備起身去無差書樓,突然注意到右後方往日裏等她睜眼早不見蹤影的周則復居然還沒走,正凝神望着東方出神,此時太陽已經升起,和煦的陽光正照耀在少年的臉上,顧惜只見金色的陽光給少年完美無儔的側臉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芒,無悲無喜的面目仿若神佛一般。一陣微風拂過,東廣場周圍的樹隨風姍姍而動,顧惜只覺得除了面前嵬然不動的少年之外一切都在輕輕晃動。
“顧師妹。”周則復的確是在等顧惜,明明感覺到身邊靈力波動結束,想來顧惜今天已經修鍊完畢,正準備囑咐她幾句,沒曾想一回頭看到顧惜呆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方向,看着也不像是在頓悟,倒似是在發獃,暗自好笑之下,不得不出聲提醒。
清朗的聲音從少年的方向傳來,如投石入水一般激起了一圈又一圈漣漪,顧惜被這圈漣漪波及到,終於迴轉過神,定定地看向周則復。
周則復被這雙烏黑的瞳子看得略不自在,反而戲謔道:“姑娘,方才可是看小生看得出了神?”
顧惜似是沒發覺周則復稱呼上的變化,坦然地點了點頭:“是的。”
周則復也不是風流才子的料,意料之中含羞帶臊的小姑娘沒出現,自己反而鬧了個大紅臉。顧惜看着周則復紅通通的耳垂只想發笑,正色地補充道:“人幼慕父母,知美色則慕少艾。周師兄年少方艾,少不得要被人慕上一慕的。”
周則復聞言,臉更紅了,心中只覺自己拿錯了話本,這跟自己在山下看的不一樣。
顧惜也是見好就收,再這麼說下去,少不得周師兄惱了又成了煞神,輕咳一聲強硬地轉換了話題:“周師兄,你等我可是有事?”
周則復一張俊臉白中帶粉,好在這紅是慢慢地退了下去,說道:“我是來同你告別的。”
“啊?”顧惜一驚,這才注意到周則復身上原本四溢充沛的靈氣開始內斂,驚問道:“周師兄,你這就大圓滿了?”
“嗯。”周則復的臉色終於正常了,“這兩天應該就能築基了。”
“你這個速度也太可怕了吧!”顧惜原本很為自己的修鍊進度自豪,尤其在立下賭約之後,除了最近去無差書樓找資料,修鍊上就從沒放鬆過,現在看來還是夜郎自大了。
“功法,心境不同,不用一味求快。”周則復看顧惜又想起了賭約的事,點撥道。
顧惜有點悶悶不樂地點了點頭,她自然知道周則復所言在理,但是在這樣巨大的差距面前,心理落差難免有點大。
“告別是怎麼回事?周師兄你不來這兒修鍊了?”
“嗯,築基之後再服食初陽效果就不大了。另外,我最近可能會出一趟遠門,我的院子裏種了些靈植,雖然佈下了每日給水的陣法,但我怕出去會比較久,想拜託顧師妹偶爾去看一看它們。”說著,周則復掏出一枚玉玦遞到顧惜手裏,“我不喜人打擾,在院子外面佈下了防禦的陣法,你拿着這枚玉玦就能自由出入。”
見顧惜低頭看着那枚玉玦不說話,周則復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畢竟跟人家小師妹認識也沒幾天就讓人家幫這樣的忙,但是他煞神的名頭實在太過響亮,在山上除了顧惜,還真沒其他可以委託的人。見顧惜不語,只得硬着頭皮繼續說道:“顧師妹,我在山上實在沒有其他可以託付的人,還望你不要推辭。”
顧惜並沒有想推辭的意思,只是這枚玉玦給她的震撼太大了,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聽周則復這麼說,忙說:“周師兄,我沒想推辭。只是,我不會照料靈植。”
“那個簡單。”聽到顧惜說沒想推辭,周則復大大地鬆了口氣,“這樣,你跟我來,我先給你演示一遍,你就知道該怎麼照料了。”說著作勢拉着顧惜一起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且不說剩下三三兩兩道修鍊弟子被這一幕嚇到,正巧從前殿走過的段成火看到這一幕也是大皺眉頭,他是知道周則復這個人的,一想到顧惜除了招惹了自己的大哥還招惹了這麼個煞神,就覺得自己暗中保護的任務有點過重了。恨不能現在就跟段成風理論一番,再多要點保護費什麼的。這麼想着,段成火腳下動作不停,倏忽間綴在了他們後面,遠遠地看着他們進了鳴海峰竹苑一個外面佈滿了各種陣法的院子。
饒是段成火修為高過周則復許多,面對這麼多陣法也是暗自咋舌,好在都是以防禦攻擊為主,並沒有防人偷聽的陣法。段成火心下稍定,大剌剌地在對門院子中坐了下來,望天出神,作閑看天上雲捲雲舒狀,將靈力運用到耳朵上,瞬間聽清了對門院子裏的動靜。
周則復只是不喜歡與人打交道,這才在院子外面佈下了防人進入的陣法,他自問行端禮正,並沒有需要避人的地方,更想不到會有人偷聽,他帶着顧惜走進了自己的院子,直到這時他才反應過來,自己帶着顧師妹進了自己的院子,現在是這個孤男寡女,那個共處一室,想要把院門打開,但一想到自己那些個陣法,開和不開又有什麼區別呢,想到這兒,不由得臉又紅了。
顧惜倒是沒想那麼多,好奇地看着院子裏的陳設,和她跟陸成霜的院子一樣,只是院中的植被更多一些。顧惜指着院子裏的植被問道:“周師兄,這些就是需要照料的靈植嗎?”
