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執刀遠行
第四章執刀遠行
在場的都是叔叔爺爺輩分的人,被一個十歲的小女娃娃這樣開門見山的說道,免不了臉上尷尬,老村長思慮良久,這件事情總歸有人要出頭。
既然自己已經這歲數了,也就不在乎什麼臉面了。
老村長略微沉吟,對李長風說:“長風娃娃,這事情還是我來說吧,反正我一把老骨頭了,這臉皮要不要無所謂,你和陳阿滿是怎麼回事?你為什麼要把他給殺了?”
李長風略微沉吟,緩慢說道:“村長大叔,這事情我不瞞你,陳阿滿先前辱我母親,雖然我們是外姓人,但畢竟在陳家溝生活了十幾年,怎麼也能算這大山的一份子,陳家溝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大家低頭不見抬頭見,如非必要我也不願動手,我原本只是想讓他給我母親道歉,但陳阿滿欺人太甚,所以事情最後就演變成了這樣,村長你應該清楚,陳阿滿是一個修行者,我如果不盡全力,那現在躺在地上的就是我了。”
村長的神情表示出對他殺死陳阿滿的原由不感興趣,事實上他更關心的是李長風如何殺死陳阿滿的,他追問:“這正是我不明白的地方,陳阿滿是修行者,可是你連修行的門檻都夠不到,你怎麼能殺死他的?”
“難道說你已經比他更強了?”
老村長不關心陳阿滿的死活,這種渣滓死了就死了,他更想知道過程,旁邊的長輩們都坐正了身體,仔細聽着,等着李長風回答這個問題。
李長風搖了搖頭:“我是天生骨寒體,這一點根叔可以作證,絕沒有修行的可能,但至於我怎麼殺死陳阿滿,如果硬要問個究竟的話,我覺得可能是我運氣好吧。”
李長風回憶了和陳阿滿的戰鬥經過,的確只能用運氣好來形容,他沒有撒謊。
“就這麼簡單呢?”
“恩,運氣好,就這麼簡單!”李長風點了點頭。
村長和旁邊的花白老人商量了一下,嘆了口氣,臉色很為難:“長風娃娃,你是我們從小看着長大的,按道理我們不該這麼做,可是你畢竟殺了人,而且還是個修行者,到時候萬一這消息傳出去,於你於陳家溝,都不是好事啊!”
李勿執白皙的臉蛋憋的通紅,舉着拳頭說:“村長爺爺,那陳阿滿殺了陳記饅頭店的老闆算怎麼回事?他可是足足片了三百刀才讓人斷氣的!怎麼你們沒有和陳阿滿說過讓他離開陳家溝?!”
小孩子說話做事總是很直接,甚至於思想也很直接,所以李勿執心裏怎麼想的,就怎麼說出來了。
村長老臉一紅,陳阿滿是出了名的蠻橫不講理,況且他是陳家溝唯一的修行者,讓誰去和他講道理?
大家的視線又轉移到了根叔和母親的身上,說一千道一萬,李長風和李勿執畢竟還是孩子,和孩子爭論是非對錯是沒有意義的,而且這件事不單單是對和錯的問題。
根叔一直站在門口看着門外的狗尾巴草發獃,看着狗尾巴草被微風吹得飄蕩,心思出神,良久開口說道:“長風娃是天生的骨寒體,他沒有可能修行的,所以我覺得他待在陳家溝不會有什麼影響。”
李長風明白了。
為什麼村長大叔和各位長輩這麼關注自己是否比陳阿滿強大,為什麼殺死陳阿滿以後,陳家溝的村民都歡呼雀躍李長風除了一害。
可是歡呼之後族裏的長輩又聚集到他們家,因為正像李勿執說的那樣,他們是興師問罪來的,他們很害怕。
陳家溝有了一個陳阿滿,讓這裏的村民苦不堪言,現在有人殺了這個惡魔,但是殺死惡魔的人,豈不是比惡魔更加強大?
如果萬一,萬一他也想成為第二個陳阿滿呢?
這就是村長和長輩們的擔憂所在,毫無道理,卻又在情理之中。
村長搖了搖頭,把目光放在李長風的母親流霜阿姆身上。
李長風的母親叫流霜,沒有姓氏,只有名字,據說有一次流霜阿姆說她姓鄭,但大家都叫她流霜阿姆,她人好心善性格也溫婉,是陳家溝最好說話的人。
但是今天,流霜阿姆堅定的搖頭,斬釘截鐵的說:“我不會讓我孩子和我分開,要麼我們都離開,要麼都留下。”
村長面色不愉,為難的說:“流霜阿姆你自從來了陳家溝,大家都把你們當親人對待,可是這事情你也要理解我們的難處,這是族裏的長輩一起討論出來的結果,我聽外面的人說南山書院正在招學生,讓長風和勿執娃娃去外面開開眼界不是更好,也比窩在我們這小山溝要強得多!你說是不是?”
