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宮宴之事
入畫沒好氣的拽過她手裏的書隨手丟到一邊,狠狠揪住她的耳朵,對沈知道,“小姐您好好休息,我跟入琴就先退下去了。”
本該睡着的沈知悄咪咪的伸出手,擺了擺示意自己知道了,又在入琴震驚的眼神中迅速縮了回去。
入畫揪着如入琴的耳朵,在入琴嗷嗷喊疼的叫喚聲中咬牙切齒的將人拖了出去。
屋子裏頓時安靜了下來。
沈知睜開眼,聽着屋外入琴的嗷嗷叫喚聲以及入畫的斥責聲慢慢遠去,眼裏湧出的笑意也漸漸淡了下去。
桌案上的香爐里,一縷青煙裊裊升起,映着一室寂靜。
沈知捏着荷包里冰涼的小魚兒玉墜,慢慢便出了神。
不知怎麼地,她忽而想到了在長青山上有過匆匆一面的蕭郅。
上一世,直到她死時,對方似乎還是孑然一身,這一世,在這樣的日子裏,不知道他身邊是怎樣的光景。
安定王府。
亭台樓榭,飛檐走壁,金瓦琉璃,九曲橋外,假山林立,清澈的水裏似乎還遊動着幾尾罕見的魚,走過的小廝婢女俱都是腳步
輕巧,井井有條,看到來客也都是言語恭敬,姿態得體,任誰看到這些,都會忍不住驚嘆一聲。
一個身形頎長穿着寶藍長袍的年青男子在侍衛的帶領下,穿過假山清水,走過九曲長橋,一邊走,一邊感嘆着,“一段時間沒來
皇叔這裏,感覺似乎又別緻了幾分。”
侍衛不卑不亢的說,“王爺時而便會有些稀奇的念頭,有變化倒也不稀奇。”
寶藍長袍的男子聞言,笑了笑,便沒再說什麼了。
待到轉過亭閣樓榭,眼前豁然開朗,一片茫茫白雪中,一座四周掛了帷幔的亭子便赫然出現在眼前。
“王爺就在裏面恭候,二皇子請。”侍衛站定腳步,恭敬道。
這寶藍長袍的年青男子正是當朝皇帝的二兒子,也就是二皇子殿下,名叫蕭騰。
龍生九子,各有不同,二皇子蕭騰比大皇子蕭越晚出生一天,與大皇子蕭越的爽朗不同,他面容俊朗溫潤,眉眼習慣性的會帶
着一抹笑意,沒有刻意的擺出皇子的威儀,遠遠看着倒像是個知禮風趣的貴公子。
蕭騰遠遠看了一眼不遠處的亭子,笑道,“勞煩你帶路了。”
侍衛連道不敢,蕭騰這才朝亭子走了過去。
靠近了這亭子,他立刻便察覺出這亭子的別緻來,每一根柱子上竟都刻了滿滿繁複的篆文,亭子四角的飛檐上刻畫的分外精緻
,其上各分佈了一隻吞吐日月的小獅子,亭子的四周則是掛了厚實的帷幔,帷幔一落,寒氣便被擋在了外面,亭內則熏了暖香
,桌上還放着一些不在季下的新鮮果實,兩杯熱氣裊裊的熱茶正端放在那,似乎早已猜測到了他的到來。
蕭騰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番,這才看向亭內之人,朗聲笑道,“皇叔好閑情雅緻,這麼大冷天,竟還在外面賞雪。”
順着他的目光看去,便能看見亭內一個年輕男子正背對着他,坐在輪椅上,聽到他的聲音,對方操控着輪椅轉過身來,面容便
也跟着映入了蕭騰的眼底。
蕭騰一怔。
即便早就知道了自己的皇叔相貌俊美至極,是京城人人說道的美男子,但親眼所見,卻仍然是令人忍不住看痴了眼。
白衣烏髮,面容俊美,他的五官不似其他男人那般粗獷,反而是特有的溫和的輪廓,線條優美,眸子是淡茶色的,像是晶瑩剔
透的琉璃寶珠,卻也帶着冰冷的質地,鼻樑高直,薄唇微抿,許是天氣寒冷的原因,唇色泛着淡淡的白,一眼看去,就像是不
食人家煙火的謫仙般。
這是他的皇叔——蕭郅。
雖說輩分比他大,但與他其實差不多年齡,別人十七八歲這般年紀時,都是鮮衣怒馬,賞花尋酒,瀟洒肆意,有着年輕人特有
的蓬勃活力。
而他這個皇叔,卻是出了名的冷,他的冷,不是流於表面故作成熟的冷,更像是飽覽了人情冷暖世事無常的,發自骨子裏的冷
漠,與他出了名的冷漠對應的,也是他極富盛名的俊美容貌。
蕭騰掩去心裏一閃而逝的酸澀嫉妒之情,湊上前去,道,“皇叔,你已經在這裏看了多久的雪景了?”
蕭郅摩挲着手裏拿着的物什,瞥了他一眼,淡茶色的眸子清淺,看不出情緒來,他道,“你坐在這裏面,能賞外面的雪景?”
