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輕佻(忍氣吞聲)
那這麼多年的忍讓到底算是什麼,又有什麼用!
方桂秋在心底咆哮着一種前所未有的憤怒充斥着她的所有感官,可僅剩的一點理智卻告訴她,此刻一定要忍住,倘若這會兒表露出自己已經知道了她們的安排,只怕自己就別想安安生生的走出去了。
強忍着心頭的難過,憤怒,怨恨,方桂秋嘴角上揚,從容的回答着陳大娘子的話。
“行了,快去弄一壺熱水進來!”
陳氏說完,方桂秋倒是鬆了一口氣,知道這一關她暫時過了,剛才過來的時候就看到在院子邊罰站的喜兒,聽說是衝撞了方嫻若,這話說出來她自己都不信,方嫻若這樣的人,睚眥必報,喜兒向誰借的膽子,敢這樣對方嫻若。
“還不快去,你是個榆木疙瘩嗎,杵在這兒做什麼!”
陳氏見她遲遲不動,呵斥道。
這邊母女兩個在屋裏嘰嘰咕咕的商量着事情,那邊出了方家,就往順着衚衕去了藥王街。
藥王街是一條全是藥鋪的長街,兩頭還有辦喪事鋪子的店面,生老病死又是人生常態,這兒人來人往,很是熱鬧,可這種熱鬧之中,又透着一股詭異的低沉,讓人覺得很是壓抑。
“娘,咱們來這種地方做什麼?”
自己無病無痛,母親也好端端的,沒事來藥王街,那不是晦氣嗎?
方大娘子白了女兒一眼,掀開車簾往外看了一眼,然後才下了馬車,馬車是臨時雇傭的,馬車夫本想送到這裏就走了,可方大娘子卻不許,又塞了二兩銀子給他,這才把馬車夫留了一會兒。
“娘,做什麼去啊!”
林玉卿無奈的跟着下了馬車,有些不明所以的喊着方大娘子。
方大娘子呢則進了一家門可羅雀的藥鋪,叫做“妙手回春堂”的鋪子。
裏面的店小二正坐在櫃枱后的葯櫃旁打着瞌睡,口水順着他的下巴滴到了衣襟上,看起來睡的正香。
林玉卿很是嫌惡的側過身去,彷彿是擔心那口水沾到她的身上似的。
“老闆!”
方大娘子清了清喉嚨,敲着櫃枱的木質桌面有些不自在的喊了一聲,那打着瞌睡的小二直到方大娘子喊她第三聲才迷迷糊糊的醒過來,眉頭就緊緊的鎖在了一起,很是不悅的看向櫃枱前站着的兩個人。
目光在看到她們的穿着后柔和了下來,抬手不拘小節的用衣袖抹去了嘴邊還牽着線的口水,聲音不算恭敬卻也還算禮貌的問:“你們有什麼病啊,還是你們家娘子有什麼病?”
方大娘子愕然,什麼她家娘子有什麼病,敢情這小二是把她們當成了大戶人家的丫鬟婆子了?
這倒也不怪那店小二的眼拙,實在是兩人身上沒有半分做主子的氣度,且平日裏哪家的當家娘子回親自跑來這種地方抓藥啊,說不來豈不是惹人笑話。
想到自己還要辦的事,且馬車夫還在外面等着呢,方大娘子強壓心中怒火,耐着性子道:“我沒有病,只是我替我家夫人過來買一味葯。”
方大娘子有些猶豫,支支吾吾的也沒有說出個藥名來,還左顧右盼,彷彿是擔心誰偷聽了去,店小二本就被人擾了清夢覺得很是不爽,見狀就譏笑道:“您有什麼就說吧,莫非還怕誰聽了藥名去,偷偷買來吃,又不是什麼仙丹妙藥,吃了能飛天不成,你怕是聽書聽多了吧!”
這話說的很是不客氣,方大娘子又急又氣,當下就有有些下不得台,一旁的林玉卿見母親被一個店小二奚落,頓時有種唇亡齒寒的期期艾艾。
方大娘子深吸了一口氣,這才道:“合歡散,你們這兒可有?”
