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終得清白
陸曾翰把電話掛了,伸手就要拔輸液器:“媽的,這個老變態。土都埋到脖子了,還不老實。”卻是頭一暈,又摔在了床頭。
我急忙按住他的胳膊:“陸曾翰,你要是再敢動,我就不理你了。”
“不是,你不知道。”陸曾翰撫着額頭嘆氣道,“我擔心老梅也會有危險,譚恩明那個島上的老巢構建了很久,裏面也許機關重重,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我沒有吭聲,只是幽幽地看着他。被我緊盯着,陸曾翰有些不自在,欲言又止道:“我打完點滴再去。”
我還是不吭聲,冷冷看着他。他不覺吞了下口水:“那我,我等會兒情況再去。”
我繼續看着他,眼神涼涼的。陸曾翰懊惱地把被子扯過了胸口,背向著我煩躁地說道:“老子想去哪就去哪,還用的着看個女人的臉色。”沒過幾秒鐘又轉過來面對着我,嬉笑道,“喬喬,你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肯定會讓我去,對吧?”
我被他氣得哭笑不得,只好好脾氣地勸着他:“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現在不適合過去。你要相信梅子浚,相信你的團隊,難道沒了你人家就不破案了,不抓壞人了?再說你去了不是給人家添麻煩嗎?”
陸曾翰急着要辯解,我忙按住他道:“聽我的,把這袋點滴打完,然後等一個小時,問問梅子浚情況,再做判斷。你不是個衝動的人,怎麼現在反而毛躁了?”
陸曾翰搖着頭:“不,你不懂——”
“我懂,”我打斷他的話,“你覺得如果不是你的病發,楊意澤就沒有機會單獨帶走譚恩明,你自責,所以迫不及待地想出力,是不是?”
陸曾翰怔了一下,沒有說話。我把他的手握到了自己的手裏,溫聲道:“不要怪自己,即便你在,楊意澤也會想出別的辦法。他已經滿腦子都是仇恨,任何事都可能成為契機。”
陸曾翰頓了頓,終於勾唇笑了,看着我的眸子裏,有欣慰,有溫暖,還有一種讓人心裏怦然而動的情愫。我低下了頭,他反手緊緊攥住了我的手。他的手很大,很有力。我的心安然。
不到四十分鐘,梅子浚給他回了電話,在島上果然有地下通道,楊意澤重傷,譚恩明不知所蹤。
陸曾翰的點滴也打完了,他堅持要回去。我不放心地說道:“你又回去做什麼?”
陸曾翰蹙眉道:“我得回去,把譚恩明的違法違紀犯罪證據全部整理后申請通緝令,開展全面緝捕。他的速度很快,有可能已經逃出南城,需要各地甚至海警全面配合。”
情況嚴重,我沒法再阻攔,只好陪着他一起離開醫院。我先回到北路街的房子,他要去緝私局,先打車把我送了回去,我有些擔心:“緝私局是譚恩明的地盤,你去不危險嗎?”
陸曾翰笑道:“那是以前,專案組已經進駐。現在不再是我一個人了。”我稍稍安心,正要下車,陸曾翰忽然把我緊緊抱住了。
我看着前排的司機有些臉紅,微微掙扎:“別,我等你回來。”陸曾翰的手反而在我身上上下摩挲起來,摸得我全身都有些顫抖燥熱,不禁微喘着氣道,“等你回來再說,別在這兒——”
陸曾翰促狹一笑,從我的褲兜里摸出那枚扣子般的竊聽器,哈哈笑道:“我在找這個,你以為幹嘛?”說著低頭在我耳邊道,“這麼迫不及待?看我回去怎麼收拾你。”
我的臉頓時像個大番茄,狠狠瞪了他一眼:“流氓。”陸曾翰得意地沖我笑了笑,我忽然好奇道:“你怎麼知道我還帶着竊聽器?”
“我能遠程接受到信號,要不怎麼知道你還安全?怎麼聽到他親口承認的犯罪事實?早和你說過了,這是好東西。”陸曾翰揉了揉我的頭髮,滿眼讚許,“你很聰明,知道把這個隨身帶着。”
“好歹也和你混了這麼久,這點技能還能沒有?”我得意地看着他輕笑。
“回去吧。”陸曾翰捏了捏我的臉,“等我回去。”
我下了車走進小區,陸曾翰坐着車離開。
回到了北路街的房子,我好好休息了一夜,陸曾翰沒有回來。第二天我給梅子浚打了個電話,知道楊意澤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但是還在昏迷,我本想去看看他,但梅子浚說他在內部醫院,不是親屬不方便去探視,也只好作罷。
閑着無聊,我再次走進了那間存着姐姐東西的房子。再次看這些東西,我的心情完全不同,彷彿幾天之間,已經滄海桑田。以前我的心情是沉重而壓抑的,這裏面的每件東西,似乎背後都有詭譎的故事,讓我害怕而膽怯。
可現在,每件東西都是一段故事,那裏有姐姐的愛,姐姐的恨。我很感謝陸曾翰幫我保存了這麼多東西,我可以在這間房子裏,細細品味着姐姐的故事。
五天後,陸曾翰終於回來了。看到我在那間房子裏,他站在門口徐徐看了我很久,我才回過神來,笑道:“怎麼盯着我不說話,我都不知道你回來了,嚇我一跳。”
“不知道。”陸曾翰一身疲憊,但看着我的眸子亮亮的,“看你看東西的樣子很認真,很美,像幅畫,我不捨得打斷。”
我不禁撲哧一笑:“你也懂畫了?”
