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浮遊關最後的守將
浮遊關,是鬼谷之外的第四道關卡,從這裏開始,不再任何的阻攔,鬼物出了這個地方,就可以肆無忌憚的向中原席捲。關外雲集了各種鬼物,被天險阻隔。
……
半月前,須臾山長青門山門前,四個匆促的背影。易塵回頭看看被濁氣縈繞的浮遊峰,和逐漸被死水浸染的青石階,所過之處,儘是荒蕪。上清宮那一抹碧色也被黑暗吞噬,視線所平處的天邊,已經有轉為墨色的跡象。
“葦術,我們就不能想辦法阻止這場劫難嗎?修道者就應該衛道除魔,匡扶正義,你不是謫仙么?”大師兄有些猶豫,易塵和洛歆聽到這句話,都停了下來。
“天地都開始變了,天已經死了,此番只能看凡人的造化作為。”葦術並不回頭,一個人逕自在山道上走遠。
……
“好了,就是前邊半里,有個山洞可以給我們稍微休整一個晚上。”葦術揮揮手,示意他們加快腳步。溫暖的火光映到光滑的洞壁上,顯得格外溫暖。大師兄和洛歆圍坐在火坑邊上昏昏欲睡,八十里的長途跋涉已經讓這兩個修行才上山道的人吃不住。
趁兩人在火邊打瞌睡,易塵把葦術拉到一邊問:“你為什麼要帶我們去秦地,為什麼又不用龍脈上的法陣傳過去?”葦術沉吟一下,掏出一張符紙,劃了幾下,紙上游曳出幾點火星,重歸寧靜。
“有沒有發現最簡單的引火咒都沒辦法用了?明明三十丈外就是一個火堆。”葦術目光炯炯地看着易塵。
“嗯?”易塵表示不知所言。
“天地陰陽五行囊括萬物,萬物都在五行中,萬物皆有五行屬性。萬物的變動也都有五行屬性。而天地間陰陽……”
易塵打斷他:“以是《老子》曰:“萬物負陰而抱陽”。進一步說天地萬物的陽面都包涵着陰面,天地萬物的陰面也都包涵着陽面。”突然易塵有點懷念老頭逼他背書的日子,那些時光,彷彿都過得特別快。
“是啊,陰陽失衡導致天地間原本的秩序都混亂了,我們在濁氣的作用範圍內就沒辦法動用靈力,它擴散的速度很快,以我們的速度來看,大概趕到崑崙那邊才能使用龍脈那種大型的法術。”
易塵點點頭。
“我就直說吧,天庭崩碎,天地間的陰陽也就失衡了。在遠古時期,陰陽失衡導致天地間的秩序混亂,四處都有天災和妖物,南疆的源地是鬼物中的佼佼者魔的統治地,在古修士的合作下,天地間十有八九的魔物都被斬滅,剩下的多半也被封印。那個時代的修士遠比現在強大且更多,眾名宿合力建立天庭,將濁氣,源氣和清氣劃分開來。這樣就是人界,仙界,魔界的由來。”
“如今天庭上的清氣同源氣混合,天地間靈氣是最充沛的時候。修士修行的進度會縮短,但是已經來不及了。鬼物一出關整個中原都會被席捲,天庭已經不存,只有依靠凡人的力量來抵抗鬼物。”
“為什麼不是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仙人去面對這些,不是說過那種話嗎?即便失敗也是衛道者的宿命!”易塵想到了那些曾在書上令他熱血沸騰的言語,突然感覺有種奇怪的感覺湧上腦海,莫名開始憎惡葦術,憎惡所謂的仙人。
“我說過了,天庭崩壞,其餘人世間的散仙謫仙至多不到三成,仙的力量是天界法則賦予的,天庭的清氣外溢,道行就已經縮水了,遠不及原本一成。
除了這具先天罡氣的不滅血肉,他們跟一般修士別無兩樣,更何況,又有多少人有衛道的決心?這世間一切都已經變了。”
葦術頹然地看着易塵,失意落寞而又無可奈何,易塵默然別過頭,不忍看他失敗者的模樣。
“我們要到秦地去得到白猿公的協助。天界的界石有禁魔石的作用,在這個範圍內,魔物也不能動用濁氣,也避免凡人被濁氣役使。
古修士就是這樣斬魔的,那時候的他們,在濁氣和禁魔石的交界,和凡人一樣用手中的劍戟,無畏地捍衛着道。”
“這是一場凡世間的戰爭。我知道這很殘酷,但我別無他法,我們只能再走一遍古修士用血肉澆築過的路。”
……
“明天我們再走百十里路,就可以到城關,先休整兩天,從這裏開始就租馬車走馳道,隔兩百里就換馬,晝夜不挺,這樣速度會快一些,早點到秦地,就早一天休息。”
