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出離
向少牧坐在活動室的麻將桌旁,晃了晃自己麻將坦克上的“王牌”——一張九筒,然後走到另一邊,隨手摸起一張南風精準投擲,彷彿受到優良保護晃都晃不動的九筒還是應聲栽倒,孤獨又無聊的玩家發出一聲驚嘆,隨後手腳綿軟地倒在沙發上。
“好…久…哦…”
屋頂上,煙煙裊裊間,高聞一曲奏罷,承諾在一旁默默看完。
“承兄,該回來了。”淡淡一縷煙橫在高聞和承諾中間,那邊承諾坐在檯子上若有所思。
“高聞,我知道現在是重要時刻,有很多事要做,”那是一曲《梅花三弄》,久遠的初識回憶,破開了承諾對高聞最後的屏障,他目光晃動地說出這些話,竟顯得倉皇無措,“可是沒有動力、沒有想法、沒有力量,有時候努力想去拾起一些事情做,沒幾下就堅持不下去,凌茗…她一直在這裏,”承諾指指自己的太陽穴,又指了指身邊,“可不在這裏,一想到這個,我什麼也做不了,這全身心,都在想她。”
“我走不出去…”
高聞克制住眩暈感,看着承諾,他知道他說的是真的,因為那邊傳來的精神像是一次次震蕩波,理智清醒的他知道這幾乎是靈失控的徵兆,只是因為他的根本執念沒有破碎,所以暫時還安全,但不會暫時太久。
現在的承諾在精神的低谷,光放繩子下去拉他是不夠的,如果他自己不用力,終究是上不來。
“吃!飯!啦!”向少牧跑上來站在門邊喊道,展演在他旁邊。
高聞收了琴和香爐,跟承諾從各自的高台上下來。
“怎麼樣?”向少牧讓展演和承諾一起走,悄悄放緩速度跟高聞並排。
高聞簡單搖了搖頭,兩人對視時,向少牧眼中生出些許少見的嚴肅。
“喲,舍友你好,在下向少牧,乃是你貨真價實的學長,辰台今年畢業生…”
“學弟,莫激動,傷身。想想看,對外作戰,超刺激的啊,不去白不去,過了這村下個店沒譜的。而且一個月新生的我不是來陪你了嗎?”
“你看,咱哥倆做個伴多好~還有那什麼,不是有句話,叫開戰…斬來使的,對不對?”
“怎麼說呢,學長我畢竟是學長啊,學弟要走了還是得送送…”
“我么?我一直都知道啊。”
“還有我還有我!你看讓我當個新聞部部長什麼的也不會太委屈你們吧。”
“那當然,你可是小爺我的學弟、舍友、會長大人!”
……
承諾猛然驚醒,直接翻身坐起,看看床頭的鬧鐘,現在才凌晨四點半,整個屋子依然籠罩在一片黑暗中。
但正是這靜謐的黑暗,使得被喚醒的夢魘能力還有些許留存,他像是夢遊一樣走下樓梯,來到餐廳里的飯桌旁,那上面隱隱約約有着什麼東西…一張紙。
黑暗中他加強的視力也不甚好用,一道精神直接掃描一遍,然後他把紙放回原來的位置,靜靜地回去洗漱、穿衣,彷彿一切如常,只是早起。
六點天剛大亮,高聞第一個起來,下樓去往廚房時,看到了坐在飯桌邊一動不動的承諾,這一眼他已經知道——承諾絕不是剛剛坐下。
阿姨們把飯桌收拾得無比乾淨,除了正中一盒抽紙以外應該什麼也沒有了,但是現在,抽紙盒下壓着一張紙。
高聞拿起來細細看過,再看看承諾。
“我做了一個回憶夢,”承諾左手搭在桌子上,目光空洞,“很少見的。”
迷離幻象中抽選的是未來,強烈感知間凝結的是過去。
那張紙是向少牧留下的,上面一筆一劃寫得很認真,他說他身負很多壓力,內蒙古的重建需要天緯支持、家裏都是些普通人面對能力者甚至些微針對都毫無還手之力…而且白依所在的空間組白家加入了天競陣營,自己也和承諾一樣心中焦慮…他信誓旦旦絕不會為他們做任何事,但是他離開了他們,去了天競陣營。
高聞拍拍承諾的肩膀。
“…”承諾不知道要說什麼,那可是向少牧啊,雖然平常嘻嘻哈哈遊離在外,但從一開始他就從來沒有離開過自己這邊,還有那對自己的無來由自信…所有人都曾因為什麼離開過、懷疑過,可向少牧一直都在。
他現在不在了。
但自己又能說什麼呢?他給的每個理由都真真切切,字裏行間猶豫和不舍滿溢,從一開始他的堅持就沒有理由、不求回報,現在即便收回去了,承諾也只應感恩他曾經的給予,而不能要求些什麼。
可…真的不想接受…
承諾攥緊了拳頭。
無心去注意的承諾全部精神都向外不向內,不是極致靈的高聞也能感知得一清二楚,這個明亮的早晨才剛剛開始,四下安靜,高聞看着感知着承諾,猶豫幾秒,拉開旁邊的椅子坐了下去。
“他並非自願,實為被迫,只要給予一線生機必然會回來。”
承諾不是看不明白的人,換做普通人可能會在女友和摯友皆離的雙重打擊下暴跳如雷、怨天尤人,然後或者就此墮落,或者奮發復仇。但承諾明白誰都沒責任對別人好這個道理,換作是從前的他,應該會立刻着手去尋找那一線生機,現在的他…受了過度的打擊…
不過,他還是他呀,還是那個性格那個人,高聞深深相信,只要言行恰當,終究能為他破除那道障礙,而承諾的自行恢復就無需擔心了。
“承兄可還記得你兄長昨日下午所言?”