“不懂。”陸曾翰大步走進來,“不過你就是畫,怎麼看怎麼好看。”
“油腔滑調的。”我撇撇嘴,“事兒辦完了?”
“辦完了。熬了五個通宵,終於把所有的證據都整理完畢,通緝令前天就發出去了,現在經偵團隊在詳細查他們全部的賬目往來,以及他們名下的各種明的暗的公司項目以及戶頭的信息,我能緩一緩了。”陸曾翰坐到了椅子上,“現在全面撒網,就等譚恩明跳坑了。”
我的心終於放了下來,我看着他,淡淡笑着。他也看着我笑得燦然,在夕陽下,他白皙的臉龐和燦爛的笑意讓我有些失神。他說道:“對了,你爸爸的事,我把材料報到了部里,應該會翻查,還他一個清白。”
我的笑凝固了,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看着他點頭,我的心忽然翻江倒海,眼淚一顆一顆落了下來。一種前所未有的不知是委屈還是難過的情愫一下佔據了我全部的思緒。我終於忍不住,雙手捂着臉嚎啕大哭起來。我不知道是多久沒有的釋放。
我的人生,姐姐的人生,如果不是因為爸爸的枉死,都會是另一種方式。媽媽不會絕望地跳樓,姐姐不會把一生都賭進去,只為給爸爸爭取個清白。而我更不會因為媽媽和姐姐的死,成為一個人格分裂患者,甚至可能還殺了人。
這份遲來的清白,是我們一家三條命換來的啊!我哭得泣不成聲,幾乎是嘶吼着發泄自己。
陸曾翰站起來,把我緊緊抱在了懷裏,他的胳膊很有力,我的顫抖漸漸在他懷裏好些,我把手放下來,不顧臉上眼淚鼻涕肆意,半笑半哭着問他:“是不是以後他們說我爸爸,會說因公殉職,再也不會說他黑吃黑了?”
陸曾翰的聲音有些哽咽,顫抖着道:“嗯。”
我又問道:“他不是叛徒,是卧底,是烈士,是不是?”
“嗯。”陸曾翰答應得肯定。
“姐姐沒有白白死去,是不是?”我又問道。
“嗯。”陸曾翰的眼圈有些紅。
“姐姐是為了查爸爸的事才和那些壞人周旋的,她不是婊子,不是賤人,她不是愛錢如命,是不是?”我幾乎是低吼着問出來。
“是,她不是!”陸曾翰把我揉進了懷裏,用力攥着我的肩,“她是一個很好的女人。”
“姐姐!”我抱着陸曾翰,痛哭起來。姐姐啊,現在爸爸終於清白了,你看到了嗎?你受的所有屈辱、所有不堪,都得到了回報。你看到了嗎?
不知道哭了多久,我只覺得再也流不出淚來,腦子都因為哭泣而有些缺氧,我終於緩了口氣,陸曾翰扶着我坐到了椅子上,他坐在了我旁邊。我揉着腫腫的眼睛道:“你和我講講姐姐吧。從你第一次見她開始,我想聽。”從前我沒有勇氣、沒有膽量聽,可現在,我迫不及待想知道。
“好。”陸曾翰往我身邊靠了靠,穩穩說道,“第一次見她,很短,也就幾分鐘吧。就在這裏。那天,應該也是她第一天來這裏。趙叔,我平時就這麼叫趙黎川,他嫌我把他叫老了,但在我心裏,他就是一個能讓我從肺腑叫一聲叔叔的人,有尊敬也有愛戴吧。”陸曾翰嘆了口氣道,“趙叔把這裏的鑰匙給了我,我偶爾來南城出差會過來。那天一來,就看到了你姐姐,不過第一次見面,她的豪放做派可把我嚇了一跳。”
“能把你嚇到?”我剛才的痛哭讓陸曾翰這麼一說好了不少,對姐姐的豪放做派倒是更感興趣,“她怎麼你了?”
“她直接就撲到我身上了,像——”陸曾翰揣摩着措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