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步步為營
?年少的時候，林晴安天真地以為，這個世界上，有些人永遠都不會傷害她。可林慶出於生意考慮，在林晴安聲名清白皆毀之後，依舊逼她嫁給了霍臻。霍臻在娶了她之後，也向她的心口插了一把最深、最冷的刀。
所以，這個世界上哪裏有什麼絕對可言呢？每一個人都會變，年少時，那些少年之間玩笑一般許下的諾言都會更改。生意場之間更是爾虞我詐，子女的婚姻大事，都可以作為被任意操縱的籌碼，在幾大家族盤根錯節的關係之間，變來變去。
林晴安很討厭這種生活，她就像她的母親辛夫人一樣，天生不屬於這名利場。但她是林家的女兒，就註定了林晴安依舊要嫁給霍臻，霍臻也依舊要把林晴安娶回家。
電話那頭的聲音漸漸歸於沉寂，林晴安掛了電話，靠在柔軟的墊子上，久久沉默。
“鴿子”代表着的就是林晴安新的身份。她像一隻鴿子一樣逃離了M城這座逼仄的鴿籠。而之所以她的身份會這麼快被阿希禮查出來，固然是因為天底下沒有不漏風的牆，卻也與那個人的過於大意，過於自信有關。
所以林晴安才會提醒他，看看鴿子有沒有什麼問題。
雖然說暗語是一件很蠢的事情，但在林晴安現在的這種處境下，她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兩個寶寶都嗷嗷待哺，林晴安自己孤身一人，她又能去依仗誰呢？
除了靠自己，沒有別的辦法。
這些黑手黨，誰殺誰也好，誰愛誰也罷，林晴安有一瞬間算是徹底想開了——這些人的打打殺殺，愛恨情仇……跟她又有什麼關係呢？她只不過是一個無辜路過的路人罷了，阿希禮要那枚戒指，就直接去找霍臻好了。既然一百萬歐元，他可以隨意叫價一般地拋出這個數字，那霍臻如果加價到二百萬歐元，只要阿希禮非要不可，想來也不是問題。
或許沒有人比林晴安更清楚霍臻的本性。
霍臻是一個成功的商人，在霍臻的手中，任何東西都是明碼標價的。只要付出足夠令他滿意的代價，就絕對不會空手而歸。
林晴安這樣默默的想着，低低地嘆了一口氣。
如果霍臻知道林晴安在想什麼，絕對會在一瞬間的暴怒之後無可奈何地承認林晴安說的話是對的。
他確實是一個唯利是圖的商人。天下熙熙，皆為利來。霍臻曾經以為自己永遠不會做虧本的生意，他也永遠不會把自己置於一個大眾面前尷尬的境地中……就如同林晴安想的一樣，霍臻不在乎他身邊的任何物事，因為沒有用錢買不到的消費品。
可有些東西，霍臻是絕對不會為其標上價格的。
霍臻也一次一次，為此而打破自己的堅持、降低自己的底線。
為了方便雲間集團在米蘭的業務往來，也為了能更方便的尋找林晴安的下落，霍臻直接大手筆在米蘭市中心的酒店包下了半年的豪華套間。
霍臻是那場拍賣會中，那枚戒指的最後擁有者，或許對於別人來說，這件事情算是一個秘密。但對於阿希禮來說……
只要是他想知道的東西，他就會知道。
酒店頂層的包豪華套房中，阿希禮彬彬有禮地對李望舒微笑：“你好，我預約了今天下午對霍先生的訪問。”
為了比阿特麗斯莊園和尋找夫人下落這兩樁事情，而忙得焦頭爛額的李望舒撓了撓頭，始終回憶不起來自己有為霍臻安排下午的會見時間。可奇怪的是，他電腦系統里的備忘錄卻確實存在這樣一條記錄。
阿希禮·德·卡佩，希瑞集團的高層人士，預約了今天下午對霍臻的拜訪。
李望舒暗罵了一聲自己記性不好，差點耽誤了總裁的事情，趕緊按照流程，把這位阿希禮先生引進了霍臻房間裏的會客室。
阿希禮看到霍臻的時候，霍臻正在給一份文檔簽字。
即便仍在米蘭，國內雲間集團的重要事項，依舊要送呈霍臻簽字。
霍臻抬起頭來，淡漠地看着眼前英俊的金髮男人，他不記得，自己的行程上有這樣一個人，但李望舒小聲地提醒霍臻，對方是希瑞集團的高層，或許會對他們現在正在談論的這筆生意有所幫助。
由於在此前的預約中，阿希禮強調了他需要一場“一對一的私人談話”，李望舒很快就去了隔壁房間，將會客室的空間留給了霍臻和阿希禮。
“霍先生，你好。”
出乎霍臻的意料，這個名叫阿希禮，有着一雙奇特的綠色眼睛的男人，竟然說得一口流利的中文，雖然發音還略有古怪，但這是外國人的通病。在溝通方面，只不過是小事而已。