合歡散,顧名思義,就是用於房事助興的葯,一半秦樓楚館都會常備這種葯,可正經人家誰會要這種葯,真是奇了個怪,這兩個人打扮的也是正正經經的,要這樣的葯做什麼。
店小二忍不住打量起這母女來。林玉卿早已經是知道人事的人了,聞言哪裏不明白母親口中的合歡散是什麼,一張臉騰地一下就火辣辣的燒了起來。
被人這樣打量着,饒是發那個大娘子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了,都忍不住紅了臉,頗有些惱羞成怒的道:“到底有沒有,沒有就算了,還有有的是藥鋪。”
笑話歸笑話,生意還是要做的,店小二就笑了起來,那樣的笑容讓人覺得很是不舒服,覺得猥瑣的很,“您等一下啊,我這就去給你拿。”
聽說有這種葯,方大娘子的臉色這才緩和了下來,林玉卿卻感覺自己渾身忍不住的顫抖,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
店小二的很快就撩開帘子走了出來,方大娘子問多少銀子,店小二就道:“不貴,二十兩銀子。”
二十兩銀子!
吃人去吧,方大娘子勃然大怒,氣的想要甩袖而去,可她到底還是沒有這樣做,明知道這是被敲了棍子,卻也只得認了,且不說別家有沒有這種葯,若是一家一家的去問,難免會讓人聽了去,她可丟不起那個臉!
她很是惱怒的瞪着店小二,手卻伸向了腰間的荷包,從裏面拿了兩錠十兩面額的銀元寶出來,肉疼的遞給店小二。
“娘,您真的給他啊,他說多少就是多少,二十兩銀子,夠花好久的了,這麼一小瓶子,就值五百錢吧!”
林玉卿看不過去,方大娘子卻示意她被嚷嚷。
店小二一臉的得意的伸手去接銀子,手卻從方大娘子的小手臂處一路順到了手指,方大娘子一驚,手裏的銀子就落到了地上,整個人卻如遭雷擊,呆愣在那兒店小二卻是低頭去撿銀子,手又摸上了方大娘子腳上的丁香色雙綉蓮花的繡鞋,還不懷好意的捏了捏。
方大娘子眼睛都直了,她都這把年紀了,何曾被人如此輕薄挑逗過,且是還一個素不相識的店小二,一旁的林玉卿毫不知曉。正捏着手帕,等着方大娘子拿了葯好回去。
一句登徒浪子幾乎就要破口而出,卻被她生生壓了下去,一張老臉紅一陣白一陣的,心知自己是啞巴吃黃,這店小二是吃定了她不敢聲張,所以才如此肆無忌憚無所顧忌的輕薄她,等拿到了瓷瓶,她忍不住啐了一口,罵道:“豎子!”
不等店小二反應,已經提着裙擺,拉着林玉卿就往外跑去。
“誒,急什麼,人約黃昏后啊!”
店小二輕佻的吹着口哨,方大娘子被氣的險些一個狗吃屎摔倒在地。
“母親,怎麼了?”
林玉卿不知何事讓母親這樣的着急,方大娘子卻是氣惱林玉卿不知事,反應太遲緩了,拉着她上了馬車,林玉卿知道她不高興了,也不敢多說什麼,斂了裙角上了馬車。
馬車緩緩地退出了藥王街,方大娘子卻還噁心的很,只覺得心跳如雷,腦子嗡嗡作響,又人不住攤開手心,看到還沒有半個巴掌大的白瓷瓶靜靜的在手心躺着,心情這才稍稍的好了些,不管如何,目的是達到了。
林玉卿人不住看到這瓷瓶皺眉,“母親,你買這種腌臢東西做什麼!”
“做什麼?”方大娘子冷冷的扯了扯嘴角,上下打量了林玉卿一眼,“你別這會兒在我面前裝清高了,剛才在方家也已經說了,你如今是靖南王妃,我本不想這麼早就說出來的,可是如今我那嫂嫂還有那什麼徐家的後生都已經知道了,這事兒也就拖不得了,否則夜長夢多,若是讓你大姐姐指知道了,你別別做夢了。”
林玉卿還是忍不住的皺眉,母親這意思是……讓她用這個合歡散去引誘王爺?
