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線索(歪打正着)
屋子裏一時安靜的針落可聞,半晌,林玉安才緩緩開口。
“回去以後,我們去郡主府走走吧,這幾年我們也走得太疏遠了,正好去坐坐,總好過我們在這兒摸不着頭腦揣測。”
魏氏點頭,王庭珍略有些不願意,她是不想去郡主府的,更不想見到齊氏。
林玉安知道她心裏的疙瘩,沒有誰喜歡和不喜歡自己的人打交道,母親不想去和齊氏見面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只是今時不同往日了,她想讓母親從過去的陰暗中走出來。
有她在,她絕對不會再讓齊氏傷害母親了。
她輕輕的握了握母親的手,溫聲安慰道:“母親別多想,全當做是去會一會舊人,散散心罷了。”
王庭珍見女兒堅持,不好再拒絕,這才點了點頭,答應了下來。
明日就是原定計劃回去的日子了,回了廂房之後,林玉安就翻來覆去的睡不着,見了齊慕北之後,她心裏有些不安生。
她想余嘉了,想靠在他的臂彎里靜靜的躺着,聽屋外的雨聲風響,和他一起看話本子的日子了。
那樣的平淡卻透着安心的日子,永遠也不會再有了,從此不管路途多遠,多苦,只有她一個人,苦撐着。
南雨值夜,睡在床下,聽見床上的人翻來覆去,良久,傳來一聲長長的嘆息聲。
她能猜到三分,主子這是又犯了心病了。
白日裏笑盈盈的,讓人以為她真的沒有什麼傷痛了,可到了夜裏,沒有旁人的時候,主子就陰沉了下來。
她有些擔心,不知道老夫人會在京城待多久,王妃肯定會搬去靖南王府的,畢竟在榮國公府,沒有了王爺,主子就是徹頭徹尾的外人,雖說與國公府還有長媳的名稱,可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終究不能太當真。
且如今她也是一個寡婦了,王爺去了,她一個人住在國公府,名聲終究不大好聽,府里有世子爺,別人知道的也就罷了,不知道的只怕會私下裏指指點點。
後半夜的時候,雨停了,月光從雲層里透出來,像是要掙破枷鎖似的。
夜裏,有水珠嘀嗒一聲清脆的落進了石缸里,枝頭的芽孢掙脫出來,在褐色的樹榦中蓬勃萌發,仲春的山林夜裏,一切都在井然有序的進行着。
晨起時窗外的鳥鳴聲從高麗紙窗戶外鑽進屋來,有種難以言說的治癒,讓人耳目一新,洗盡塵埃。
林玉安穿着素裙,頭髮用一根白玉簪子在腦後綰了一個轉兒。
像是又回到了在南水庄的時候,父親剛走,她們姐妹都穿着重孝,她也是穿的素衣素裙。
忽然間,心底就生出一種朦朧的悵然,她或許就是這樣的命吧,命運多舛,又涼薄無依。
她和父親父女緣薄,和余嘉夫妻緣淺,雖結為夫妻,不過相伴四載。
說起來,心裏也盡然是說不清道不明的傷感。
馬車在林間官道上不疾不徐的向前行駛,松鼠跳了下來,從馬車頂上越過,消失在了林子裏。
馬車從容的下了山,在山腳下,林玉安正看見分叉路口的杏花開的花繁枝茂,她喊車夫停車,出了山,就沒有山裏面那麼冷了,皎潔的杏花偷了月光,在白日裏佔盡春風。
魏氏和王庭珍坐的一輛馬車,兩個人一前一後的下了馬車,清露甘露兩個小丫鬟年紀最小,還有些孩子心性,兩個人在樹下望着杏花,驚嘆着說好美。
幾株杏花樹的不遠處,有個茶棚,遠遠的,看見有個老婦人佝僂着身體在一個深鍋里攪動着,身上圍着麻布圍裙。
這仲春,涼茶的生意只怕是不好做,一般都是夏日裏,行人趕路的時候,口渴了,就會找這種涼棚要一碗涼茶,幾文錢一碗,便宜又解暑。
見她那樣年紀,還靠着這營生吃飯,心裏就生出了幾分憐憫,林玉安就對南雨道:“你去看看那老婆婆在賣什麼吧,若是些吃食,就買些過來吧。”
南雨應聲稱是,周巧兒機靈的跑過來,自告奮勇的道:“王妃,我也去幫南雨姐姐拿東西吧。”
想到周巧兒熱絡的性子,和誰都能嘮幾句的人最是容易讓人親近,也沒有說什麼,點了點頭,周巧兒就跟了上去。
王庭珍很喜歡清露甘露兩姐妹小女兒的樣子,總讓人覺得很舒服,像是自己也年輕了很多似的。
她笑容和藹的對甘露清露道:“你們去玩一會兒吧,我這兒也沒事,不必拘在這兒,快去玩兒吧。”
林玉安聞聲轉頭去看母親,母親坐在馬車旁的木凳上,清露甘露兩個像是枝頭的花苞,清麗中透着少女的活力,又像是兩隻蝴蝶兒似的,圍着母親團團轉。
母親很高興,不說話的時候嘴角也帶着一抹笑意,看得出來心情很不錯。
可母親眼角的褶皺卻很是明顯,母親……也要老了嗎?
