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千心的美好時代(四)
宋千心卻不知道瓦子裏此時此刻發生了這麼多的事兒,她還傻傻的一心一意的準備着當天的戲。
那一天晚上,妙妙、雙兒、素衣等人一同聚集在了後台。這一天晚上唱的是林莫言過去最拿手的《小孫屠》。
是夜,星空斑斕,安橋瓦子開始了一天的熱鬧。
“白髮相催,青春不再,勸君莫羨精神。賞心樂事,乘興莫因循。浮世落花流水,鎮長是會少離頻。須知道,轉頭吉夢,誰是百年人?雍容弦誦罷,試追搜占傳,往事閑憑。想像梨園格範。編撰出樂府新聲。喧嘩靜。佇看歡笑,和氣藹陽春。”
雙兒快步上台後唱上了開場,只見她一個亮相后緊跟着唱到:“後行子弟,不知敷演甚傳奇?(小可、素衣應聲)《遭盆弔沒興小孫屠》”
雙兒立即接着唱到:“昔日孫家,雙名必達。花朝行樂春風。瓊梅李氏,賣酒亭上幸相逢。從此娉為夫婦。兄弟謀苦不相從。因往外,瓊梅水性,再續舊情濃。暗去梅香首級,潛奔它處,夫主勞籠。陷兄弟必貴,盆弔死郊中。幸得天教再活,逢嫂婦說破狂蹤。三見鬼,一齊擒住,迢斷在開封。”
一折唱完,雙兒快步下台,緊跟着妙妙邁着四方步走了上來。只見她環視了觀眾一番,隨後一個挑手,緊接着一個亮相。
“一生不得文章力,欲上青天未有因。聖朝不負男兒志,嫦娥為伴一枝春。鳳凰閣下頒詔禮,豹虎標中奮此身。自嘆綠袍難掛體,腰金衣紫是何人?自家姓孫。雙名必達,祖居開封。不幸家父先亡,堂上止有萱親,年紀高邁;有兄弟孫必貴;至親者止有三人。謝荷老天,可以安居。幸遇時豐歲稔,日霽風和。曾約幾個朋友,因時行樂。如何不見來?”
宋千心站在台下,靜靜的聽着台上妙妙那清澈的嗓音。觀眾席里坐滿了人,這都是她大力宣傳的結果。臨安城中早就傳遍了安橋瓦子買戲票送花雕,這種宣傳為安橋瓦子贏得了不錯的聲譽。
聽戲又能有酒喝,這簡直就是做夢一樣。又聽聞所送的花雕味道巨美,這一天晚上自然引來了不少人前來聽戲。戲票全部告罄,宋千心喜上了眉梢。
宋千心的美好時代已經來臨看,經歷了太多磨難之後,終於有了一線的生機,這叫千心怎能不激動呢?
看着台下那麼多的觀眾,千心心中激動萬分。就算是宋班主經營全盛的時代,安橋瓦子裏也沒有這麼多的人。
妙妙的戲份十足,照這樣下去,妙妙很快就能夠得到大家的認同了。按照千心的推算,按這樣下去,不出三個月妙妙定然可以超越蘇曉曼成為第一名伶。只可惜,今日上台的是妙妙而不是她宋千心,要不然她也一定能夠大火。
而這時候,千心卻感到了袖子被什麼人拽了拽。千心扭過頭去,一張大臉出現在了她的面前,嚇了她一跳。
那是一張清瘦的臉,那張臉並不英俊,甚至有點粗糙。他帶着一頂員外郎素日常帶的帽子,穿着一件員外郎素日穿的綠色綢緞的衣裳,乍一看去倒像是一個員外。但是,仔細多看一眼,便覺得這個人有一股說不出來的不對勁。也不知道為什麼,只覺得這身衣服穿在他的身上十分的彆扭。
千心頓了一下,倒是聽說最近臨安城裏來了不少的關外采參客。這些人一向都是財大氣粗的暴發戶,所到之處必會像是散財童子一樣的花錢。那些人素日裏都在山中呆慣了,一身的銅臭氣,就算是穿上華麗的衣服像暴發戶一樣,倒也不足為怪。
看來,這人是想要做妙妙的金主兒啊。千心轉念一想,心中便升起了拒絕的念頭。
她友好的對那人點了點頭,笑着說道:“這位爺有什麼需要?”
