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煮屎仙尊

第一章 煮屎仙尊

“問題出在哪呢?”

倚在綉樓花格窗邊的小佳人一手托腮,一手拿着菱花鏡照了又照,薄施粉黛的一張精緻小臉,皮膚雪白瑩潤,靈眸中流光瀲灧,媚眼如絲,齒白唇紅,顧盼生姿——怎麼看都覺得是傾國傾城、盛世美顏,沒毛病啊?

胸不夠大?腰不夠細?屁屁不翹?腿不夠長?

不能夠啊!

雪河啪地將鏡子倒扣在桌上,煞有介事地雙手在胸前抓了抓:溫潤飽滿,富有彈性,在藕荷色的朦朧紗裙下呼之欲出,自己很滿意啊——對於二八少女來說絕對算是上上之品了吧?當初挑了這副人皮,也正是因為一眼看就上這對惹眼的雪團嘛!

所以,到底哪裏不對呢?

“咳咳。”

她正捏着胸一臉沉思,忽聽身後乾咳兩聲,丫鬟小兔翻着死魚眼端着茶盤進屋。

“小兔!”

她拎起裙子突然跑到面無表情的丫鬟面前,一臉嚴肅地問道:“我不好看嗎?”

“主人美貌舉世無雙,沉魚落雁,閉月羞花。”

背書一樣說出日常台詞,末了,生無可戀地又補了一句:

“……再問自殺。”

沒想到區區一個紙片人,居然完全傳承了施法者的吐槽屬性,悲哀。

雪河張張嘴,考慮到這小蹄子要是死了自己豈不是更無聊?只得扁扁嘴:“你說說,這成婚都三月有餘了,他怎麼都從來不肯碰我一下呢?”

世人都說,這大周朝駐守漠北的寧王趙崢是個好色之徒,這事不僅他那當了皇帝的侄子知道,滿朝大臣知道,燕城守軍知道,就邊長城以北的韃子兵和馬匪也全都知道。

一個三十齣頭、戎馬半生的中年大叔,打仗剿匪是一把好手,不貪財不好酒,身體倍兒棒、一點兒都不油膩,此生唯一愛好就是收集美麗的小姐姐!因此寧王府除了一正兩側三位王妃,各色美人侍妾無數,聽說連歪果仁都有!

怎麼偏偏到了她這,就連王府大門都進不去,就只在城郊僻靜處置了個宅子金屋藏嬌呢?悄咪咪地養起來也就算了,自娶進門后三個月統共就露過兩次面,這又算什麼鬼世道?!

雪河像是突然之間下定了決心,一把扯過正在專心倒茶的小兔:

“不行,這不僅僅是在侮辱我的美貌,更是在侮辱我的智商!”

“哈?”

小兔一臉難以置信,懵道:“聽說前頭在打仗,王爺帶兵一走數月這不是很正常的嗎?”

雪河卻搖頭,執意抓起她的手腕往外就走:“周幽王為搏美人一笑可烽火戲諸侯,他不過一個戍邊的閑散王爺有個毛線好忙的!”

“不是,敢情您這就奔着禍國殃民去的么……”

“少廢話!快變!老紙要找師父問問去!”

說話間只見小兔人形散去,隨即化為一樓青煙,裹起雪河便朝着西南方的巫山靈谷去了。

不同於漠北的漫天荒沙,巫山地界青山綿延,蒼翠蔥鬱。

祝始星宮位於巫祝山背陰面的靈溪邊上,平時隱沒於九宮星陣之內,凡人就算能尋到此處也難是以靠近。

這星宮裏住的可不是受人香火供奉的尋常神仙,而是巫蠱祖師之一的束海。千百年來在巫祝山煉屍養蠱,坊間傳聞是位異常俊美的少年,體有異香,但亦有劇毒;談笑間便能要人性命,因此他生性孤癖不愛與人打交道,是神仙圈裏出名的怪伽。

束海生平只收了一個弟子,便是雪河——

“煮屎仙尊!”

雪河剛一落地,便擰眉捂鼻,一腳踹開大門怒道:“青天白日的,你又在家偷摸煮屎嗎?”

屋裏一口紫金大鼎,爐火正旺,只見一位身材消瘦的白衣少年正在鼎旁,單手執一巨大的馬勺,不停攪動着粘稠的黑色不明物體。雖然背影看去仙氣十足,姿態也無比優雅,但鼎里散發出的陣陣惡臭實在令人難以恭維。

“逆徒!休要胡說八道!”

少年的身姿挺拔,墨色長發上束着一條正紅色長絛,背影看似紅梅傲雪,正面瞧是水墨荷花。一張俊臉端若雪蓮,黛眉如畫,媚眼含春;冠玉般的雙頰如施粉黛,硃唇皓齒盡顯風流——漂亮的臉蛋美則美矣,不僅美得十分不正經,還相當妖孽。

他就是巫蠱祖師束海。

見是她,束海沒好氣地嗔了一句:“你且先去廳上等我,再有一柱香的工夫就好了。”

“你最好洗乾淨了再來見我!”