心裏微微刺痛,林玉安別過臉去,她覺得自己不敢盯着母親看,歲月在她臉上留下了記號,她看着鼻尖泛酸。
記憶中,那個坐在江南小院子裏,那幾株花樹下,笑臉溫柔的掩映在桃紅粉白間流出的天光里,那個正值韶華的母親,臉上開始有了皺紋。
清露甘露兩個去攀了花枝下來,用路邊的軟藤編了花環,戴在頭上給王庭珍看,王庭珍笑說著讓魏氏看,身後一陣的笑聲。
眼裏有水光,她拿出手帕輕輕的壓了壓眼角,轉過頭去看南雨她們回來沒有,卻看見那邊有點動靜,南雨被人推了出來,周巧兒隨即也踉蹌着被推了出來,那佝僂身子的老婦人不顧一切的把兩個人往外攆,搖手驅趕兩人,然後一把拉下了斑竹帘子,罵罵咧咧的說著什麼,轉頭就關上了門。
南雨和周巧兒站在哪兒說了兩句什麼,然後兩個人有些灰頭土臉的走了回來。
林玉安很疑惑,這是怎麼了,難道我是南雨和周巧兒說什麼冒犯了老婆婆?
可轉念一想,她又搖了搖頭,不應該啊,南雨和周巧兒兩個人和她待在一起的日子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兩個人的性子也不是什麼牙尖的人,怎麼會同一個素不相識的老婆婆起了口角。
正想着,南雨和周巧兒一前一後的走了過來,南雨有些無語的看了一眼身後,鬱悶的說道:“那老太婆也不知道着了什麼魔嗎,我們問她賣的什麼,她說是醪糟湯,我想着熱乎乎的,就說要十碗,按照您的吩咐,給了她一兩銀子。”
她頓了頓,喘了一口氣,繼續道:“誰知道她一接過那銀子,就變了臉色,問我們是什麼人,我們也沒有隱瞞,說是靖南王府的,老婦人什麼也不說了,黑着一張臉,就說這些東西貴人們吃不得,巧兒覺得她說話不對,和她理論,這剛說兩句話,就被她轟了出來。”
周巧兒也在一旁補充道:“也不知道她哪兒來的那麼大的力氣,還把銀子給丟了出來,砸着我頭了,真是一個可惡的老太婆!”
林玉安沒有理睬周巧兒說的話,心裏卻泛起嘀咕,這叫什麼事兒啊,好端端的,想要照顧一下老婆婆的營生,沒想到反而弄巧成拙,好心沒好報,被人當賊一樣趕了出來。
那邊魏氏聽見了南雨和周巧兒的話,也走了過來,問是出了什麼事,兩個人又把這件事一五一十的給魏氏說了一遍。
王庭珍不知什麼時候也走了過來,聽完也覺得怪異,好端端的,這明顯不對勁啊。
魏氏嘀咕道:“事出反常必有妖,你說是報了身份后,老婦人才變了臉,難道是因為我們是靖南王府的人的緣故?”
