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小樹林
歲末靈啟的一個月辛夜過得很平靜,說到底他並非魔族之人,魔族的文化、傳統、氛圍與他有道無形的溝壑,讓他無法完全融入,在整個陵城歡慶靈啟之時,他每日讀書、修行、悟劍,一如往常,情緒未因靈啟而有太大波動。
而這一夜,他卻有些睡不着,天明便要和辛黎出發去宣城,宣城於他而言,就是柳月口中的外面世界,會很大,很精彩,至於有多大?怎麼精彩?未出過陵城的他,搜腸刮肚也無法想像和理解,他在心中猜想,或許宣城比陵城大,或許那裏人長的很好看,或許有無數功法典籍,或許......
想着一些有的沒的,辛夜往左翻身睡不着,往右翻身還是睡不着,仰面平躺依就睡不着,有些惱怒地一腳踹開被褥,他決定起來看書,火摺子點亮油燈,隨手抽出一卷冊,瞥了眼是清源大道歌,紙張泛黃,書頁老舊,眯縫着眼睛一頁、兩頁、三頁......
翻了幾頁書,辛夜打了一哈欠,覺得實在乏味的很,就在他準備換一本的時候,突然耳朵一動,聽到外面有動靜!
辛夜以為辛黎又要翻牆開溜,頓時來了精神,一抬手滅了油燈,輕輕推開房門,貓着身子擠了出去,躡手躡腳走過長廊,來到前院,恰見到一抹白色身影,從院門消失。
不是辛黎!沒翻牆,而且背影看似更......豐滿!辛夜摸了摸鼻子,腦中靈光一閃,想到那個背影像誰,柳月!
辛夜腳下生風,幾個縱越翻出院牆,遠遠吊在白色身影之後,
直至追到城外一座小樹林,見到柳月鑽了進去。
“大半夜柳姨偷偷出來,鑽了小樹林!難道......紅杏......?呸呸......!”辛夜想到了某些不好畫面,隨即暗罵自己混蛋,給了自己兩個嘴巴子。
站於林外好一番猶豫,他覺得自己應該進去,要是遇見什麼魔物,或者採花的,自己可不能不管。
給自己找到一個強大理由,他悄悄摸向樹林,聽到林中有人在說話。
“當年事出無奈,他們太強大了!家族也是沒辦法,這些年我也在伺機觀察,那件事後他們一直防範着我們,甚至打壓家族,他們更加強大,家族卻已現頹勢!”
一道黑色身影立於柳月對面,看不清面容,聲音滄桑卻異常渾厚。
雖然夜黑,樹林幽暗,辛夜卻感受到那猶如山嶽的氣場,無形的壓力讓他屏住呼吸,不敢妄動。
“說這些是想告訴你沒人願意發生那樣的事,家族也是沒辦法!”
“沒辦法?那對我也是沒辦法?”柳月聲音很冷,帶着輕蔑。
辛夜貓在一旁,眉頭微皺,第一次聽柳月這種語氣說話。
“他們做的是過分了些,不過也是為了家族顏面,犧牲你的聲譽保全家族名聲,這事確實......但絕不是針對你,換做其他人也一樣。”
“家族顏面?顏面靠糟踐自己人去換?他們不覺得着丟臉嗎?他們的顏臉保住了嗎?”
黑影似乎被噎住,沉默好一會兒,有些氣惱道:“他們確實很混蛋,老祖宗也去找過他們,甚至和大長老大打出手,但......”
“老祖宗出手了?”柳月有些吃驚,連忙道:“那她老人家,怎麼樣?”
黑影嘆氣道:“受了點傷,早些年就好了,但自那以後我就沒見她老人家笑過,我們這一脈人員少,老祖宗的心你還不知道?”
“和我回去看看老祖宗吧,這些年......!你回去她老人家一定會很高興!”
柳月搖搖頭,低聲道:“是我對不住老祖宗,但那個地方我不會再回去。”
“你......”
黑影有些生氣,隨後又有些傷感:“還是這脾氣,和大哥一樣!那件事老祖宗沒能保下你們,讓大哥大嫂......!老人家一直難過自責,我們做小輩的看的難受,不管怎樣就算你不回去,小黎也要回去,填補老人家心裏空缺,而且......這也是為小黎好!”
“那個地方......糟踐了我,害死了爹娘,你認為我還會讓黎兒去?”柳月聲音冰冷:“你們不要打擾黎兒,我只想她過簡單的生活!”
“家族不比從前,現在不說領悟劍境的強者,就連普通的洞虛弟子都沒幾個,早已沒了爭勝之心,夾縫中求生存而已,這樣的處境有老祖宗和我在,沒人傷的了小黎,放在家族,她一樣能過得平靜!”
“咎由自取!”柳月對那地方沒有一絲好感。
“這是老祖宗的心愿!”黑影不死心。
......
辛夜大致聽出一些事,可最關鍵部分總聽不到,兩人一直在說那件事、那件事。
到底是哪件事!
他心裏就像有一萬隻貓爪在撓,幾次忍不住想衝出去,大喊一聲:喂,那件事是哪件,說明白點啊,黑影兄!
