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所謂的不尋常

辰台中學，高三年段，文科，實驗班2班。

“哇噻承諾，你敢考得再好一點嗎？”自語文課代表開始發月考卷子后，此起彼伏的哭嚎、哀怨、調侃混作一團。大部分人都從課代表手上搶下卷子，用手指遮住分數，然後從個位開始慢慢往前看，唯有承諾，他的試卷被直接拍在了課桌上，被左鄰右舍參觀、鄙視、羨慕一圈后才能收起來。

“大家其實都能做到的。”承諾不知道第幾次被團團圍住問學習方法了。

“要不是你當了歷史課代表，我看他小子語文課代表的職位早給撤了。”同桌不懷好意地盯着遠處“千年老二”的正牌課代表。

“嗨呀，還指不指望我們開小灶了？我告訴你下次再沒全宿舍進年段前50，用足球門！”同桌下意識地夾緊，課代表上鋪永遠聽力超群，如果不是今天星期五，承諾毫不懷疑今晚同桌就能生不如死。

“再見。”

“再見，後天見。”

星期五下午，各自離開寄宿制的學校，回到溫暖的家中去。

箱子放在門口，承諾沒有開門，直接取出了書包里的一瓶咖啡，一步一步地爬到頂樓天台去。華燈閃爍，這座並不能算大的副省級城市，也每天有着“車如流水馬如龍”的情景，萬家燈火，有無數人的生命線從貝露丹蒂的手中劃過。

打一個響指，在空氣中噼啪綻放，不得不說，這種感覺很爽，睥睨天下，指點江山。

夜晚總是有些不一樣啊，承諾在心裏嘟囔着。

“呲啦！”小時候看《異形》之類的電影，怪物總是從人的身體裏鑽出來，伴隨的正是現在承諾所經受着的這種感覺。鑽心的疼痛，難以用語言描述，身體從沒有像現在這般僵硬，血液好像凍結在每根血管中，只要動一下，就會化為齏粉。有什麼東西在背後出現了！

巨大的陰影，在背後伸展開，那種痛徹心扉的感覺像從來沒出現過一樣消失了。承諾緩了緩神，仔細感受了一下身體，背部的神經比以前敏銳了無數倍，而且延展到了他從未察覺過的地方。轉頭，一對由鋼鐵構成的羽翼，在身後微微晃動，而它的根部，正連接在自己的後背上，換而言之，它是從自己的身體中生長出來的。

“以前也不是沒有夢想過，但是居然這麼痛啊。”承諾扯着臉皮笑了笑，撫摸着那對羽翼，淡定到令人髮指。抬頭，羽翼強有力地一扇，驟然騰空！

巨大的風壓和冰冷的空氣令他有些慌亂，但不一會兒，他就像展翅多年的雄鷹一樣，肆意炫耀起自己的技巧來，不得不說，對於飛行，承諾具有與生俱來的天賦。

他突然停住了，翅膀高速震動，像蜂鳥一般滯空，而這對不知疲倦的羽翼，將滯空的時間延伸到無限久。不低的風速卷着一股寒冷的空氣在他身邊盤旋，腳下是在飛機上才會看到的人類盛景，星星點點的霓虹燈光像天神隨手撒下的塵屑，雜亂得華美。

承諾在想事情，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他六歲的時候父母出車禍，雙雙離世，他被大六歲的姐姐和大十二歲的哥哥一手帶大。最開始他們慌亂無措地花着父母的遺產，然後家徒四壁，需要依靠親戚朋友的接濟，一年年苟延殘喘。直到前幾年，老哥賭上了未來，開始經營自己的IT公司，憑藉一手打遊戲打出來的技術，走上了富一代的漫漫長路。承諾的老姐在今年考到了去耶魯交流一年的交換生資格，現在在遙遠的美洲大陸或許才剛剛起床。而那位年輕的家主，這幾年在社會的磨礪中，幾乎喪失了一切少年時的夢想與熱血。如果讓他知道承諾現在的情況，或許會像老舊科幻片里的主角父母一樣，大叫着“怪物！怪物！”從此與他斷絕來往。為今之計，只有先找個地方躲起來了。

承諾思考完，拿出了那部剛剛到手不久的生日禮物，在心裏暗暗咒罵了一下換代比換衣服還快的電子產品。“喂，老哥，我這周申請了留宿，就不回家了啊。”“好，照顧好自己。”電話那頭沉穩的聲音伴隨着一陣陣的鍵盤聲傳來。收起手機，辨認了一下方位，承諾以閃電般的速度衝進樓道，取走行李，向著高中部校區飛去。

“嗷！”一片漆黑的校醫務室內人影攢動，有所克制的藥瓶碰撞聲不絕於耳。

半小時后，男生宿舍頂樓天台。

凜冽的寒風恣意跳躍在天台之上，像一群不受拘束的孩子玩着搗蛋的把戲，而被戲弄的那個人，正微弓着身子，遠遠看去，毫不懷疑他將要化為一塊“望婦石”。

“呼。”承諾稍稍動了動，抬頭看向天邊，天色已微微發亮，但真正的太陽還尚未出現。就在半小時前，經過漫長的迷路后，一邊嫌棄各種建築俯視圖看起來跟鬧着玩似的，一邊沉浸在飛行技能熟練度levelup的樂趣中的承諾同學，再次發生了悲劇。羽翼自動收回去的一瞬間，他脆弱的小心靈遭受到了毀滅性的打擊。再次回想那種感覺，就像幾百萬飛針從一個地方爆開，幾秒內就在你身體裏來回扎了好幾遍，全身是數不清的細小痛感，加在一起絕對讓人有一種不如去死的衝動。

無休無止的寒風似乎有一瞬的停息，就像是一隻命運之手驟然降臨時萬物的退讓，承諾扭頭向正東方向的女生宿舍樓看去。

棕褐色的頭髮隨風飛揚，火紅的朝陽自背後升起，她籠罩在天地間最耀眼的光輝中，無可比擬，那一眼的瞬間，你就是世界，但如果沒有你，世界也不過是虛幻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