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新仇

四十九、新仇

詹沛原本同郭滿說好了一起娶親。臨到跟前,郭滿卻忽然改口說相好的女子忽有家人來尋,她便暫隨家人回鄉小住,不知何時回來,叫詹沛可自行先辦婚儀,不必等他。

詹沛一聽便知弟弟是在借故推辭,細問時,郭滿卻不肯多說,臉上還似有不悅之色。詹沛不明所以,猜測其中定有隱情或是苦衷,剛追問了一句,郭滿卻說自己還有急事要辦,匆匆稱辭離去。

上下將士僚屬聽聞詹沛有意娶親,都催促儘快,為即將到來的戰役圖個好彩頭。於是趁着開戰前,在周知行主持之下,詹沛與鄭楹終於結為夫妻,婚儀雖然一切從簡,倒也熱鬧非凡。

而楊昉得到鄭楹致歉的信則大為光火。這個不懂事的外孫女悔婚在先,緊接着又繞過楊家自作主張嫁與詹沛,分明不把自己這個當外公的放在眼裏,更不感念楊家三年多的收留保護之恩。談及此事,楊昉氣得向兒子楊綜抱怨起來——

“楹兒敢悔婚,無非是仗着自己是我親外孫,倒也不稀奇。稀奇的是這詹沛,這小子想是吃了熊心豹子膽,膽敢娶我們楊家下過聘的人!”

“兒子想,楹兒應該沒那麼大的主意做出悔婚之事,應是那詹沛知曉咱們曾兩番請接回她姐弟,便一心要拴住他二人,威逼利誘地讓楹兒悔婚,又急不可耐把楹兒娶了去。”

楊昉聽了兒子的話,懊喪道:“現在說這個還有屁用,總之是無法查證的事。”

“父親似乎很瞧不上那個詹沛?”

楊昉一聽,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恨道:?“年初他獨自來做說客,你是沒見他那張狂的樣子。我聽聞他在軍中有些名望,心想是個人才,必有用武之地,才留下他一條狗命,倘若早知今日,看我當初不弄死他才怪!”

“原來還有此一節,”楊綜低聲道,“父親既這般惱恨詹沛,以楊家的實力,現在弄死他也不是難事……”

“罷了,眼下礎州弋州既已合力,這種窩裏鬥的事還是少做,瞞住了還好,要是漏了馬腳,兩家內訌起來,對我們也沒好處。況且這詹沛確有統兵之能,就暫留他一命。”楊昉停頓在這裏,狠狠吐出一口氣,咬牙道,“此事擱置,不要提起了!”

楊綜還是不甘心,繼續勸說父親:?“爹,可這……是不是有點窩囊,前兩年先被周知行擺了兩道,年初又被詹沛擺一道,如今居然連楹兒一個沒見識的小輩女子都擺了咱們一道。自兒子懂事以來,都是咱們算計別人,哪裏輪得到別人算計咱們?獨獨這幫礎州人,一個比一個邪門,一跟他們打上交道,步步都是陷阱。”

楊昉擺擺手,無力道:?“還是那句話——少扯這些沒用的,氣話說一百遍也無濟於事。眼下戰局未穩,只能以大局為重、意氣為輕。”

“爹,那兒子就不說虛的,說點實的:咱們楊家雖兵多糧足,前幾年可沒出大力,僅憑軍功可占不了鰲頭。咱們最大的功勞莫過於亂世混戰之中保全了樟兒這僅存的血脈,可如今人又回到了礎州人手裏。照礎州人那副嘴臉,只怕到時會絕口不提楊家這份功勞,而將擁立之功盡歸於己。故以兒子之見,須效仿曹操,將您那外孫子攥在手裏,起碼讓那群惡狼投鼠忌器,別想再貪縱妄為。耽擱越久越難要回,父親還應早做打算。”

楊昉卻冷言拒絕了兒子這一提議:“這樣吃相太難看,萬一得罪了礎州,明裡幹起來咱們雖不怕什麼,可萬一那起小人背地裏使什麼絆子,那就不好防了。”

——礎州弋州面上雖合兵,心裏卻都在一刻不停地算計着彼此,這一點,年邁的節度使再清楚不過了。

“還什麼挾天子以令諸侯,哼,說得輕巧。”楊昉冷冷嘲笑兒子道,”別忘了,曹操之前,挾天子的還有李傕、郭汜、董卓,這幾個,誰得了好下場了?天子就是一團火,玩得好才能令諸侯,玩不好可無異於自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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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線戰事如火如荼,詹沛長年累月在前方東征西討,偶逢休戰,才能稍稍得閑回蘿澤與新婚妻子團聚,是以二人婚後依舊是聚少離多,如此倒更增添了無盡的柔情蜜意。

某日夫妻二人小聚,正耳鬢廝磨着絮絮談笑,詹沛忽沒頭沒腦地問道:“郁娘同蔣相毅,這二人之間沒什麼吧?”