不過想想黑影兄的實力,給硬生生憋住。
再聽一會兒,發現全是黑影勸說柳月,讓辛黎隨他回去,辛夜選擇撤。
聽了這些,辛夜知曉柳家似乎傷害了柳月,而罪魁禍首好像很強,連柳家都只能憋屈忍着,微一思量,辛夜頓覺肩上壓了一座山,一座比柳家還大的山!
“媽的,再大的山,也得把它給平了!”
辛夜暗罵了一句,望了眼林中柳月倔強的身影,緩緩貓出樹林。
......
清晨,辛府門前。
辛夜左肩一個包,右肩一個包,左肩包稍小孫子輩,右肩包稍大爺爺輩。
辛山拍着辛黎肩膀,說一些臨別鼓勵的言語,辛黎細心聆聽,不時點頭應是。
柳月眼眸盯着辛夜背後的包,眉頭直皺:“黎兒,這裏距離宣城兩天的路程,你帶的東西太多了。”
辛黎轉過頭,仔細瞧了瞧辛夜身後的包,伸手拍了拍:“還有一些沒帶呢,這個被面太小了,裝不了,到了宣城還得買!”
“這樣不行,我幫你重新整理整理。”
“不行啊阿娘!那個.......我們好像要晚了!”見柳月要動手辛黎趕緊拉着辛夜離開。
沿街行來,看見許多同樣的背包少年,陵城邊陲之地雖然人口不多,但魔族宗門在此招收弟子,每十年一次,不像其他地方,三年一次,所以十年中累積了相當一部分人去應選。
“木頭,怎麼這麼多人去宣城,不是說每次通過的人很少嗎?”辛黎瞧着沿街一個個精神奕奕的少年,秀眉蹙了起來。
“機會雖然渺茫,但不試試誰會甘心,如果沒有這點勇氣,不說修行,就是其他事也很難做好。”辛夜眼睛看向辛黎,透着莫名的意味。
辛黎微微點頭,有些心思不定,辛夜並未上前寬慰,有些事情始終要面對。
來到城門口,辛夜看見一輛馬車,李秀和丫頭小草站在車旁,向他們招手。
“來了,他們來了,小姐!”
辛黎三兩步便到馬車前,掃了一眼馬車,懊惱道:“我們竟沒想過找輛馬車!”
“那樣的話豈不是兩輛馬車,那我們就得隔着車帘子說話了,而且還是兩道。”李秀恬靜而立,面帶微笑。
“也對!”辛黎蠻靴輕點,身若蝶舞,鑽進馬車,隨即清亮嗓音傳出:“阿娘說我東西帶的多,阿秀比我的還多呢!”
辛夜瞥了一眼車前架坐,被趕車老奴一屁股佔了大半,眉頭大皺,眼神飄向車廂,一踏車沿便也鑽了進去,一進車廂,一個包裹映入眼帘,很大,比他背上的還大!
“小姐,他......!”車外,丫頭小草小手指着車廂,俏臉憋得紅艷艷的。
“好了,你回吧,沒事!”
丫頭小草很想把辛夜給揪出來,奈何李秀不許,李秀素手提裙,蓮步微抬,登上馬車,留下滿是不忿的丫頭,馬車緩緩駛離陵城。
......
車廂空間很大,奈何被兩個包裹佔了大半,三人有些擠,辛黎很有風度的讓李秀獨佔對面的車座,她和辛夜擠在一起。
透過車窗,遙望漸漸縮小的陵城,辛黎輕聲道:“不知道我們什麼時候會回來!”
辛夜李秀默然無語,目光也投向漸行漸遠的陵城,此番離去,成,則魚躍龍門,入宗修行,再回城不知何年,不成,便灰頭土臉,狼狽而回,卻不知以何面目再見家鄉!
陵城慢慢變小,最後消失,收回目光,辛黎輕吸一口氣,微振精神,擺出個笑臉問李秀道:“兩天的路程,坐馬車要多久?”
李秀也笑了,秀靨明媚,若秋月春花:“速度快些傍晚就能到。”
“那我們豈不是提前了一天!這次來宣城的,據說是天武苑、水月涯和煉魔谷,他們應該已經到了宣城,或許我們.......!”
李秀知曉辛黎想說什麼,輕輕搖搖頭,道:“歷來各宗院遴選都以資質為標準,提前打聽選試方式沒有意義。”
辛黎瞬間如泄氣的皮球,有些氣惱:“就真的只能聽天由命?資質決定一切,那樣是不是太過殘忍了些?”
“說不上殘忍,修行不一定美好,凡人有凡人快樂,修者也有修者的苦惱,只是要選擇適合自己的生活方式,莫強求!”李秀搖頭輕笑。
莫強求?辛黎輕嘆了一口氣,身子輕輕後仰,靠在車廂上,隨着馬車顛簸而搖晃。
李秀清眸流盼,望向辛夜,玉顏之上掛着淡淡笑意。
辛夜輕咳一聲:“那個,有事?”
“沒事,好奇!”
“好奇什麼?”
“聽說,你是個大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