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本無心愛良夜
?與君初相識，似是故人來。
藏心閣內幽靜，能聽見更漏滴答聲響，顯得她的聲音空寂渺遠，但卻熟悉無比，與身在畫境之中指引他走出來的那個聲音無二。
悟空直走到案幾前與她相對而坐，用手撓撓頭:“你......知道我要到這裏來？你是誰？你是不是......“
“你既然能到此處，自然是成功走出了太極圖，那便可以正式學道了，至於我嘛，牛魔王幾個沒與你提到過你還有一位師姐么？你也可以叫我渺渺師姐。“
悟空見這位“師姐“語氣平易近人，毫無架子，脫口而出道:“這個倒是提了，六師兄叫我千千萬萬要小心於你！“
話說出口才曉得似乎不妥，連忙住口。
渺渺秀眉一挑，輕笑一聲:“呵？！千萬小心我？“
悟空更加不解，為何六師兄說到眼前這位渺渺師姐時會那般如臨大敵，面帶驚恐之色，不過是一個女子。
“你在想什麼？是不是想我為何不是那殺人如麻的嗜血女魔頭？連他們都心生懼怕？“
聽她語帶玩味，悟空訕笑:“不是，不是，嘿嘿！“心中想的卻是定要找機會問一問六師兄其中緣由。
“聽祖師說，你要學那長生不老之術？“
“正是。“
言及此，渺渺起身，燈火葳蕤，紅衣灼灼，她廣袖一揮，一陣香風微微而起，搖曳了燭火，投射於牆上的影子晃動不休宛如翩翩蝶舞。
兩道流光自四周書閣壁櫥之中飛來，星星點點，閃閃爍爍。
眨眼間青石案几上便出現了兩卷書，封面上有燙金字。
“這裏有天罡三十六般變化和地煞七十二般變化，你來選吧。“
悟空伸出雙手去抓，急急說道:“那我兩個都學。“
手伸到一半，渺渺斥道:“你倒是貪心，長生之道，奪天地造化，侵日月玄機，鬼神難容，天罡地煞變化妙法能助你躲避三災利害。你該知道水滿則溢月滿則虧的道理，兩者只可擇其一！“
“那我學多的。“
“甚好，那你現在就將這書裏面的口訣心法全部記下來。“
悟空與渺渺燈旁相對而坐，他拿起書卷，開始默記口訣。
那一時光陰靜默如水，相顧無言，淺笑未央。然天道無常，命途多舛，漫長的歲月里，他常常會想起這一幕，千年萬年，銘刻於心，是他心間最深的傷疤，亦是不管喝了多少名為“由他去“的酒也無法忘卻的執念，入骨相思，不死不滅。
待他翻看完整卷書之時，夜幕已臨，皎月臨丹闕，清暉灑人間，透過頭上天窗還可看見天幕之上佈滿繁星。
寂寂涼夜月如霜，耿耿星河更漏長。
“可都記下了？“
“都記下了。“
他本就悟性極高，記下法決自然不難，默記法決的同時，融會於心，悟徹妙理，大有神遊九霄，而萬法皆通之感。
渺渺見他一臉喜色，眼中似有星光閃爍，又叮囑道:“你需每日潛心自修自練，方能大成。若有不懂之處，可於每日黃昏之時來這裏問我。“
“還要多謝渺渺師姐相助！不然我也不會順利走出無色法界。“悟空眼底心中滿是歡喜。
“這個倒不必謝我，我不過是順水推舟，你與他們六個是一樣的，都走不出那裏，無色法界，心有妄念，萬惡皆生，心無所持，是為‘悟空’。你卻又比他們強上許多，因你天生地長心性澄明，所以會一路順心順意，只是還差一點，卻依然走不出來，祖師他說若過得這關，便收你們為徒，若過不得，便真的把你們拒之山門外了么？“
說到這裏，渺渺忍不住腹誹，只怕他老人家也是捨不得的吧，若不是總被說成有教無類，他老人家想必早就大開方便之門廣收門徒了，必定要方寸山熱鬧如菜市場才會善罷甘休，他才懶得考驗你們，平生愛收徒不說，又是天下一等一護短之人.....