“母親,你不會讓我用這種下三濫的辦法去,去勾搭……”
“下三濫,你覺得下三濫,你知不知道,老娘為了這麼一瓶葯,被人輕薄!你還覺得……”方大娘子的聲音戛然而止,母女兩個的神色都變得很是奇怪。
“輕,輕薄?”林玉卿震驚的看着方大娘子,方大娘子現在是恨透了自己這張嘴,怎麼就是個沒把門兒的,話一下子就沖了出去,她現在很是懷念那些田媽媽在身邊提醒她的日子。
只可惜田媽媽早就已經不在了,就是因為沒有傍身銀子,田媽媽跟着她離開了方家之後,得了風寒,可惜她身上實在沒有銀子,沒想到這病竟然就要了她的命。
所以,只要能有滔天的富貴,她願意不擇手段,,反正不管如何,往後的日子,她再也不想過那張提心弔膽,有上頓沒有下頓的日子了。
她目光灼熱的看着女兒,對,這就是她的救命稻草,“不管你願不願意,現在都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卿姐兒,你就不想像你二姐姐一樣,丫鬟婆子簇擁着,十指不沾陽春水,羽紗錦緞,綾羅綢緞,珍饈美饌,出門前擁后呼,眾星拱月一樣嗎?”
聽着母親的話,林玉卿就想到林玉安穿着硃紅色纏枝花滾邊通綉襖裙,坐在六角眾蝠捧桃如意紅木桌前,動作輕緩的拿着赤金掐絲琺琅的細柄梅花勺子有一下沒一下的,優雅的攪動着羊乳羹的樣子,是呀,試問哪個女子不想要過上林玉安那樣奢華從容的從容的生活,不想身份尊崇,受人敬仰的活着?
心裏動了念頭,人就動搖了,林玉卿哭着撲進方大娘子的懷裏,伴隨着馬車軲轆的聲音,哭得很是傷心。
方大娘子知道她是真的動心了,嘴角不由的蕩漾起一抹笑意,伸手拍了拍女兒的背,溫聲安撫道:“好了,別哭了,母親是你最親的人,為了你,我就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又如何,只要你過的好,不要走你姐姐的後塵,成那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母親就放心了。”
不知道是因為感動還是因為即將發生的事讓她害怕,林玉卿哭得更大聲了,直到馬車漸漸的停了下來,方大娘子說到了,林玉卿才止了哭聲。
馬車進了榮國公府前面的一條幽深的衚衕里,方大娘子先下了馬車,林玉卿被嚇了一跳,“這是哪兒啊,這不是還沒有到國公府嗎?”
方大娘子沒有理會她,給馬車夫道謝了兩聲,隨即拉着女兒出了衚衕,壓低聲音道:“你傻啊,我們坐馬車回來,指不定會惹人注意,若是去稟了你二姐姐,她起了心思去茶,那咱們今天的事不就包不住了。”
依舊從出去的時候走的後門進了府,林玉卿就道:“我們是不是應該買些東西送給二姐姐啊,畢竟她拿了兩百兩銀子給我們,若是什麼也不拿,她會不會不高興啊?”
“你覺得你二姐姐是缺那點子東西的人嗎,要你在這兒瞎操心,今兒咱們買的那些東西費了不少銀子,已經沒有多少銀子了,你以為現在舔着她,到時候東窗事發,她就不會恨你嗎?”
方大娘子說完,又看了一眼林玉卿,見她若有所思,也不再多說,唯恐被人聽了去,腳步更快了,往南園而去。
日落西山,暖橘色的天幕讓冰冷的寒風似乎也不那麼刺骨了,寒鴉凄鳴,就要過年了,若是女兒這邊順利,等到過年,她的身份就不一樣了,哪裏還用看林玉安的臉色。
這生過孩子的女人哪兒能和含苞待放的妙齡少女相比,女兒若是得了王爺的青睞,以後只怕林玉安還要看女兒的臉色,且卿姐兒是林家嫡出的姑娘,她林玉安不過是庶出,卿姐兒定然能將她比下去的。
越想越覺得興奮,心裏那叫一個美滋滋的,方大娘子的臉上也不由的溢出笑容來。
好巧不巧,快到南園了,就迎面碰上了剛回府的余嘉和跟在余嘉身後的魑風。
方大娘子也不覺得不好意思,反正以後這就是她的女婿,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俗話說一個女婿半個兒,就笑着上前打招呼。
“姑爺回來了?”
余嘉皺眉,他沒有怎麼見過方大娘子,林玉安沒有向他介紹過方大娘子的身份,他也沒有多問,此時聽她如此稱呼,他是知道林玉安的生母王庭珍的,那這個應該就是林家大娘子姓方的那位了。
他就淡淡頷首,方大娘子就喊着女兒:“卿姐兒,快來,給王爺行禮。”
也不說是二姐夫,喊得王爺,余嘉沒有多想,大大方方的受了禮,抬腿就往南園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