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一章 豈曰無衣
帝京，經歷過很多風起雲湧的叛亂后，蕭子睿成了一個謹小慎微之人，帝京也成了真正的龍潭虎穴，想要到帝京去救助一個人，卻是如此難上加難的事情。
“無塵，我去找爹爹。”
“哥哥，辛苦了你。”鳳無塵百感交集，想不到，現如今，他們四分五裂，逐漸的卻要土崩瓦解。這種一盤散沙的局面，不是鳳無塵想要看到的。
蕭子睿困了，最近，鳳無塵離開后，他始終魂不守舍的樣子。
“回吾皇，有人在帝京發現了蕭子焱的是蹤跡，現如今，已全力以赴在絞殺。”馮公公的彙報，驅趕了蕭子睿的瞌睡蟲，他起身，握着硃砂筆奮筆疾書，“上善，誅殺蕭子焱之人，賞金千鎰，封萬戶侯。”
“是。”馮公公笑逐顏開，握着聖旨離開了，追尋蕭子焱的行動，進行的如火如荼，蕭子焱在帝京，儼然成了人人得而誅之的叛徒，但實際上，蕭子焱在坊間呼聲很高，支持者遠遠的多過了蕭子睿。
蕭子睿的苛政，讓百姓痛苦不堪。
這日，蕭子焱發現了追兵，但也發現，因為之前那件事情，元嘉公主受到了刺激，瘋瘋癲癲的。
“我送你到未央國去，好嗎？”這幾天，他跟在她的背後，幾乎是寸步不離的跟着她，觀察她的一舉一動。
“未央，未央在哪裏？蕭子焱？有你在，就是全天下，我要這未央做什麼呢？”元嘉公主格格格的笑着，像煞有介事的模樣。
“未央，是你的故鄉。”
“我始終錯把他相當故鄉的，蕭子焱，對嗎？”元嘉公主握着蕭子焱的手，蕭子焱發現，她的手很冷很冷，就好像從驟降的氣溫里，忽而冷卻了的冰晶一般。
“抱歉，我不該將這個秘密告訴你，當我別無選擇。”蕭子焱訥訥道。
“秘密，好個……”元嘉公主起身，卻看到，崇山峻岭中，綠色的光斑在移動，看到這裏，元嘉公主一怔，“蕭子焱，小心。”說時遲那時快，原來，遠處那驟然移動的光斑，是偽裝者。
弓弩手的鵰翎箭射了過來，蕭子焱只感覺面頰上一熱，再看時，元嘉公主已經軟軟的倒在了自己的面前。
“不！不！不不不！不！不！”蕭子焱情緒失控，大聲疾呼，抱着元嘉公主那軟塌塌的身體。
而遠處，亂軍已經蜂擁而至，蕭子焱回頭，才發現，不知不覺的，自己居然腹背受敵，蕭子焱手無寸鐵，不要說負隅頑抗了，此情此景之下，他想要逃之夭夭都難上加難。
“難道是天要亡我嗎？”蕭子焱盯着兩邊集合過來的人去看，左邊那一群人，手中握着強弓硬弩，已經迫近了蕭子焱，濃郁的殺機，讓人後背一涼。
“黃泉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蕭子焱，吾皇與你周旋這若干年，殺你，自是要巧立名目，我卻不同，我殺你，為那金千鎰，萬戶侯。男兒一生一世，生當做人傑，死亦為鬼雄，我讓你自行了斷，你動手吧。”
那邊，丟過來一個酒葫蘆，蕭子焱自然是知道，這酒葫蘆里，除了鶴頂紅，不會有其餘的東西，蕭子焱一腳踢飛了酒葫蘆。
就在此刻，蕭子焱聽到了身後有聲勢浩大的聲音，接着，萬馬奔騰，峽谷里，震蕩出一片激動人心的聲音，旌旗獵獵，刀光劍影，迷漫在夜色里的燈籠火把，似乎要點燃夜空一般。
“劉將軍好雅興，三更半夜，卻在這裏做什麼呢？真箇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啊。”喊話的是騎在馬背上的鳳將軍。
蕭子焱回頭，看到一群人，山呼海嘯而來，他已經找鳳將軍許久了，但想不到，神出鬼沒的鳳將軍，會在自己危難關頭乍然出現，那一份久違了的感動，是言語不能表達的。
“將軍！”蕭子焱回頭。
“王爺莫怕，末將是過來為王爺解圍的。”鳳將軍的軍隊逐漸的包抄過來，命晃晃的戈矛在明晃晃的夜色里，散發一種幽幽之冷氣。
“但願，末將來的恰如其分。”鳳將軍話間，帶着一群人就包抄了過去，蕭子焱看到懷抱里的元嘉公主奄奄一息，不禁萬念俱灰，他迅速的點住了元嘉公主的血脈。
他需要去找大夫，讓大夫看看究竟元嘉公主有救沒有。
她那樣快的離開，疾風穿叢林一般。
孱弱的元嘉公主能聽到耳邊草葉折斷的聲音，她伸手，虛脫的手，無力的攥着胸口上的箭簇，似乎是想要拔掉，那樣鋒利的箭簇，射中了自己，她居然連絲毫的疼痛感都沒有。
“放……放我下來。蕭子焱……放我下來。”元嘉公主在他的懷抱里，低聲祈求。
“不，不。”蕭子焱拔足狂奔，在一片黑漆漆的芒草里，深一腳淺一腳的走着。
“蕭子焱，我不成了，我想要和你說兩句話。”儘管，蕭子焱因為狂奔，早已經汗流浹背，儘管，蕭子焱被風影響了聽力，但這一句話，卻清晰無比的進入了蕭子焱的耳朵。
“我不成了……”
