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生死劫關，情繫於心（2）
未替換。
趁着夜色濃重，天宮寂靜之時，軒轅明喜歡悄無聲息地在九重天四處閑逛。
他獨自一人從瑤池走出來，身後是鋪滿星輝夜霧的長長甬道，身邊沒有一個隨從。
行至蟠桃園，那正門口看守的土地見是他來，慌忙站起，又顫巍巍跪於地，便要張口呼喚那修桃澆水的一班力士齊齊出來參拜。
軒轅明食指橫在嘴邊，“噓～”又向他擺了擺手，示意他免禮，便不再看他，自顧自地邁進了園門。
土地看着他的背影，想到每逢蟠桃會前後，玉帝都會時常來這蟠桃園逛逛，只是待會陛下若見到了那守園的齊天大聖......他猛地一個激靈，怕是大事不好啦，然而玉帝不準，又不敢貿貿然地跟上去，只得在園門口轉來轉去，心內焦急如火炙。
軒轅明一進門，周身便騰起陣陣光暈，幻化成了剛才的那守門土地的模樣，一片花白的長鬍子中夾雜着幾縷黑色，彎曲佝僂的背上像是隨時馱了一座山。手持一把棕紫沉木的厚重拐杖，走起路來雖略有些顫顫巍巍，但卻沒有老眼昏花步履蹣跚之態，步伐穩健，目光清明。
蟠桃園裏大部分的桃子都已經完全成熟了，夭夭灼灼而又圓潤水靈，一顆又一顆，在綠葉半遮半掩之下，猶如美人含羞半遮面。桃子上的露珠在月光映照之下折射出清透明冽的光華，天精地華凝結在這氤氳光暈中，觀之可親，令人垂涎。
他伸出手，桃上的露珠暈開在指尖，微涼的觸感直透心底，又想到了即將舉辦的蟠桃盛會，他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揚起了笑。
吧唧～吧唧～
此時，一陣很不和諧的聲音傳進了他的耳中。
一路分花拂葉，穿過株株桃樹，他循着聲音傳來的方向找了過去，步子依舊很慢，走起路來不急不緩。
只見孫悟空整個人橫躺在粗大的樹枝上，那是整個蟠桃園中央最大的一株桃樹，月華之下，繁茂枝葉向四周伸展。
他僅着中衣，大聖服外袍以及披風發冠等全部掛在了身旁的樹枝上，手中握着一枚大桃正吃的不亦樂乎，而他正下方的空地上已經散落了一大片桃核。
一顆桃子吃完，孫悟空揚手一招，馬上有更多的桃子飛到了他的懷裏。
他向手中那顆桃子最紅潤而鮮嫩的部分咬了下去，大口大口地嚼着，縱然隔得遠，月光下卻也看得分明，有一絲汁水順着他的嘴角流了下來，那吃相要多野蠻有多野蠻，沒有半分文雅之態。
看到遠遠而來的土地，他邊嚼着桃子邊含糊不清地說道:“不是叫你看守大門，無事不要進來找我嗎？”
軒轅明眼睛盯着地上那一片桃核，心中一陣抽搐。
他避開落了滿地的桃核，一步一步走到桃樹之下，揚起老臉，勸道:“大聖，大聖，請聽老朽一言。”
軒轅明走到桃樹下的這片刻時間，孫悟空已經吃完了一顆桃，吐出桃核，他動作不停，馬上拿起了另一個桃子繼續啃，吧唧吧唧聲不絕於耳，“嗯，有什麼話，你說。”
“大聖，天庭規定，這蟠桃，不可隨意偷吃......”
“接着！”
他一句話還沒說完，一枚蟠桃便向他擲了過來，孫悟空未曾用力，他還是堪堪退了兩步才接住。
“別廢話，吃吧！”聽孫悟空的口氣，儼然他自己才是這蟠桃園的主人。
所以這是拿桃子來堵他的嘴么？
軒轅明心中略有驚訝，自己此刻只是一個小小的守園土地，與之相比，地位要多懸殊有多懸殊，他的態度里卻沒有半分驕岑輕視，便隨隨便便將蟠桃送給自己了。
他手捧蟠桃，仰着頭還想繼續勸，“大聖......”
