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chapter8
走出試鏡室之後，瑞亞沒有說話甚至臉色陰沉，這讓馬洛伊疑惑不安了好一會兒。
直到他們到了馬洛伊的車上，她才露出了一個笑容，這讓她那張黯淡一路的臉綻放出了可愛的光彩：“我想，我就是那個洛麗塔了。”
馬洛伊張了張嘴巴然後又閉上，看那個口型瑞亞猜測是一個粗魯的“操”，但是他強忍着沒有說出來，因為他不想讓她如意。
“你是故意的！”
“我只是不想透露給我的競爭對手們。”她抬起臉揚了揚唇角，這讓馬洛伊古怪地盯着她看了一會兒。
“好吧，上一次你是所有女孩中在試鏡室裏面待的時間最短的，這次你是在裏面待得最久的，不介意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吧？”
“就和我們之前猜測的那樣，馬里奧，那個製作人用了一點手段來為難我，他讓我一個人演這段對手戲。”
開車的男人翻了個白眼，“哈，老不要臉。”就算他再怎麼恨安德里，也不該這麼為難一個女孩。
“然後我表演了一段。”瑞亞故意停頓了許久，她遲遲沒有等到馬洛伊催促才意興闌珊地說出了結果，“阿德里安就讓傑瑞米·艾恩斯過來和我排對手戲，他站在我們旁邊指導着來了一遍。”
單獨演一遍，再和男演員對戲一遍，難怪花了那麼長的時間。
“你一定把那群男人嚇得不輕。”馬洛伊完全可以想像到那個畫面，他帶着一種奇異的過來人語氣嘲笑了一句，“你一定演得很出色，所以那個導演甚至等不到正式拍攝就開始指導起來，即使這意味着會當面讓馬里奧難堪。”
天知道馬洛伊之前看到瑞亞表演的時候嚇成什麼樣子，他手指間夾着的香煙燙到皮膚了他都沒發現。
而當時瑞亞只是按照書裏面的情節在他面前演了一段洛麗塔。
有那麼一刻，馬洛伊甚至有一點理解了亨伯特，而他完全是個只對大胸翹屁股的美女才有反應的正常男人。
見鬼，他想，他還真的該死地撿到了一個天才！
看來上帝都希望他在這一行成功。
“別得意的太早，女孩。”馬洛伊冷靜地強調，“我們的戰爭還沒有開始呢，接下來才是真正的硬仗。”
知道他在說劇本的事情，瑞亞收斂了臉上的笑意，她認真地點了點頭，雖然這件事她也做不了什麼，畢竟她現在只是一個未成年少女。
簽約、酬勞、劇本、演出尺度等等事情都只能靠她的經紀人馬洛伊來協調衡量。
但是這並不是說瑞亞就沒有事情做了。
事實上她也有難題要克服：一是她要從學校里請假，二是她必須說服自己的父母來讓她出演這個角色。
前者還是比較容易解決的事情，而後者……瑞亞艱難地嘆了一口氣。
“對了，這是你試鏡成功的禮物。”馬洛伊叫了瑞亞一聲，從車裏拿出一個被綢帶包好的手機。
看着瑞亞接過去，他扯了扯自己的嘴角，“我本來想在你拿到安娜貝爾這個角色的時候送給你的，但現在看起來也不遲。”
聽着馬洛伊這樣說，瑞亞不禁回想這部電影的試鏡，從馬洛伊的精心策劃到與她簽約，再從試鏡安娜貝爾到試鏡洛麗塔，無論哪一步都充滿了戲劇性的轉折，太讓人感慨了。
這樣想想，瑞亞又不免擔心起來：“也許我對自己的表現評價太高了，或者誤會了他們的舉動？”她突然覺得自己剛才似乎太過自信了。
誰想到馬洛伊不僅沒有安慰她反而放鬆地笑起來，“很好，我還在想我要怎麼打擊一下你呢，看來不用我再多做什麼了。”
“放輕鬆，瑞亞。”他搖搖頭，“就算安德里殺了馬里奧的父親，看過你的表演之後，他也會忍下這個仇恨，然後啟用被安德里推薦的你，不會有製作人和電影過不去，你是最好的，那他就會選擇你。”
平復了一會兒情緒，瑞亞又變回了正常、冷靜的那個瑞亞·諾倫。她之前只是剛從角色之中脫離出來，所以還殘留着洛麗塔的情緒。
雖然無論是現在的這個瑞亞，還是死去的那個瑞亞，都和洛麗塔完全不一樣，但是她卻古怪地從這個角色之中獲得了某一種共鳴。
真正的瑞亞也沒有父親，她的母親對她更是惡劣甚至殘酷。