“相交圈…我記得。”承載的意思很明確了,這場對戰要贏,如今的關鍵就在於證明欺天計劃的不可行,而大家雖然覺得欺天計劃不對,但沒有一個人能明確說出問題來。解決的關鍵或許真的在奧林匹斯,那個他之前決定前往的地方,而縱觀己方,確實除了他以外不說沒有合適人選,根本就再也無人能去了。
“承兄,若你能往奧林匹斯帶回證明欺天計劃不可行的證據,一切自當豁然開朗,非僅向少牧,處於相交地帶的東方家亦會攜凌茗與我們同道。”
“我明白。”凌茗不能接觸,向少牧投往敵方,正如直感也不再是直感,而是幾乎所有人都能察覺的問題,去奧林匹斯勢在必行了,整個大局在等他來攪動。
承諾深深呼吸,再次看向自己的手掌,這次他想知道的是,現在的自己還能握得多緊。
凌晨的半山,東方家鐵門外有輕微的聲響,一個守衛走過去片刻后快步回來向大宅門口的家侍通報,沒過一會兒管家便跑到了鐵門旁,打開那道鋼鐵屏障下的小門,放進一個人來。
東方立收到東方圭的緊急通知,很快就整理完畢,坐到書房的轉椅上。
東方圭親自引着人過來,來人看到沿路的架勢和正襟危坐的東方立無奈地撓了撓頭,房頂燈光照耀下,此人抬頭,正是向少牧。
“教授好。”雖然略微聽聞過向少牧的品性,但開口這句問好還是讓東方立又多做了點準備。
“阿圭。”東方立動動搭在扶手上的右手手指,東方圭立刻明白,到外面吩咐好了空間屏障的佈置。
“你來做什麼?”東方立的威壓之下,向少牧乾脆果斷低頭取出一張紙,直接念。
“教授,對於欺天計劃,相信您一定有疑惑,只是為了保持在天競陣營的位置才不能輕舉妄動。我們原先準備由承諾去往奧林匹斯證實欺天計劃的不可行性,但是現在他受到不能和凌茗接觸的打擊意志消沉。我們希望能解決這個問題,所以派遣向少牧假裝因為種種壓力倒入天競陣營和您見面。”這張紙條當然就是出了這個主意的承言寫的,向少牧讀到自己的名字以及被安排感到一絲委屈,“請您安排他與白依見面,並稍微在內蒙古重建事項上動作,最好能在有重要旁觀者在場的情況下許諾其家人安全。最後,使承諾恢復,我們需要您的幫助,儘力帶回證據是我們唯一能夠給予的回報,承言謹上。”
東方立聽罷,對承家三人的記憶又被喚醒。承載深沉穩重,年僅十八歲就能做出直入敵窩的重大決議,此後行事也未有過紕漏,直到最後一刻才徹底展現隱藏了十二年的計劃;承言絕頂聰明,看似不管不顧但是心裏一清二楚,一朝用力任誰都會被剖析乾淨聽其指派。這兩個人如此厲害,極具攻擊性,連天競也不得不稍加管制,甚至強行要求他們在自己的生活用品里添加天緯的標誌,時刻進行一些精神提醒。
而承諾…確實是三人中最少攻擊性的,天性樂觀,能予人全部信任,以性格來說珍如黃金,且能力者力量三人中最強…9號晚上他的心裏也有掙扎,自己帶出來的學生,自己放他和凌茗發展,走到這步田地要硬下決心裝作決裂,傷其真心保己地位,不遇上真正的危急時刻,這種事他東方立終生都不會做。
“他們跟你說需要我幫什麼?”緩緩轉着墨玉扳指,東方立終於開口。
坐在東方圭好心讓他坐的椅子上一直沒敢抬頭的向少牧聽到這話百感交集,心中思考過為什麼承言不把這句話寫在紙上偏要他自己解釋給東方立聽,想想“理解后解釋比寫出來清楚”、“看着對方眼睛說比較有說服力”這些可能都不是真正原因,其實承言就是想要想像自己現在的悲催表現然後開心一下吧。
向少牧勇敢但僵硬地抬頭,還是沒敢看東方立眼睛,目光遊離地說出那句自己並沒有完全理解的話,“他們說解鈴還需系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