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無解的少年們（二）
楊帆遠與王弋昊，他們足球人生的第一次對決，以教頭歷鯤鵬受傷，而告草草收場。
大腿敷着冰袋的歷鯤鵬，卻堅持坐在場邊，督促四個少年進行賽後放松訓練。
嗯，是的，這很職業！
只是他拉傷的大腿，看上去不是很職業，不時招來少年們揶揄的目光。
話最多的，是“奔跑吧小將”譚海瑞，他一邊放鬆訓練，一邊滔滔不絕。
“教練，原來你也是狂暴型球員！那你幹嘛踢後衛？”
“後衛踢久了吧，所以身體退化，狂暴一次傷一次？”
“你狂暴次數，還剩幾次？”
“…………”
歷鯤鵬眯起小眼睛，直接無視。
“老大是後衛？不是前鋒嗎。”楊帆遠眨着眼睛接茬，話音未落，趕緊捂住嘴巴。
不好，差點把紅星隊海報的事說出來！這事拉過勾了，不能說。
是的，楊爸衣櫃裏那幾張舊海報，其中有一張，便是進球后怒吼的歷鯤鵬，大長臉，大嘴巴，小眼睛。
旁邊有介紹，“紅星大炮接班人——鋒線新秀歷鯤鵬”。
“就是後衛啊！我媽說，教練以前踢中超的，我都網上搜過了，他就是後衛，‘解散哥’……”嚷嚷到這，譚海瑞猛地捂住嘴巴，不吭聲了，學楊帆遠眨眼睛。
歷鯤鵬尷尬地笑，呵呵，既然決定復出，“解散哥”這個梗，總是得去面對。
他只是臉上掛不住，復出后，第一次遭遇這個梗，居然是在這些古靈精怪的少年們面前。
“王以為，我們這隊伍日暮西山……”神神叨叨的王弋昊又開始念台詞。
譚海瑞立刻打斷他：“日暮西山是什麼鬼？我們隊伍還沒出生好嗎，下午才出生呢！”
“聽王分析！”王弋昊用雙手大拇指對着自己的嘴，大聲念台詞，“愛狂暴愛受傷的主教練、死不傳球的奔跑吧小將、狂熱帶球一撞就飛的眨眼嫩娃、只會追球的點頭漏斗。你們自己看看，只有我，綠茵的王，是正常的。這隊伍，怎麼看怎麼像喜劇，不，不不不，是鬧劇！”
王弋昊念完台詞，看大家都瞪着他，不慌不忙，補了一句台詞，很肯定：“是鬧劇！”
“鬧你個頭啊，我看全隊就屬你最會演，鬧劇演員！”譚海瑞翻白眼，抗議。
“都閉嘴！”歷鯤鵬聽不下去，趕緊發表解散講話，哦，不，放鬆訓練結束講話。
“趕緊回去吃飯，下午三點半集合，別遲到，桑指導會罰的！”說完，歷鯤鵬趕緊提起藥箱，拖着傷腿，開溜。
這群奇葩，真令人頭疼，只能指望桑珊去整治了。
四個少年鬥着嘴，收拾裝備，哦不，是三個，吳越看着他們鬥嘴。
神娃們收好裝備斗好嘴，才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各說各神話。
當然，每一個無解的神娃背後，都必然有一個搞笑無解的家庭傳說。
這，就不是外人可以輕易窺探了。
下午三點半，熱身訓練。
下午四點，傳接球遊戲。
下午四點半，6對6比賽。
歷鯤鵬看看場上12個亂跑的球員，又瞅瞅場邊全副武裝，戴着運動眼鏡，扎馬尾辮，眼珠子跟着球員亂轉的桑珊。
他幾次欲言又止。
這場面亂得呀，還有沒有固定位置，有沒有章法了？
這要是在當年的紅星隊，這麼踢，訓練后罰跑一萬米，妥妥的。