李長風知道南山書院,根叔是個在外面見過大場面的人,自然也也會常帶野史散行遊記回山。
他最喜歡就是根叔每次給他帶江湖術士撰寫的《浮雲記》,記載了大江南北的見聞和趣事。
而其中最耀眼的,必定有南山書院,這是一座坐落在南嶽七十萬大山中的書院,傳聞書院中飛禽走獸,珍古玩稀,光怪陸離之事不勝枚舉,有院內一乾坤之說。
流霜阿姆說不過他,也不願意去爭辯,她當然知道南山書院好,只是南山書院那麼容易進去嗎?所以她只是搖了搖頭,表達了自己態度。
事已至此村長也知道不能逼得太狠,所以撂下幾句客套話走了人。
母親安靜的收拾桌椅板凳,就像這些人從未來過一樣,她甚至微笑的問李長風肚子餓不餓。
“媽,我餓了,你給我下碗麵條吧。”李長風笑着說。
母親的嘴角笑容蕩漾開來,摸了摸李長風的頭,轉身進了廚房。
李勿執在旁邊拉了拉李長風的胳膊,脆生生說:“你不會被那幫老頭說動了吧?你可不能離開陳家溝。”
雖然李勿執還小,但是農家孩子多持家,懂事的也早,李長風笑着摸了摸她的頭,沒有說話。
因為村長說的,本就是他想做的,幾年前村子裏來了個算命的,給李長風算了一卦,只說了四個字生來坎坷,多一個字都不願說,嘴邊的話比陳家溝的金子還貴重。
但村裡人很信他,他讓村子裏修佛,陳家溝舉全村之力修了一座大佛,年年供奉青煙香燭。
根叔說李長風是天生骨寒體,這種體質一生和修行無緣,這是天意。
但李長風從未有一天懈怠過,他每一天都好好的過。
因為他不甘心,為什麼自己生來坎坷?為什麼自己天生骨寒體?為什麼自己不能像別人一樣去修行?
他怎麼能甘心?他還沒有出過山,這大山外是什麼樣子他還沒有看過,因為不甘心,所以要抗爭。
他要抗爭什麼?抗爭命運,抗爭天意,他要和天斗一斗。
天意讓他是骨寒體,他就偏偏要尋求方法修行。
天意說他命運坎坷,他就絕對要好好過下去,活出個人樣來。
憑什麼老天爺說怎樣就怎樣?自己的命運自己要掌握在手中,這,就是李長風心裏所想。
只是這想法太過驚世駭俗,所以他從沒說給別人聽,哪怕是勿執。
根叔出了李長風家的門,一個人抄着煙袋子負着手上了山。
他沒有和村長一起,弓着背孤身一人沿着青石板路走到了大佛腳下。
根叔的人只能到大佛的小腿肚,他抬頭望着佛,佛也在低頭看着他。
“天意不可違啊,這陳家溝終究不能永遠困住他,只是你前面做了那麼多手段,設了那麼多障礙,不知道他又能克服多少?”
根叔話音剛剛落下,佛的眼中似有金火升騰,這眼前的白雲突然變成火紅色,三朵四朵火紅雲聚集在一起,瞬間變成了一個手持火焰長槍的金甲戰士,這戰士怒目圓睜,挺槍刺過來。
根叔眯着眼,不為所動,嘬一口煙袋子,煙霧迷了眼,更加看不清他的眼神。
但是這金甲戰士的長槍剛剛到了根叔面前,根叔像老橘子皮一樣的手掌拍過去,拍在了金甲戰士的胸口,這金甲戰士瞬間變成了一堆火焰,就像鐵花一樣綻放開來,然後逐漸消散。
“我知你恨我當時趁他還是個娃娃時為什麼不動手,但你恨歸你恨,我這樣做有我的原由,你雖有通天大能,可是在這裏,僅憑一道神念是殺不死我的。”根叔嘬着煙袋子,慢悠悠的說。
佛眼中的金火逐漸消散,最終歸於平淡,恢復了泯然眾生的模樣,根叔用煙杆子敲了敲鞋底的泥土,負手下了山。
入了夜,春夜萬物不願歇息,總有鳥兒蟲兒在窗外叫,此時還未入夏,可竟然已經有星星點點的螢火蟲在黑暗中飄蕩,看上去好不美麗。
不知是因為窗外的蟲叫,還是因為別的,家裏面三個人都沒睡着。
李勿執趴在母親旁邊,手指繞着母親的頭髮把玩,母親的頭髮烏黑順滑,而且有種很特殊的香氣,是她從小的最愛,能給予她極大的安全感。
一隻螢火蟲從窗外飛進來,飛到李勿執的身旁,畢竟是小孩心性,李勿執一把抓住螢火蟲,專註的看它一閃一閃的屁股。
李長風躺在床上也沒有睡着,他忽然嘆了口氣,像是做出了什麼決定,然後起床穿上鞋,掀開門帘走進了母親的卧室,他雙膝跪在地上,鄭重的給母親磕了三個頭。
“母親,孩兒想出陳家溝,想去南山書院。”
母親沒有說話,但李勿執側過頭,看到了母親眼角滑落的淚水,她連嘆口氣都沒有,就像她早已知道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