雪河一臉嫌棄地捂住鼻子點頭,走時還不忘把門關好,省得一屋子腥臊惡臭散播出去。

說起這段師徒情分也是孽緣。

她對蠱術一竅不通,也從沒打算學,只是小時候某日玩耍時意外遇到束海,由於體質特殊竟然沒有中毒,便被他死纏爛打地要求收為門下弟子。年少無知的雪河見他生得俊俏,人也不壞,便答應下來。

——然而,生得俊俏是真的,人壞不壞且在兩說。

巫蠱之術自上古時代便被稱為邪術,能得了“祝始仙尊”的封號被天庭認可的,他絕對是獨一無二。

尋常的養蠱人皆要用鮮血鮮肉養蠱,少不得害人性命;而束海另闢蹊徑,自己研究出一套煉屍熬藥的法子來,雪河給這法術起名叫:煮屎大法。

百無聊賴地坐在廳正中的太師椅上,雪河歪着腦袋,盯着滿屋子的瓶瓶罐罐。說是客廳,這烏煙瘴氣的祝始星宮哪裏會有客人?明明就是另一個儲藏室罷了。

等了半天,還不見人來。

雪河實在無趣,便偷偷溜進旁邊的房間。柜子裏照舊放着各色瓶罐,沒什麼特別,倒是一個做工精巧的黃花梨大柜子吸引了她的目光。

那柜子約摸有兩人多高,身材嬌小的雪河不得不踮起腳尖才勉強夠到黃銅的門把手。

“咿呀”一聲櫃門敞開,飄過一股詭異的香氣,她眼前一亮,面前竟是一大排不同膚色的人皮囊。

“哇哦。”

雪河知道師父向來有很多稀奇古怪的藏品,剝人皮製成皮囊也算是愛好之一。只是沒想到,傳說中這麼血腥的東西,近看起來竟然還有種詭異的美感。

眼前這些掛起來的人皮都是完整的,沒有任何接縫的痕迹。皮膚柔軟富有彈性,彷彿隱約可見的血管中還有血液在流動,熟睡一般的面容甚至還透出紅潤,讓人懷疑鼻孔中是否還有微弱的呼吸,似乎眼睛隨時都會張開,跟活的一樣。

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冰涼的,在屋裏微弱的光線下竟然還有健康的光澤,女人皮手感細滑,男人的則略顯粗糙,讓人不禁好奇:每天換不同的人皮出門是不是挺好玩的?

“別亂摸,陽氣太多不利於日常保養。”

腦後突然傳來一個鬼魅般的聲音,雪河嚇得“哇”了一聲,下意識地一拳就揮了過去。

他從容地躲過,將那粉拳包在手心裏,軟軟地送回去,伸手將柜子門重新關好。

束海身上散發出熟悉的異香,幽冷而致命,就跟剛才拿勺煮屎那人根本不是他一樣。

“那是啥?”

“人皮啊。”

他不以為然地拉起她向外走:“你自己穿的不就是,還問。”

對哦。

“怎麼做到的?跟活的一樣!”雪河好奇道。

“這個嘛,告訴你也無妨。”

束海一邊說,一邊不知從哪個奇怪的小匣子裏摸出顆藥丸,命令道:“張嘴!”

她沒過腦子就下意識地張開嘴,一個冰涼的東西被塞了進來。

“哇!煮屎的!你洗手沒有啊!不要亂喂我吃東西啊!……呸呸。”

雪河大聲抗議,無比厭惡地將那東西吐到手心,使勁擦擦嘴。

口腔里卻是芳香四溢,舌尖殘留了沁人的香甜,她低頭看看那晶瑩透亮的小丸子,暗自糾結一陣,默默又塞回嘴裏。

……居然,還,蠻好吃的。

雪河決定還是先不細問這是什麼東西了,省得把隔夜的飯都吐出來。

“師父還能坑你嘛?真是的。”

束海微笑着摸摸她的小腦袋,將手裏的一堆瓶子小心地放到桌上,瓷瓶間相互碰撞發出悅耳的叮噹聲:

“人新死之時,從腦後切開一條縫,揭去頂蓋;將沸騰的水銀由頭頂灌入,待流至全身,就可將人皮整張取下,再浸入屍油之中保養數日,撈出,陰乾,反覆數次;再將屍蠱倒進去裝滿,等裏面慢慢長出新的肉芽來,即可掛起來備用了。”

他說話的口氣,聽起來大概跟“把肉切塊,待油熱後放蔥姜下鍋爆炒,變色後起鍋”差不多。

“變,態。”

雪河半天才擠出兩個字,一想到自己這皮囊里曾經爬過無數的蟲子,頓時全身寒毛都倒豎起來了。

“哎呀,你這保養得不行啊。”

束海的注意力卻全都在她的人皮囊上,皺着眉頭捏起她的下巴:“眼角都有細紋了喂!”

說著,他從桌上那一堆小瓶里揀出一個,取來一隻白瓷的小碟,,倒進些許清油,和了紅色的粉末,仔細調勻,用銀簪挑了一點在手心裏,揉開,便要往她臉上抹——

“哇!別碰我!”

剛聽完恐怖故事的雪河一下跳到椅子上,像只炸毛的小獸,如臨大敵般叫道:“走開!你這變態的老妖怪!”

“別鬧,不好好保養,小臉蛋就不漂亮了哈!……乖,快下來。”

束海手裏端着小碟子,笑眯眯哄她的模樣像極了騙生病小孩吃藥的壞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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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二代在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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