“啊?”大師兄和洛歆明顯不能接受這個“好”消息。
“啊什麼,趕緊睡覺。”葦術面無表情。
易塵盯着葦術深邃得彷彿深淵一般的眼睛,覺得葦術在隱瞞、躲避着。那未知的深淵中有未知的巨獸潛行着。
葦術所沒有告訴易塵的是,他們即將穿越的邊關正是浮遊關,鬼谷外的最後一道屏障。
……
酒館,進來一個戴斗笠的雜兵,向腰帶間摸出幾枚錢幣,擲在櫃枱上,“青蚨酒。”
軍營積滿了塵灰的布簾后,是結實的木架,貨架上,堆着亂七八糟的刀劍弩弓等制式武器,乃至於插在名貴鯊魚皮鞘里的寶劍,一一俱全。
這個國度地處南疆,地域偏僻,五十年不曾歷經戰亂,軍隊早已形同虛設。是真正的刀兵入庫、馬放南山。
他們絲毫不畏懼鬼物,只因為劍門關外的鬼谷,被歷代方士聯合鎮壓封印。浮遊關是一座自帶禁制的城池,這是青帝的饋贈,象徵著榮譽。
入侵毫無預兆的開始了,劍門關,赤坎關,乾陵關相繼失守,不,是陷落。沒有任何消息傳遞出去。
一團濁氣從地平線下直上晴空,由遠至近,猝不及防地落到了城牆上,牆體上的淡墨色晶體紋路悉數剝落,牆體開始鬆散。遠處黑壓壓的一片是炮灰,是被濁氣所浸染的人,亦稱鬼役。
他們還活着,只是被困在這具已經不屬於自己的身軀中苟延殘喘濁氣所染的肢體是畸形的,他們掙扎着,以各種奇怪的姿勢向浮遊關進發。
人一生總會多多少少能當一回英雄,唔,就比如說浮遊關守將北定侯。這個二世祖,應該說是三世祖,混得並不是很好。
他沒有經歷那個最熱血的亂世,沒有在金戈鐵馬中奪取到戰功。只能掛着一個看似威風的北定侯的世襲爵位,鎮守着邊境的浮遊、劍門、赤坎以及乾陵關。看似是鎮守邊陲四關的心腹重臣,實則是皇帝欲除之而後快的大患。
實際上這個手握兵權的三世祖並沒有那麼大的野心,他只在日復一日摩挲昔日老北定侯留下的寶劍,期待有一日能在戎馬倥蔥中博得戰功,封妻蔭子。
在死役剛出現在護城河的那頭,一隻響箭凄厲的鳴叫劃破了整座沉寂的城。北定侯的手還搭在弓弦上,祖輩的血脈彷彿開始燃燒。他抽劍一揮,瞬時間萬箭齊發,陣前的鬼役在箭雨中嘶吼着、哀嚎着。
弔橋被放下,城門大開,他領頭執戟在死役中四處屠戮,彷彿是那個頭髮花白,威震萬軍的老北定侯。
揮劍一指,三軍一齊衝進敵陣拼殺,戰無不勝,攻無不克。一人在萬眾敵軍中隨意穿梭斬將的身姿,在北陵那個寒沙滿地的戰場中永久定格。曾經的虎狼之師,全靠北定侯的威名撐持起來。
如今的北定侯也沉浸在這種快意的豪情中,前方的地平線下是魔物卷攜着濁氣的身影。
北定侯飲下一口濁酒,羊皮袋隨意地遞給旁邊的近侍,每個人都喝到了青蚨酒,這種酒價格低廉卑賤,卻被起了個錢幣代稱物的名字,是走販足夫所飲,卻被作為這群軍士的壯行酒。
“老夫恐怕是看不到世子即位了,這一戰,是我為世子的最後一場征殺。我,為世子飲下這口酒!”
“為世子飲下這口酒!”周圍的軍士高呼,逐漸的,整列軍陣都開始高呼:“為世子飲下這口酒!”
“眾軍,隨我一齊殺敵!”北定侯拔劍高呼,一如當年的北定侯;英姿颯爽,所向披靡。
“殺!”萬軍齊呼,整個戰場都洋溢着一股沸騰的熱血。
每個軍士都帶着悲壯的神色自刎,北定侯的旗幟和杵劍而亡的身影后,是整整齊齊的屍體。魔物依舊前行,踐踏過他們的屍體,唯有那根旗幟獨立,鐵鉤銀划的錦繡旗依舊在風中獵獵作響。
他用自己的身影守護着一座城,他是北定侯,一個紙上談兵的三世祖。
“他是一個悲哀的英雄,無所謂勝敗,但是他,畢竟沒有失敗。”
易塵一行進了一座安靜的空城,一如那群魔物,沒有看到任何一個鬼役,沒有死掉任何一個百姓。
易塵看着那支旗幟,突然鼻頭有些酸。大師兄遠遠的叫他,被葦術叫住了:“讓他自己安靜一會。”
“誒,你也轉過身去了,怎麼一個都不理我……都不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場嗎?”
淚滴在虛空中彷彿點出來一圈一圈的的漣漪,圈圈圓圓圈圈,無聲的撥動着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