接收了12歲之前的那些回憶和情感，瑞亞發現自己對這個角色產生了和曾經的看法有些不同的理解。
“說服不了你的父母的話，就給我打電話。”馬洛伊早就把自己的電話號碼輸了進去。
“如果我現在說這份禮物太貴重了我不能收，你會覺得我虛偽嗎？”拿着這個90年代的手機翻來覆去地研究了一會兒，瑞亞才問出這個問題。
“不，我只會你覺得你的腦子壞掉了。”馬洛伊哼了一聲，“通過家長來聯繫效率太慢了，而且現在我不覺得我需要把你當成孩子來看待，你不介意我我這樣說吧。”
簽下毫無演戲經驗的新人就意味着要在前期投資，後期收益，而馬洛伊認為瑞亞值得他在前期砸下時間、金錢和人脈。
然後這個女孩給他的第一份回報，就是電影女主角的合約。
“我的媽媽會很生氣的。”瑞亞低喃了一聲，“爸爸大概會想用把我的腦袋洗一遍然後告訴我這種想法有多麼錯誤。”
—
糾結了很長時間，瑞亞也沒能在回家時老實回答梅的問題。
“歡迎回家！試鏡怎麼樣？”
“額……還不錯。”她抬手撥弄着自己的頭髮，“導演看上去對我挺滿意的，但我還是不知道最終結果，我們還是得等電話。”
“好吧。”聽到還要再等，梅帕克露出了失望的神情，但她很快又重新振作起來，“只要一來電話，我就告訴你。”
“經紀人送了一部手機給我，他覺得這樣聯繫會更加方便。”瑞亞決定先把這件事告訴她的父母。
結果梅倒是沒什麼反應，本卻很生氣：“他怎麼能這樣做？這樣他就能夠繞過我們直接聯繫你！然後下一步呢，是不是要瞞着我們給你找一些非法工作了？”
“爸爸，這只是為了隨時能夠聯繫到我。如果媽媽在家裏，我在學校怎麼辦？她總不能為了讓我接到電話開車到學校里來吧。”瑞亞連忙解釋：“我發誓，我會把所有的工作都告訴你們的。”
這句話她說得有點心虛，但是演員的職業精神沒有讓她露陷，所以本和梅都沒有察覺到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他們三個人交換了手機號碼，弄了一個家人分組，這讓梅挺開心的。
回到家的當天晚上，瑞亞的手機就響了，但是打進這部新手機的第一個電話既不是來自她的家人，也不是她的經紀人——
而是那個製作人，安德里·維特。
“我很抱歉，你能再說一遍嗎？”接起電話后瑞亞聽到對方的自我介紹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把電話掛掉，但念及那個男人是推舉她進入女主角試鏡的幕後人，瑞亞才忍耐着沒有掛掉。
說實話，她對安德里·維特從頭到腳沒有半點好感，即使他們現在也許是綁在一條船上，瑞亞也不覺得他們有什麼需要私下往來的必要。
“諾倫小姐。”瑞亞在簡歷上填的是瑞亞·諾倫，這也是她以後在這個圈子裏打算一直沿用的名字。
“我想我們在安娜貝爾的試鏡上就見過面了，我是安德里·維特，也是《洛麗塔》的製作人。”
瑞亞恨她的經紀人，馬洛伊竟然把她的電話給了這個男人。
“是的，我記得。”瑞亞無奈地改變了自己的語氣，讓自己聽上去顯得更加禮貌一些，“維特先生，請問有什麼事情嗎？”
“我很榮幸來通知你這件事，諾倫小姐，你是我們最終選擇的洛麗塔。”即使在電話里，安德里也有辦法讓自己聽上去冷漠而充滿嘲諷意味。
這瞬間就破壞了瑞亞的全部心情。
她甚至都沒辦法讓自己因為試鏡成功這件事更高興一點，“天哪，這是真的嗎？謝謝……我真的很感激。”她已經儘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激動了。
其實這件事本來應該通知她的經紀人，然後再由馬洛伊告訴她的。
電話另一邊沉默了一會兒，這讓氣氛變得更加尷尬。
“我知道你對我在試鏡會上的表現有意見。”然後安德里才又開始說話，“但鑒於你最終拿到了女主角，而我在電影的製作權上得到了我想要的，我想我們扯平了。”