霍臻微微頷首。
阿希禮放鬆地在會客室的沙發上坐下，他雙手交叉放在膝上，臉上帶着平靜而溫和的笑，淡淡地開口：“聽說霍先生對米蘭郊外的比阿特麗斯莊園情有獨鍾。”
霍臻眯了眯眼睛：“這並非什麼秘密。”
他千里迢迢跨國而來，這是為了促成這一項工程的開工，這根本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
阿希禮淡淡地笑了笑：“閣下一定對於近期電視上鬧的沸沸揚揚的那條新聞有所聽聞。比阿特麗斯莊園，曾經是皇族的私產。在三十年前，由當時的一位皇室公主，作為嫁妝而繼承。”
霍臻的眸底漸漸凝聚出一抹幽光。
阿希禮繼續說道：“這位皇室公主，她的婚姻，同樣是作為聯繫貴族之間的籌碼而存在的。公主嫁到了歷史悠久的崔斯特家族，理所應當的將這塊封地的所有權帶到了崔斯特家族。在這位公主不幸逝世之後，比亞特麗斯莊園的所有權，就落到了這位公主唯一的兒子——也就是前兩天，剛剛在一場拍賣會上遭遇槍擊身亡的崔斯特勛爵手中。”
霍臻的臉上沒有任何其他的表情，他平靜的看着阿希禮，勾了勾唇角：“這座莊園的所有權，同樣不是什麼秘密。值得慶幸的，難道不是因為崔斯特勛爵生前縝密的信託佈置，所以我才不必要同一個五歲的孩童做生意么？”
這些皇族貴族之間的往事，或許就是類似天方夜譚這樣的故事。
但對於大門閥大財團而言，貴族又怎麼了？貴族不要吃喝拉撒嗎？貴族的錢難道不能賺嗎？
阿希禮微微垂眸，掩蓋住了眸中異樣的光彩：“可惜的是，崔斯特勛爵生前的一切信託佈置，在他的身死成為既定事實之後，也就失去了任何的法律效益。”
阿希禮抬起眼睛來，黯綠色的眼眸注視着霍臻：“我的手裏，有崔斯特勛爵生前所留下的一份遺書。他在這份遺書中，指定了他所有財產的繼承人。換言之……這座莊園的所有權，並不在那個五歲孩子的手中。而在崔斯特家族的另一位男子手中……”
他的語氣不緊不慢，神色也沒有絲毫鬆動。
霍臻平靜地注視着阿希禮的眼睛，唇角微微勾了勾：“那麼，你今日又是為何而來呢，阿希禮先生。”
阿希禮站起身來。
他身量極高，步伐優雅，通身的氣度都在說明他中間名的那個“德”字所象徵的藍血出身。
阿希禮在霍臻的辦公桌前站定，慢條斯理地取出一份文件和幾張照片，面朝下，倒扣在了霍臻的辦公桌上。
霍臻不以為意地抬手翻開這些文件和照片，卻在看清照片內容的一瞬間，瞳孔驟然縮小。
文件蒼白而單薄的文字，並不比這些照片上實際清晰的內容更能抓住人心。
阿希禮拿出的照片上，是一個蒼白消瘦的女人熟睡的面容。
一張並不漂亮的臉，也可以說是平平無奇。或許打扮起來，化一下妝，會有一種清秀的感覺。
可這張臉，徹徹底底地泯然眾人。丟進人堆中，如果不是熟識的人，根本就認不出來。
可霍臻不一樣。
這是他日思夜想的一張臉，不美，不媚，不懂小意討好，甚至愚蠢到自毀前途……可霍臻還是該死地為這張面孔魂牽夢縈……
照片中，女人在一張病床上熟睡着，她的身上穿着寬大的病號服，臉頰因為消瘦而凹陷。可她的唇邊卻洋溢着一抹安然平和的微笑。哪怕是在睡夢中，她的表情依舊能說明她的心情是快樂的。
更令霍臻揪心的，是女人病床邊的一張嬰兒床。
下一張照片里，霍臻終於如願以償地看到了嬰兒的面容……
這一瞬間，霍臻幾乎忘記了自己現在正在談公事，也忘記了眼前這個男人身份和話語的可疑。
霍臻怔怔的看着這張照片，看着照片上兩張同樣酣睡而帶笑的嬰孩面容，喃喃地道：“兩個？……”
下一秒鐘，阿希禮的話打破了霍臻所沉浸的內心世界。
男人帶着微笑，優雅的開口：“恭喜霍先生，你夫人為你生下了一男一女兩個孩子。雙喜臨門，確實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好事。那麼，在快樂之後，我們該談正事了，霍先生。”
霍臻陡然抬頭，他一雙幽深的黑眸注視着眼前謎一樣的金髮男人。
“你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