那人微微一笑,露出了長滿牙垢的黃牙。他笑着說道:“請問是宋姑娘吧?我倒是有幾句話想跟宋姑娘說。”
千心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站起身指着外面說道:“不如我們出去聊聊,這裏人太多,聽不太清楚。”
那人點了點頭,於是,宋千心便引着那人走出了大廳。
此刻,身後的雙兒高唱到:“見浪子,閒遊戲。並艷質,閒遊戲。都趁玉勒金鞍,共尋佳致。小橋芳草柳蔭堤,鼎沸笙歌,隨簪遺珥。玩江山景緻,此身在畫圖裡。馬嘶芳草地,粉蝶交飛。雙雙往來,遊人如蟻。”
兩人一同來到了戲園子外面,星光如水,輕柔的撫摸着大地。星光落在宋千心的臉上,越發顯得她的皮膚嬌嫩。
千心回過了頭,對那人點了點頭。
“這位爺不知道有什麼話吩咐呢?”千心問道。
那人笑了笑,忽然,他摘下了帽子竟然露出了一個光禿禿的頭頂。千心不禁的嚇了一跳,這個時代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哪兒有人敢將自己弄成個光頭的?
千心心中一驚,忽然想起不知是誰說的,凡是剃光頭的十之**都是死囚。一個死囚能出現在這裏說明什麼?
越獄!
難不成,難不成站在她眼前的是個越獄的死囚犯嗎?
不是死囚,還有另外一種可能。
鬍子。
眼前的站着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李鬍子。當然不是所有的鬍子都需要有一臉絡腮鬍子,至少李鬍子看上去十分的乾淨。
看着宋千心緊張的樣子,李鬍子笑了,他淡淡的說道:“宋姑娘,我聽他們說你就是蕭烈的女人?”
一提到蕭烈,宋千心的眸子登時就放了光。她幾乎脫口而出:“你認得蕭烈?”
緊跟着,千心的眸子立即暗淡了下來。她極為懷疑的上下打量了眼前的這個男人一番,隨後在心中強迫自己鎮定了下來。不論如何,不能夠輕而易舉的相信一個人。萬一這人是想害蕭烈的人呢?可別忘了宋啟文,有了那次的經歷宋千心對任何人都抱着一種懷疑的態度。
那李鬍子見宋千心一副不放心的樣子,他笑了笑,緊跟着走到宋千心的身邊,壓低了聲音對宋千心說道:“我是李鬍子。”
宋千心下意識的向後退了一步,緊跟着吃驚的看着李鬍子,隨後她又下意識的上下打量了李鬍子一番。
李鬍子笑了笑,月光下,他那沾滿牙垢的黃色牙齒顯得格外的突出。
宋千心剛要開口向他講風姬的事情,可轉念一想竟硬生生的將那些話吞到了肚子裏。誰知道他到底是不是李鬍子?這年頭連個身份證都沒有,誰能證明他的身份?
於是,宋千心笑了笑,笑的很甜。
“這位爺您可真會開玩笑,若您真的是李鬍子怎麼還能在臨安城裏來去自如?我聽說那位叫李鬍子的爺已經的跟官府開戰了,若您是李鬍子,此刻又怎能出現在這裏?”
宋千心的問題一拋出去,李鬍子便上下打量了宋千心一般,他彷彿是重新認識了宋千心一樣。隨後,他說道:“我是為了蕭烈的事情而來。”
“哦?”宋千心輕描淡寫的說,可心中卻禁不住的激動。若眼前的這個人真的是李鬍子,蕭烈豈不是有救了?
李鬍子見千心反映的如此淡然,心中卻對千心的印象打了個折扣。自己心愛的男人在監獄中吃苦受罪,見人來救他她卻這等反映?
李鬍子一面想一面咳嗽了一聲,緊接著說道:“我是來找你商量蕭烈的事情,他現在的情況不是很理想。”
千心轉了個眼珠,低聲問道:“那你想怎麼救?”
“劫獄!”李鬍子說道。
千心心中咯噔的一下,心道這又來了一位梁山好漢。劫獄是何等的大事?若不成功,只怕連蕭烈都會受到拖累。劫獄無非是兩種情況,第一種蕭烈被成功救出,緊跟着隱姓埋名躲在小山村裡過一輩子。按照蕭烈的脾氣,讓他如此的委屈只怕他是不肯。第二種,劫獄失敗。這種情況只有一個下場,催化蕭烈的死亡。官府一定會對蕭烈做出激烈的舉動,大概是提前會判蕭烈的死刑。到時候,只怕連神仙都沒有辦法救他了。
宋千心沉吟了一下,方才說道:“只怕這個辦法不妥。”
李鬍子的眼睛立即瞪了起來,蕭烈怎麼會看上這種女人?這女人什麼態度?自己的男人要死了,卻在這裏歌舞昇平像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蕭烈真真是看走了眼,竟然載到在了這種女人的手上。
李鬍子鄙夷的看了宋千心一眼,緊跟着嘟囔的說道:“只怕你是不想救他吧?”
千心一聽就急了,立即憤憤的反駁道:“你這是叫什麼話?我若是不想就他怎可能……”怎可能去花心思贖風姬,這句話竟硬生生的被她噎了回去。
千心深吸了一口氣,心平氣和的說道:“李大爺,你是個英雄。但是,有些事情不能蠻幹。你這樣做不但不會幫了他,反而是會害了他。你放心,我蕭烈的事情我心裏有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