如果是因為這個原因,那就有意思了。
靖南王才獲封多久啊,林玉安和余嘉兩口子也沒有分出榮國公府住,那自然也就不存在有人打着靖南王府的名頭做壞事了,那這老婦人的反應就着實太奇怪了。
林玉安就道:“咱們去問一問就知道了,這件事只怕不簡單。”
魏氏也同意,就讓車夫駕車過去,幾個人也沒有再上馬車,走路去了茶棚那兒。
跟着保護的越丘在前面敲門,南雨和周巧兒站在林玉安身邊,剛開始敲門聲很客氣,屋裏沒有一點動靜,想必那老婦人也猜到是她們,故意不來開門的。
越丘繼續抬手敲門,力量就重了很多,咚咚咚的聲音讓人無法忽視,屋裏依舊沒有任何回應。
越丘就退後了兩步,就在林玉安以為他要強行翻牆進屋的時候,卻聽見越丘喊道:“屋裏的人,再不開門,我就自己進屋來開了!你若是要等我自己來開門,我就不保證這個房子的完整了。”
聲音很大,接着回應他的依舊是一片安靜,就在越丘準備動手的時候,門閂嘎吱的響了響,門被人從裏面打開了。
老太婆站在哪兒,眼睛瞪的銅鈴似的,罵道:“你們別仗勢欺人,若是私闖民宅,是要吃官司的,你若是要進來,就去拿了官府的搜捕文書!”
說完就要關門,卻被越丘用膝蓋頂住。
林玉安覺得有些好笑,這老婦人竟然還知道吃官司,搜捕文書,想來也是識得一些大字的人,只是為何會落魄到如此,按理說這樣的人出盛應該不會太差,且她身邊也沒有看見她的兒女,這個小房子像是只有她一個人獨居在此。
林玉安就走上前去,禮貌的對着老婦人笑了笑,“老婆婆,無意冒犯,只是我們一行人路過這裏,口渴了,想要買您一碗湯水喝,不知為何老婆婆不願意賣給我們呢?”
老婦人上下打量了林玉安一眼,神情複雜,擺了擺手道:“我老婆子一把年紀了,做的吃食糙,不幹凈,你們城裏面的貴人們吃的都是精細的東西,你們身份顯貴,若是吃壞了肚子,我老婆子的這條命都要給搭上了!”
她說的不無道理,可林玉安卻直覺她在撒謊。
說話時眼神有些閃爍,話說出口一套一套的,像是事先就想好了這樣說的,林玉安覺得她的話不可信,漸漸的收起了笑容,神色肅然的看着她,老婦人心如擂鼓,可神情故作自然,乾脆低頭去用力推門。
她雖然可以推得動南雨和周巧兒兩個,卻絕對推不動越丘,越丘是練家子,雖然已經中年了,可身強力壯,也不是個好對付的。
“你們到底要幹什麼!我已經說的很明白了,求你們高抬貴手,快走吧!”
老婦人有些惱羞成怒,感覺下一步她就要撒潑打滾了,林玉安不想看到這樣的場面,隨即淡淡一笑:“別著急,我們走可以,但是如果我們走了之後,讓別的人找上你,只怕就不是這麼好說話了。”
這話說的像在打啞迷似的,那老婦人動作一頓,面色有些難看的望向林玉安,眼底是無法掩飾的驚恐,像是想到了什麼很驚悚的事一樣。
“你想幹什麼!”
林玉安但笑不語,好整以暇的看着老婦人的神色變得越發難看。
“我就知道你們會找上門來,只是我已經一把年紀了,什麼也不知道,很快就要埋進土的人了,我絕對不會說什麼的。”
聽着她的話,身後的魏氏心底有些莫名的感覺,王庭珍也覺得蹊蹺,這是什麼情況,買湯水怎麼就扯上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了。
林玉安見她這樣反應,心裏暗自得意,面上卻不顯分毫。
“還是進屋說吧,在這兒說話,怕隔牆有耳,到時候……”
剩下的話沒有說完,可老婦人的臉色已然鐵青一片,忙伸出頭往外左右看了看,這才讓開,讓林玉安一行人進了院子。
三間土坯房,只有院子的圍牆是小青磚的,看起來很有安全感,林玉安嘴角微微勾起,這老婦人只怕是在防着什麼,而且肯定和她們有點關係。
越丘留了人在外面守着,自己走在前面,一臉警惕的看着老太婆的背影。
進了屋,老婦人找了幾個小凳子出來,是賣茶水的時候給客人坐的,凳子被摩擦的很光滑。
林玉安就看着老婦人道:“老婆婆,您可以說了,那件事我需要知道完整的過程。”
老婦人不知道林玉安是誆她的,以為她們說的是同一件事,當下就看向越丘,意思是讓越丘出去。
林玉安只想快點知道這件事情,示意越丘先在門口守着,她有事會叫他的,越丘點頭,去了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