察覺到瑞亞的敷衍，安德里·維特乾脆挑明了一切說話，他並不把瑞亞當成什麼也不知道的女孩，或者說，正是因為她不是，才會有這通電話。
“好吧，維特先生，你到底想和我說什麼？”
“我知道你已經有了經紀人。”安德里的聲音慢吞吞的，不知道是為了她的吊胃口還是本來就是為了增加氣勢，“但是我想，你還缺少一個經理人。”
他一定是在開玩笑。
“而我可以成為你的經理人。”
這是一個天大的玩笑！
瑞亞簡直想要給安德里鼓掌，因為他能把這個自薦說得像是施捨，似乎他願意當她的經理人是一件多麼了不起的事情。
即便瑞亞還不知道安德里的背景有多厲害，又多有錢，她對這個男人的好感都一降再降。就算他承諾給自己帶來一尊奧斯卡，瑞亞都不想讓這樣一個男人成為自己的經理人。
在荷里活，經紀人與經理人是兩種不同的職業，或者說，是兩個不同方向的權利劃分。經紀人可以為演員聯繫工作，達成有利交易，而經理人則是為演員設計、規劃職業生涯，提供職業諮詢和意見。
國內就不會分得這麼清楚，兩種權利都集中在經紀人身上，瑞亞曾經的經紀人就是一個強勢又有清醒頭腦的職業女性。
從荷里活這種權利結構的分類來看，前期經紀人的重要性大於經理人，但到了後期，經理人的重要性其實會漸漸提高，甚至超越經紀人。
當一個演員達到了名利雙收的強勢地位，他就不再需要經紀人為他聯繫工作了，他更需要的是一個能把他的地位推到更高位置的角色，於是經理人的權力就會變高。
所以瑞亞瘋了才會同意讓這個對電影毫無尊重的男人成為自己的經理人。
拜託！
經理人也會從她的片酬里抽成的，她可不想花錢顧一尊大爺。想到這裏，瑞亞就更埋怨馬洛伊了，他竟然讓她自己來處理這件事。
“你真的確定嗎？維特先生，我覺得我遠遠不值得你這麼做。”瑞亞思索着推脫的理由，“我只是一個剛開始演戲的新人，我……”
“你想要拒絕我，我明白了。”安德里直接說了出來，和他本人一樣，毫不留情面，“告訴我原因。”
他這次甚至都不說“請”了。
瑞亞嘆了一口氣，“維特先生，你想要聽真話，還是假話？”
她突然意識到，她現在只是也幸好是一個14歲的美國女孩，所以她有權利不把事情做得完美。
或許，她甚至可以利用這一點。
“你說呢？”
“好吧首先，你太不講禮貌了。”瑞亞終於能夠發出這聲控訴了，她整個人都舒暢了不少，“維特先生，既然你決定要往電影行業發展，那你就應該尊重這裏的環節。”
“所以這還是和那通電話有關。”
“難道你會願意看到自己演講的時候有聽眾當面接電話？”
安德里回答得很快：“這不可能發生，因為我的演講不會糟糕，而且沒有人會在我面前這麼做。”
“當然，你的表演並不糟。”
這句話的意思就是安德里的地位更高，所以他有權力這樣做，而瑞亞這個弱者只能接受，他毫無反省的意思。
“如果你夠聰明的話，諾倫小姐，你應該接受我的提議。”安德里繼續說了下去，“無論你對我有什麼意見，我讓你成為女主角都已經證明了我的能力。”
他說得好像這中間完全沒有瑞亞自己的事一樣。
這個男人的傲慢做派，簡直能把人氣死。這都不能稱之為傲慢了，瑞亞覺得他目空一切，好像誰都天生比他低一頭似的。
壓下怒意，瑞亞清了清嗓子，“正因為如此，我才要拒絕。”
“為什麼？”
“因為你投資了這部電影，維特先生。”瑞亞的精神高度集中起來，他們終於聊到點子上了，“如果你真的足夠聰明，那你就不應該投資這部註定失敗的電源《洛麗塔》！”
“我不僅是在質疑你的態度，我還在質疑你的眼光，維特先生。”
聽出安德里一直慢悠悠的聲音有了變化，瑞亞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一個小小的報復笑容，看來她戳到了安德里·維特的命門。
自命不凡的人往往都非常在意有關智商的評價。
其實瑞亞自己也萬萬沒有想到，最後竟然還是她自己提出關於這部電影劇本的修改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