蕭騰語氣一滯,這亭子四周都被帷幔圍的緊實,哪看得到什麼雪景。
他連忙打了個哈哈,圓場道,“倒是侄兒嘴快,說錯話了,皇叔莫見怪,莫見怪。”心裏卻有些不痛快,這個皇叔未免也太不圓
滑了,明顯他只是隨意尋個話頭,怎地對方卻像看不懂似的故意叫他難堪。
這時,蕭郅說:“你平日裏一般不過來我這邊,怎的今天想着過來了?”
蕭郅心裏想,還不是他那母妃,非要他過來,說什麼跟皇叔多親近親近,不會有壞處。誰不知道他這個皇叔閑雲野鶴,兩耳不
聞朝上事,天天不是擺弄王府,就是時不時出門一趟,也不知道是去哪兒,瞧着就是一閑人,有什麼好拉攏的。
但這些話他肯定是不能說的,便拿出了早已準備好的說辭,笑着說,“平日裏怕皇叔事務繁忙,所以不敢多來叨擾,只是如今年
關近了,想着皇叔府里冷清,侄兒便想着來找皇叔說說話,陪陪皇叔。”
蕭郅聞言,唇微勾,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一閃而逝,轉瞬間又恢復了原樣,“我習慣了一個人,不必你作陪,倒是你父皇,身體可
還康健?”
蕭騰一時間沒料到對方會突然轉移話題,楞了半響才回道,“父皇龍體安康,只是最近朝中事多,有點煩心。”
“那就好。”
蕭騰摸不透他這話的意思,乾脆拋到了腦後,轉而詢問道,“皇叔,過幾日宮中大宴,您會去嗎?”
“你母妃讓你來問的?”蕭郅不答反問。
蕭騰被他驚人的洞察力驚到了,哪敢承認,連忙道,“不是,只是侄兒覺得皇叔總是一個人待在府里,未免太過孤寂冷清了,不
如一起熱鬧一番,而且,今年宮宴,父皇還回宴請諸多大臣百官,屆時定是熱鬧非凡呢。”
蕭郅想要拒絕,可話到嘴裏,不知想起了什麼,眸子微微一深,便成了,“好。”
蕭騰原本還以為自己會聽到拒絕的話,沒想到這個平日裏惜字如金冷如冰山的皇叔竟然同意了他的提議,頓時控制不住自己的
喜意,連連道,“那侄兒這就趕回去,跟母妃說下這個好消息,兩日後的宮宴,侄兒恭候皇叔大駕。”
說罷,便向蕭郅行了個禮,喜滋滋的走了。
蕭郅看着他離開,淡茶色的眸子裏波瀾不驚,這時,有人掀開帷幔進來,手裏拿了條厚厚的毛毯,為蕭郅蓋上后,將他慢慢推
了出去。
“主子,宮宴您真的要去嗎?”
如果沈知在場,一定會認出來,說話的人正是不久前在長青山遇到的,那個叫灰翎的人。
蕭郅道,“索性閑來無事,去便去了。”
說著,他倏然一笑,俊美的面容,卻是清冷諷刺的笑,“我那個兄長,即便我閑了這麼多年,依然將我視為眼中刺,一邊恨不得
將我拔除,一邊又顧慮重重不能下手。”
“說是因為朝堂之事煩心,少不得也有為我的存在而心煩。”
灰翎安靜的聽着他說著這些話,心裏也嘆了一聲氣,主子這些年過的有多苦,別人或許不知道,他這個貼身侍衛,卻是再清楚
不過了。
心裏嘆息着,眼角餘光卻不經意間瞄到了一樣東西,頓時有些驚訝和遲疑,“這是……”
“這個?”蕭郅循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他微微鬆開掌心,一個青蓮形狀的玉佩便出現在了他的掌心。
灰翎看着這個玉佩,越看越覺得眼熟,恍然間想起幾年前,自家主子便已經有這個玉佩了,只是當時出現了一陣,後來便再也
沒見過,不知道眼下,怎麼會又突然拿出來了。
“幾年前走遍各地遍尋名醫,名醫沒尋到,倒是被一個瘋瘋癲癲的瘋子纏上了,硬將這個物什塞給我,說是我這一世的緣分,”
蕭郅像是想到了往事,不由笑了,“後來怎麼也找不到那人,我便也沒當回事,隨手便留下丟一旁了。”
“那怎麼……”灰翎欲言又止,那怎麼現如今又拿出來了?
似是看懂了他的未盡之言,蕭郅摩挲了一會兒手裏的玉佩,將它收了起來,“沒什麼,只是最近莫名想起了這麼一回事,便拿出
來了。”
說著,他話鋒一轉,哂笑道:“也是好笑,人的緣分如何會是一個玉佩便能說清楚的。”
更何況……
蕭郅看了一眼自己被厚實的毯子蓋住的雙腿,剔透的淡茶色眸子這個時候才蒙上了一層灰霾。
這雙已經毫無用處的雙腿,無時不告示着他這一世離不開輪椅的宿命。
他的心,早在那一晚,便已經死了,這一世不過就是苟苟營生,渾噩度日,談何緣分。
蕭郅唇邊彎出一個自嘲的弧度,將玉佩收進了衣袖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