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章 少年情，共追憶

沈少卿、方鵬和魏少家主一桌，三位姑娘一桌，六人分席而坐，中間隔着屏風。方鵬表現地格外殷勤體貼周到，這次宴請本就是他做東，魏少家主遠道而來，他作為雲城貴族之首理應盡地主之誼。況且來客也皆是重要人物，有梵城生意夥伴，有雲城父母官，更有心上之人。於是他凡事親力親為，領着喜來跑前跑后，一副生怕怠慢了誰的樣子。

上官昉一早便點了桂花鴨和起酥肉，方鵬見她吃得盡興，便悄悄吩咐喜來讓店家多做一份，走時也好給上官昉帶些回去。

上官昉不時地與方蕊小聲地聊着天，二人把腦袋湊到一起好奇地留意着鄰桌的動靜。只聽鄰桌几人談着前任首府戚大人、梵城首府劉大人，貨物買賣流通以及官府規章條例……

上官昉聽得雲裏霧裏，全不知所云，方蕊便小聲地為她細細解釋。上官昉嘆服，沒想到她小小年紀就懂得這麼多人情世故和從商從政之道，真是難得。方蕊甜甜一笑，拉着上官昉的手說道：“昉兒姐姐不要誇獎，我也只是耳濡目染罷了。若是你也生在哪怕是貓兒狗兒都懂得些商道的家中，恐怕曉得的東西要比我還多呢。”

二人嘰嘰喳喳不停，上官卜卻始終沉默不語，連一向最愛的起酥肉也不曾用幾塊。上官昉停止說笑，擔憂的問她是不是哪裏不舒服。上官卜搖了搖頭，靜靜地盯着隔斷屏風，一副不願講話的樣子。

上官昉還待說些什麼，方蕊卻悄悄拉了一下她衣袖，示意她不要問，不要打擾，讓上官卜一個人待一會兒就好。看着上官卜嚴肅的神情，上官昉便接受了方蕊的建議，二人頭碰頭地繼續着剛才的話題。

酒終宴散，方鵬、方蕊與魏少家主先行離開，沈少卿和上官姐妹則說要留下再吃些解酒茶。方鵬離開前給足了銀兩，他吩咐店家上壺雨前龍井和一些點心蜜餞，並告訴上官昉自己多點了一份桂花鴨和起酥肉，讓她走時記得帶上。

閑雜人等終於紛紛離開，店內剩下的三人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然後默契十足地彼此相視而笑。這一笑，幾許春秋歲月產生的隔閡仿若都隨風飄蕩而去，再次視線相對時已重回無猜少年時。

以前常坐的位置恰巧空着，三人熟稔地和已生了白髮的店家夫妻打起招呼。沈少卿習慣性地掏出手帕為兩姐妹擦拭了一番桌椅，然後跑去櫃枱捧來兩壇陳年好酒。

上官卜微微蹙眉，勸道：“少卿你剛剛已飲了酒，小心太過貪杯傷了身子。”沈少卿卻笑着道：“無妨，這些年我酒量練得精進了不少，而且剛剛我也沒飲多少。”上官卜不放心還待再勸，上官昉早已不耐煩地道：“小卜你就算再生少卿的氣也要有些分寸，怎能連接風酒都不許他飲。今時不同往日，你功夫再高也不能欺負咱們雲城的父母官，小心少卿派人抓你。”

上官卜哭笑不得，心知這傻大姐定是又誤會了自己，但也驚醒自己今日表現太過，生怕被少卿瞧出端倪，此時並不是攤牌的好時機。她連忙收起痴態順着說道：“如此便罷了，看在小昉的面子上這次便饒了你，只是你們兩個不可多飲，醉了酒我可不會再向從前那樣抗你們回去。”

沈少卿經過幾載的宦海歷練，一雙眼早已能看透世事，上官姐妹二人之間雞同鴨講他如何看不明白。不過從前便是這樣，小昉往往看不透小卜的行事，以致二人間常常鬧出笑話。他見上官卜面上鎮靜，雙頰卻已羞得微紅，便也出來解圍，說道：“我們二人可不管那許多，反正醉了有你在，今日定要盡興。”

上官昉愉快地和沈少卿擊了一下手掌，笑着道：“少卿你不在時小卜總是管東管西地欺負我，現在你回來了定要幫我才行。”沈少卿點頭道：“那是自然，我在京城也未斷了習武，又請了名師，功夫進境許多。可與小卜一較高下，你我二人再不必怕她。”

上官卜終於綻開笑臉，她讓店家把方鵬多點的那份桂花鴨和起酥肉擺上，夾起一大塊起酥肉，心滿意足地吃起來。沈少卿見她食慾極佳，便又跑去櫃枱點了幾道菜，並要了一壇桃花釀。

這桃花釀是歸林居所特有，據說桃花就采至此巷，飲起來淡淡的很香甜，只有一點點度數。從前都是小卜與自己飲酒，小昉則飲桃花釀。只是每次到了最後，醉的不省人事的都是小昉和自己，而不管飲多少酒小卜都能保持清醒。

上官昉聞言卻笑了起來，並為自己斟了一杯桃花釀，邊飲邊笑着道：“少卿你記不記得你為何練武，你一白白凈凈十分儒雅的小少年被小卜逼得滿地亂跑，為了少挨點揍，無法只好去學武。”

沈少卿和上官卜也笑了起來，沈少卿道：“往事不堪回首。”上官昉談興正濃，便接着問道：“少卿你在京城居住也有幾載，快講講京城比起咱們雲城來有何不同。”沈少卿含笑看着好奇地瞪大了眼的兩姐妹，便故意說道：“說不同也不同，說相同也相同。相同之處是京城也是與雲城差不多的城，頂多是城大一些，人多一些，街市再繁華一些。”“那不同之處呢？”“不同之處是京城美人雖多，卻單單沒有精明的小卜和迷糊的小昉。”“噗！”上官昉眼睛瞪得更大，一口噴出剛入喉的桃花釀。

上官卜也嗔道：“少卿你變了，記得以前話少得可憐，怎麼在仕途上走一遭就變成了老油條。這話真真是講的好講的妙，看來去京城幾年功夫如何還有待考較，學得油嘴滑舌卻是真的，也不知哄騙了幾家的女兒。”沈少卿再次為二人斟滿酒杯，促狹一笑，道：“有小卜在，我何敢拿出那油滑的腔調，每字每句皆出自肺腑。”

上官昉接過話頭道：“少卿你還是小心一些為好，千萬別惹得小卜動怒翻臉，她的身手在這十二城怕是都難逢敵手。就在昨日，梵城的循武館派出五位高手前來挑戰小卜，剛剛與你一起吃酒的魏少家主便是五人之一，結果小卜三下五除二一舉打敗了其中最厲害的廖師兄，其他人便不戰而降了。”“小昉不要胡說，他們哪是來誠心挑戰，明明是為了接觸方鵬。”

月黑風高，一個肩上分左右各扛了個醉鬼的高挑少女停在沈府門前。她難為情地向前來接待的沈老名醫施禮道：“沈爺爺不好意思這麼晚打擾府上，我們三人久未相見，今日難免多飲了些酒，請您不要與我們一般見識。”上官卜話罷便扶着團在椅子上要滑到地上的上官昉，她滿臉通紅，都這麼大的人，還像小時一樣，實在太丟人了些。沈老爺子拈鬚大笑，擺着手道：“無事無事，年輕人就應該朝氣蓬勃些。少卿平日裏太過壓抑老成，我這個老頭子都比他有活力，看來還是回雲城好，只有見了你們姐妹他才會如此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