“不，不。”因為她奔跑的太匆忙了，以至於芒草里很多很多的螢火蟲都飛了出來，遠處，群狼也在趕過來，聲嘶力竭的叫着，好像狼群也預感到了不祥。
“今晚的螢火蟲，真的……真的是……太……太好看了。”元嘉公主孱弱的笑容，掛在蒼白的面頰上。
“是，是，螢火蟲，螢火蟲，你要看螢火蟲嗎？”他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他是這樣迫切的想要完成她的心愿。
不，遺願。
“螢火蟲真好看啊。”元嘉公主指了指面前一大片的草叢。
“是，是，還有更多，更多呢。”蕭子焱起身，圍繞着元嘉公主的身邊，將元嘉公主作為圓心，奔跑出一連串窸窸窣窣的聲音，跟着，那蟄居在草叢裏的螢火蟲，一一都飛起來了。
他們提着燈籠，打開了明亮與黑暗的通道，連接了生存與死亡的觸媒，化解了這一刻蕩氣迴腸的悲壯。
“蕭子焱，你帶我看螢火蟲了，這一箭，我為你……物超所值，我這一生，愛上了你，就栽在了你的手裏，我知道，你對鳳無塵是念念不忘的，我告訴你，我拿走了鳳無塵身體裏，蕭子睿下的毒，那蠱蟲是綠色的。”
“現在，你明白了，我雖然嫉妒鳳無塵，但更希望九泉之下能看到你開心快樂的樣子，這大概就是我來人寰一遭，最最安心的事情了，蕭子焱，她的孩子，是你們的。”
“這……”將死之人，其言也善，他願意去相信她。
“蕭子焱，今天是中元節，對嗎？我要做鬼去了，求求你，抱抱我，我好冷，好冷，好冷啊。”元嘉公主傷感的聲音，讓蕭子焱為之動容，蕭子焱邁着沉重的腳步，靠近了元嘉公主，小心翼翼的將元嘉公主抱起來。
她的背後，凝固的血液黑漆漆的，他知道，她不久於人世。
“人們放花燈，孔明燈，是給……給九泉之下的人看的，因此，來年啊，你……也能……為我放……花燈與孔明燈嗎？我……會在……在花燈里，在孔明燈上……看着你，就那樣靜靜的看着……你……好……好嗎？”
元嘉公主的聲音是那樣的坦然，已經沒有了垂死掙扎的感覺，蕭子焱的淚水吧嗒一下落在了元嘉公主的面上。
“蕭子焱，你莫哭，我……等你。”元嘉公主的語聲顫抖的厲害——“帶着我去看花燈，我們……永遠都……不……不離不棄，好嗎？”
“好，好。”
元嘉公主出現了潮狀呼吸，跟着，她的手用力的攥住了蕭子焱的手，這一塊，饒是處變不驚的蕭子焱，也手足無措了，她的力量耗盡了，閉上了冰冷的雙眼。
“元嘉！”蕭子焱悲憤的聲音，回蕩在山谷里。
遠處的群狼，畢竟沒能看到元嘉公主最後一眼，狼嘶吼鳴叫，叫聲穿雲裂帛，此起彼伏，這一刻，蕭子焱也知道，原來，動物們也是會哭泣的。
上一刻，她還是那樣一個軟玉溫香之女子，這一刻，卻香消玉殞，成了這種模樣。
蕭子焱盯着遠處的孔明燈看，狼群盯着蕭子焱看，白狼痛苦的鳴叫一聲，半跪在地上，對着元嘉公主施禮，少頃，低伏在草叢裏，卑微的靠近了元嘉公主。
“不，不，你們要帶着她到哪裏去？”蕭子焱看到，白狼叼着女孩，將之丟在了後背上，朝着遠處去了，頭也不回。
蕭子焱追出去兩步，那狼群，對着蕭子焱虎視眈眈的藐視着，蕭子焱深吸一口氣，硬生生頓住了腳步，而遠處的山頭上，蕭子焱看到了一個女子，她正在用悲憫的目光，盯着蕭子焱看。
蕭子焱恍惚以為自己看錯了，那尼姑裝扮的女子，居然是……曲靖婉？
而另一邊，無塵的腳步聲靠近了蕭子焱。
“狼群會安排她到她應該去的地方，蕭子焱。”無塵靠近蕭子焱，找蕭子焱，鳳無塵的確是耗盡了千辛萬苦，這一次，並非是偶然的邂逅，而是無塵苦心孤詣的安排。
“無塵？”蕭子焱起身，看向無塵，無塵蕭然的面上，有清澈的熒光，是淚水。
“蕭子焱，我等你東山再起，之前解晚晴和我聊過了，已經集合了軍隊，現如今，我父親的軍隊，曲靖婉家的軍隊，三家之軍，對付一個蕭子睿終於也算是綽綽有餘了。”無塵看向蕭子焱。
蕭子焱頹然坐在地面上，了不知南北。
朝堂上，蕭子睿卻雷霆震怒，“什麼！？鳳無塵和蕭子焱在一起，你們無功而返了！？”
“皇上，事情說起來也的確是蹊蹺的很，他們兩人怎麼就在一起了，實在是讓人百思不解，依照末將的分析，他們的軍隊來源於三方面。”
“你說！”蕭子睿貌似心平氣靜，陰柔的眸色，秋水一般的盯着眼前人看。
“之前的鳳將軍，他在帝京里，向來是有鳳家軍的，鳳將軍處決后，那些鳳家軍逐漸的土崩完結，所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當年，末將等也的確在全心全意的絞殺了，但饒是如此，殘渣餘孽也是有的。”
那將軍一行說，一行怯生生的盯着眼前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