“我說你這老倌兒，這麼說話不累么？”他揚手指了指旁邊那棵稍小些的桃樹，“上來，邊吃邊說。”
軒轅明將手中拐杖扔向一旁，還真的慢吞吞地開始爬樹，依然佝僂着背，雙臂沿着樹榦攀爬而上，動作慢如蝸牛。
等他成功爬上了樹枝的這會兒功夫，孫悟空又吃完了三顆桃子。
處於同樣的高度，目光平視，說話自然就舒服多了。
軒轅明也啃了一口手中的桃子，“大聖，這......”
吃累了，孫悟空順勢躺在了樹枝上，右臂撐起自己的頭，打了個嗝，說道:“老倌兒，我問你，這蟠桃是從哪裏來的？”
他操着蒼老的口音答道:“這蟠桃園裏的桃樹，本是生長於西崑崙，受千萬年日精月華孕育而成。後天庭初定，被王母娘娘移到這天庭，精心栽培，真是天生地長的靈寶啊......”他似是對手中蟠桃極為陶醉，想要繼續說這蟠桃食之可增長修為的無窮妙用。
“既是天地所生，那便該天下人來吃，你說是不是？”
土地本來眯着的眼中閃過一絲精光，那佝僂着的腰背似乎坐直了一些，他又從身旁的樹枝上摘下了一顆桃，握於手中，“那麼，這蟠桃若是凡人食之，可霞舉飛升得道升仙，若神仙食之，可增無窮修為道行，若如大聖所說，豈不是天下間人人都想要這蟠桃，你也想吃，他也想吃，又該誰人來吃？”
悟空翻身，由側卧變為平躺，搖動樹枝，震落片片綠葉，散漫說道:“那自然是強者來吃！”
“哦？”軒轅明低頭看着手裏的桃子，心中一動，說道:“若是二者實力地位對等，又該誰來吃呢？”
悟空露出了思考模樣，“大概，就要講個先來後到了，那就先到的先吃吧。”
“哈哈哈。”
只聽那土地竟意外地笑了起來，悟空不懂自己的話哪裏能讓他發笑，不禁扭過頭詫異地看着他。
土地啃着桃子，幽幽說道:“自蟠桃園建成之日起，老朽便是這園中土地。”
他指了指悟空卧着的桃樹繼續道:“大聖所卧的這棵桃樹，乃是整個蟠桃園存在最為久遠的一棵樹，也是這蟠桃園裏幾千株桃樹中靈氣最濃郁的，只此一株天下難尋。老朽從它是一株樹苗時便與它相識，看它從青雉幼苗到如今的其華灼灼，若論先來後到，那先來者豈不是老朽？”
悟空又從自己身旁的枝頭摘了一顆桃扔向土地，饒有興味地說道:“那又如何？如今還不是老孫我說了算？後來居上，我說讓你吃，你才能吃。況且即便你與這棵桃樹相識在先，你也只是看守蟠桃園而已，修枝剪葉，澆水除草，可有親力親為來精心照顧這株桃樹么？”
悟空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今天話有點多，也許是因為渺渺最近不在吧，他拍了拍自己坐着的枝幹，笑着說道:“那我總不能問一問這株桃樹，看它是更喜歡你這個先來的土地，還是後到的我吧！它又不會說話，哈哈哈。”
他的歪理最多，便是在方寸山之時，他也算是最能說的一個。
軒轅明邊吃着桃子邊沉思了許久，如鯁在喉，又說道:“大聖，蟠桃的數目是固定的，老朽勸你還是少吃些吧，不然到了蟠桃盛會，怕是那漫天神佛不夠分吶～”
“你不是也在吃？”
“不吃了，不吃了，老朽繼續去看門了。”他撫了撫衣服，慢悠悠地下了樹，又慢悠悠地向著門外走去。
等他走遠，悟空斜斜看了一眼，竟發現他剛剛所卧的桃樹之下，那散落的桃核堆成一圈，圈子大小竟是自己腳下桃核的二倍。
什麼時候吃了這麼多？！
“這老傢伙，還真能吃！”
......
軒轅明在外面逛了一圈后便回到了瑤宮，門口遠遠立着一位紅衣仙女，那一身艷麗的顏色倒與渺渺有些相似。
行至門口，那仙女跪地行禮，雙手呈遞奏表，“陛下，這是蟠桃會宴請各路神佛的名單，娘娘令奴婢送來給陛下過目。”
他收斂了神色，目光又變得和藹起來，“朕已知曉，你回去復命吧。”
軒轅明站在瑤宮外，那一份名單他端看了許久。
“所以最先相識，終究比不過後來居上么？”
手指摩挲處，孫悟空的名字便被抹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