“嗯!”周則復粉紅着一張麵皮說,“這些都是低等靈植,有陣法在,一般不用管它,我教你一個布水咒。雖說有陣法就夠了,但如果能給它們澆水就更好了,它們可以感受到來自人的靈力,長得會更好一些。”
說著,周則復又蹲在靈植圃邊上,一棵棵地給顧惜介紹它們的名字、性狀、習性,以及該如何照料。顧惜認真聽着,看着面前因為提到心愛靈植,素日冷淡的臉上表情生動起來的少年,直覺得恍神,前一刻還宛如高不可攀的神衹一般,現在卻成了面前絮絮叨叨的小園丁。
“顧師妹,你可都記下了?”周則復說完問道,問完又覺得自己有點強人所難,他自認一般的靈植工匠是絕做不到自己這般細緻的,如此要求一個從沒接觸過靈植的新手委實有些苛刻了,何況對方還是自己臨時找來幫忙的,想到這兒馬上找補說:“記不下也沒關係的,這些靈植都很皮實,便是不管它們也不妨事的。”
此話一出,不止是地上那些靈智未開的靈植委屈得要嚶嚶嚶了,就連在聽壁腳的段成火也忍不住暗罵:“不妨事你把人小姑娘拖自己院子裏來,果然是非奸即盜嘛!”
孰料,顧惜衝著周則復揚了揚手裏他遞給自己的玉玦說:“周師兄,我都記下了!”
周則復微微一愣,他說得興起,絮絮叨叨說了那麼多,對方居然全記下了。顧惜會錯意,問道:“這個玉玦還有記錄的功能的,我就直接記在這上面了,周師兄不介意吧。”
周則復忙擺手說:“當然不介意,這枚玉玦既然送給你,就是你的了,我只是沒想到這麼多,你居然都記得住。”
“這有什麼,以前師父教我行氣入門都只說一遍的,我也記下了不是。”說得興起,顧惜把以前和咸章道人的往事說了出來。
聞者無心,周則復壓根就沒想到顧惜現在身為一個外門弟子,哪來的師父,也並沒有想深究;聽者有意,對面院中的段成火想得卻是,顧師妹居然有師父,難怪大哥會對她另眼相看。
顧惜說禿嚕嘴,本想往回找補,見周則復並不在意這些細節,也就自然地揭過不提,反而問道:“周師兄,你說要照顧的靈植不會就是這些吧。”
“當然不是,這些都是靈智未開的低等靈植,不用特殊照料,只要有陣法就不會有事,我想委託顧師妹你代為看管的是這一株。”說著,周則復閃身退到院中的小道旁,指着角落裏的大魚缸。
顧惜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院中小道的盡頭,在屋檐下放着口白底青瓷的魚缸,與一般魚缸形制無異,只是裏面沒有水,魚缸底部鋪着一層雪一樣白的泥土,這株靈植弱莖瑩潤如玉,芊芊擎着一朵累絲菊花一樣的花骨朵,那花骨朵足有碗口大小,可以想見花開之時,整朵花鋪陳開來怕能覆蓋住整隻魚缸。只是這個骨朵整個都是透明的,望下去只見玉樣的莖幹和白色的泥土。
顧惜正驚嘆於這株靈植,周則復在一邊說道:“顧師妹,我想讓你代為照料的就是這株一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