歷鯤鵬本來只是拉傷大腿，現在，看這麼一會兒訓練，心臟肌肉都要拉傷了。
他努力地組織語言，想和桑珊好好溝通溝通，這小姑娘可不好惹。
桑珊全神貫注地看少年們訓練，一邊點頭，一邊給出評價。
“楊帆遠不錯，能護住球。”
“孟廣海可以啊，這球就該大腳轉移。”
“譚海瑞這爆發力，是塊練短跑的料！”
“這個季一鳴，真看不出來呀，好雞賊，拉人家球褲！”
“王弋昊行啊！傳控節奏掌握真好，有隊長風範。”
“…………”
歷鯤鵬哭笑不得，小聲道：“小桑啊，這，這個，會不會有一點點無序啊！”
“叫桑指導！”桑珊瞥歷鯤鵬一眼，肯定地說，“挺好呀，每個人都展現了自己的特點。”
“小，啊，桑指導。這個，這個亂……”歷鯤鵬努力組織語言。
“大叔，你想說場面混亂？”桑珊隨口應着，突然猛地一揮拳頭，“好球！”
正好孟廣海搶斷成功，果斷起大腳長傳，找譚海瑞。
譚海瑞快若閃電，追上球，撞開補防的吳越，把球打進球門！
“額，場面是有點混亂。”等桑珊平靜下來，歷鯤鵬小聲地說。
桑珊打量着歷鯤鵬，似乎有些不滿，調侃道：“大叔，你這個問題很不職業。離開足球這十年，你真有研究歐洲青訓？”
“我、我不職業？”歷鯤鵬瞪圓小眼睛，指着自己的大鼻子，抗議。
“大叔你職業？”桑珊斜一眼，指着歷鯤鵬有傷的大腿，略帶輕蔑地說，“親自下場比賽，居然不熱身，職業？”
歷鯤鵬無語，心裏飛過無數省略號，好吧，桑珊這招比“解散哥”威力還大。
桑珊接著說：“我仔細觀察楊帆遠，這絕對是個天才！但是訓練到現在，他全是無效帶球，還不肯傳。大叔你解釋解釋，你可帶了他七年！”
“七”字說得特別重，桑珊臉上寫滿了不滿意。
不等歷鯤鵬回答，桑珊接着又說：“你肯定想說，是因為他沒踢過比賽。但是，大叔，你是職業的耶！你的訓練方法不應該職業嗎？比賽意識，不是只有比賽才可以練吧。大叔，你職業的耶，情景訓練知道啵？”
“就像你那天介紹，你帶楊帆遠，熱身、戴裝備、運動習慣、飲食習慣都很職業。這沒錯，我看到了。可是大叔，訓練內容很不職業耶！”
“你是把畢生技術都教給他，但是，你沒教給他職業足球意識！你不要說，這個一對一訓練，就教不了！”
桑珊一口氣說完，冷冷地看着歷鯤鵬。
歷鯤鵬語塞，確實，桑珊這把刀子扎得精準！
楊帆遠追求技術完美到極致，自己原本是有辦法可以引導，可是沒有。
從一開始，他就沒想過，有一天，楊帆遠會踏上職業賽場。
他就像一個即將被末世掩埋的武者，無力回天，並不願把救世重任交給一個稚嫩的孩童。
他單純地覺得，眼前這個孩子，熱愛足球且有天分，自己只是想把畢生絕學傾囊相授，卻不指望他日後上陣殺敵，拯救世界。
必須得承認，歷鯤鵬這種狀況下的訓練心態、訓練方法，不職業！
桑珊認真地看着歷鯤鵬：“要解決楊帆遠的問題，就必須開始真正的職業訓練！”
真正的職業訓練，就是眼前這種混亂？歷鯤鵬看看球場，將信將疑。
“我在等所有人暴露問題，當然，最好是他們自己能發現問題！”桑珊看着球場，微笑，“職業訓練，還包括教會他們認識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