“你在想些什麼。“悟空見她低眉沉默半晌，一臉探究問道。
“沒有什麼，時候不早了，你的師兄們想必一定以為你出不來了，你還不回去么。“
……
是夜，白露暖空，素月流天，列宿掩縟，長河韜映。
他一路踏月而歸，卻一心想要去見一見師父。
方寸山雖大，心念所動，只在此山中，找到師父，不過瞬息。
悟空第一次見到師父如此形態，頭不戴金冠，亂髮披散，身不着外袍，袒露胸膛。背靠青石，坐在青嫩草地上，舉着斗大的酒罈對月暢飲，大口大口喝着酒，淌出嘴邊的酒順着鬍鬚滴落在他的胸膛上。
“嗝~天黑不去睡覺，跑我這來幹什麼，嗝~也學得他們幾個那偷我酒喝的營生了？“祖師放下酒罈，打着酒嗝，醉醺醺問他。
神仙也會喝醉么？
“弟子來謝師父！“悟空也不遲疑，跪地行禮。“弟子能有今日緣法，全系師父，請受弟子一拜！“
“呵，你倒懂禮數，起來吧。“
“弟子從那圖裡走出來，不見師父，便沿着小路上了山，然後......“
“不必說了，我已知曉。“祖師揮手打斷道。“藏心閣是我藏書之地，三千道藏，應有盡有，你想學什麼，只管去看就是了。至於學不學的會，都是你的緣法。“
“你今日既叫我一聲師父，以後若人欺辱於你，你又敵不過對方，你需謹記你是我的徒弟，是方寸山的人，身後自有師門，天上地下，永遠不能向任何人低頭！“
悟空想師父他老人家這一定是喝多了酒的緣故，可若說是醉了，說話卻不吞吐，若說沒醉，這一身酒氣......師父平日裏卻又不是這樣說話的，這一番話讓他心生感激之情。
悟空肅穆道:“是，弟子謹記！“
又禁不住好奇問道:“師父，您老人家是不是喝醉了？神仙也會醉么？“
“嗯？！你個猢猻，你師父我很老么，甚麼‘老人家’？胡說八道！“言罷，似是要伸手找什麼。
悟空曉得他是要找那扁柺來打自己的頭，忙忙說道:“是是是，師父您一點兒不老，是弟子說錯了。“
祖師黑髮黑須，卻實不老。他平日見師父總是衣冠立整，劍眉星目而不怒自威，一派凌厲模樣，這樣不羈之態甚是少見，許是他入師門時日尚淺罷。
回到卧房時已是夜半時分，想着師兄們都睡著了，他放緩腳步，小心行走避免發出聲響。
卻在自己卧房的門口迎面撞上了一個人。
悟空驚訝道:“咦？六師兄，這麼晚了還不睡？“
“這不是來看看你活着回來了沒有。“
“哈哈，多謝師兄關心。“
這邊禺狨王卻拉着他進門，“你來講一講，你是如何從那圖中走出來的。“
悟空一時半會兒卻也不困，雖有月光灑進室內，卻還是顯得屋裏暗沉沉的不夠明亮，他走向桌邊想要點燃燈盞，卻忽然停住，想着要試一試那七十二變的法術。伸出手向桌上一指，一道金光閃出，燭火自燃。
禺狨王大為驚奇，“師弟，你此番大有不同了，來來來，快同我說一說。“
明月別枝驚鵲，清風半夜鳴蟬，螢窗之下，秉燭而談。
待悟空講前因後果詳盡講了一遍之後，禺狨王讚歎道:“師弟你果然與眾不同！不過，你是見到那位師姐了......“
悟空打斷道:“師兄啊，我記得你以前叫我小心她，這到底是為何？我見她只是一個女子，怎麼一提到她，大哥他們幾個是一副那樣的神情？“
“咳咳，這個.....這個以後再說，時候不早了，師弟你快睡吧！“
看着師兄腳底抹油溜之大吉，悟空更加想要知道其中緣由。
......
菩提祖師看着悟空絕塵而去的背影，放下酒罈子。
“這猢猻，跑的倒是快！“
言罷又哈哈大笑起來，邊笑邊飲，酒酣胸膽尚開張，極為開心。
“師叔！“
他被這聲音一驚，不小心一大口酒灌下去，嗆的咳嗽不止:“咳，咳，咳......“
果然，醉眼微抬，看到月光下翩翩而來的清麗倩影。
渺渺挪愉道:“怎麼，師叔沒料到我要來？這酒雖好，卻是我於月圓之時集天地至真至純之氣，以千花百果經釀造而成，經千年才得幾壇，藏於方寸山靈氣聚集的地方，被您老人家這樣喝着實浪費了。“
菩提祖師乾笑一聲:“這酒本就是你孝敬我的嘛，今天高興，多喝些。“
“是該高興，你又收了個好徒弟。他日天翻地覆.....“
“哦？天翻地覆且不說，你卻是要當心了。“
“我？“
渺渺看着他一臉似笑非笑的神情，反駁道:“師叔，我不信天命。“
這一句話聽來篤定無比，鋒芒畢露。
“哈哈哈，是啊，天命又如何？你這脾性該來做我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