鄭楹原本小鳥依人地依偎在丈夫懷中,聽到丈夫此問嚇了一跳,忙道:“當然沒什麼,你怎會想到那裏去?”

“是周大帥,不知周大帥為何疑上了他們兩個。大帥叫我轉告你,你再轉告郁娘,就說……”詹沛說到這裏,躊躇着不知如何啟口。

“說什麼?”

“咳,你知道的,周大帥最看重婦人貞潔,先王的臉面他看的可比自己的還重,所以……”

“所以,”鄭楹抬高語調,接着道,“周大帥是叫我轉告郁娘,叫她一輩子別起改嫁的心思?”

詹沛不言不語,算是默認了妻子的解讀。

“可這話你叫我如何說得出口?”鄭楹於丈夫懷中抬起頭,蹙眉不滿道,“再說了,婦人改嫁的多了,漢時王夫人進宮前還生有一女……”

“周大帥早防着有人這麼說了——他說,別人改嫁他不管,郁娘只要一日做了先王之婦,到死都別想改嫁。”

鄭楹聽了,驚訝於這位被自己視如父親的長者竟頑固至此,當即苦着臉抱怨連連:“明明是郁娘好心又仗義,留下照顧我和阿樟,不想反害她自己被困住。周大帥管的也太寬了點,軍務政務都是他管,如今連婦人們的內務也要插手。”

詹沛知道蔣相毅真實身份,雖也覺得上司此舉過於小題大做,但更怕郁娘會不明不白改嫁給手刃礎州先主之人,於是笑着抬起手,將妻子的頭復又摁回懷裏,溫言搪塞道:“是管得寬了,可他硬要管,誰敢不給他這個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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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早前郁娘曾去荇澤軍營告知周知行鄭楹許婚之事。臨離去時,郁娘登上馬車,看到了在遠處操練的蔣相毅的身影,又想起故去數年的丈夫,便立在那裏若有所思地悵望了一陣子。

這一幕被周知行看到,他便循郁娘觀望的方向看去,一眼就看到了蔣相毅的粗獷身形,回想不久前郁娘執意親手遞東西給蔣的情景,越想越懷疑兩人有私,同詹沛說起時,不由怒不可遏破口大罵:“女子講究從一而終,主公待她不薄,她卻不念恩情,瞧見個略有些男人樣的就想改嫁,真是不知廉恥。自古改嫁的雖多,別家我都不管,她只要有一日作了主公之妾,就一輩子別想改嫁,耐不住也得耐着!”

周知行氣呼呼說完,又想起薛王案后逃離的諸多姬妾,臉上有點掛不住,趕緊又補充道:“那些跑了沒攔住的賤人另當別論。那是王遠聞不懂事,對她們聽之任之,還給她們銀子當盤纏?!換我管內府司,一個個都給我留下給主公守節,誰敢說個不字,那就殺了殉葬!”

當然,周知行放出的這番狠話,詹沛是斷不會說與鄭楹知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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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楹糾結再三,還是不得不將周知行的意思婉轉告知郁娘。郁娘猜測周知行會懷疑到自己和蔣相毅頭上,必定是鄭楹又自作主張同他說了什麼,忍不住對鄭楹又是一通責備。鄭楹有口難言,只好默默聽責。

詹沛原本對上司的捕風捉影不以為然,後來與蔣相毅偶爾聊天,發覺他果然動不動就要“不露痕迹”地將話題扯到郁娘身上去,便立刻婉言提醒蔣相毅看清楚自己的身份——他不只是一個投誠者,更是手刃郁娘先夫的劊子手!

於是,郁娘和蔣相毅這一段緣分,似乎尚未開始便宣告終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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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沛先是憑說服楊昉合力立下大功,又連克沨陽、霞明,貫通礎弋兩州,一戰成名,加之寬嚴有度,深得人心,成了周知行眼裏後輩將領中的頭一號人物。周知行自荇澤之役中受傷后,身子骨大不如前,便將前線軍務一應交付高契、詹沛二人裁決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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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正十六年八月,鄭楹誕下一子,取名葳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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璧之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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