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當回憶成為碎片

心若是沒棲息的地方，走到哪裏都是流浪。

要是你被拋棄了怎麼辦？萬代這段時間一直在夢中聽到有人說這句話，那聲音很空靈像是天使一樣。萬代在本子上寫上了這句話，並在下面問着自己，真的發生了該怎麼辦？

利用暑假出來賣報紙的學生多的十個指頭都數不過來，萬代每天雖起的很早，但報紙買的還沒別人好。因為每當有人問着今天報紙上登的是那些新聞時，萬代的回答都是緊緊張張、吞吞吐吐的。客人一見萬代這樣，想買的興趣全都沒有了。

有時一整天，萬代一份報紙都沒賣出過。沒賣完的報紙只好拿回家，萬媽媽看見了只好安慰着萬代，鼓勵她堅持下去。可是，萬代心裏不好受，答應好媽媽全部賣完的，結果一張都沒賣出過。

萬代暗暗下了決心要將那些毛病全都改掉，她會比以前更早比批發報紙，並將上面的一些重要內容背下來。賣出一份報紙時，萬代臉上的笑容又多了一分。

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大聲喊“賣報咯！賣報咯！”這對萬代來說好像已經不是什麼難事了，最起碼的她能夠在陌生人面前展示處最自信的笑容。

那天下午，萬代手裏的報紙賣的還剩下五六張。她擦了擦額頭上滲出來的汗水，看了眼膠袋裡的報紙，不由得開心的笑了笑。

萬代打開水壺咕咚的喝了一大口水，看見迎面走來一個人，很熟悉。等到他走近時，萬代做出了一個很驚訝的表情。

李驕陽筆直的站在萬代面前，嘴角上翹的弧度很迷人。

萬代蓋好水壺的蓋子，站起來對他說：“你不是去夏利營了嗎？”

李驕陽雙手插在口袋裏，乾淨利落的短髮在陽光下張揚着少年的活力。

他說：“那裏不點也不好玩……所以……我就回來了”

“哦！”萬代說：“那你怎麼我在這裏的？”

李驕陽指了指萬代：“是萬媽媽告訴我的！”

“我媽媽！”

“對啊！”

萬代怎麼也沒想到是媽媽告訴李驕陽自己在賣報紙的，她說：“那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和你一起賣報紙！”

“啊！”萬代驚呼着。

“不可以嗎？還是你討厭？”

萬代擺擺手：“沒有沒有，你買你的報紙，我買的報紙，互相併不影響。”

“那從明天開始就一起吧！”

“一起？”萬代這樣問着，這裏不是學校也不是大院裏，所以稍微離他近一點也沒有關係的吧！萬代點頭：“好啊！”

李驕陽差點就把萬代給抱起來了，他高興的像只小鹿一樣在人群中奔跑。萬代看在眼裏，笑在心裏。原來讓一個人快樂這麼簡單！

從這天開始一直到暑假結束，李驕陽都會準時出現在萬代家門，和她一起去賣報。

暑假結束前那個晚上，萬代有些緊張的來到了對面的李驕陽家門前。萬代扣了幾下門，有些忐忑不安的站在原地等待着。

裏面的人將門打開時，出來的人不是李驕陽也不是李阿姨，而是一位看上去比較面熟的男人。萬代在腦海中搜尋着，男人望着眼前這個小女孩一眼就認了出來。

男人笑起來和李驕陽一樣，只是比李驕陽多了些成熟與穩重。

“小姑娘，你不記得我了！上次在法庭上我們見過面的！”

萬達想起來了，就是因為他，自己才能有機會和爸爸說上幾句話的。

“李叔叔……”

裏面傳來李驕陽的聲音，他站在李叔叔的後面：“爸爸，是誰啊！”

李叔叔對萬代說：“進來吧！”

萬代有些怯生的點點頭，第一次來李驕陽家裏，原來他家是這樣的。歐式的布藝沙發、明亮的水晶吊燈、擦得一塵不染的玻璃茶几。看到這樣熟悉的場景，萬代不由得的想起了原來的那個家。

李驕陽臉上出現了吃驚的表情，隨後立即轉為甜蜜的笑容。

“萬代！你怎麼來了，快來坐！”說完，李驕陽從廚房的冰箱裏，拿出了一大碟子的水果。李叔叔站在旁邊看到自己兒子着不太尋常的模樣，偷偷笑了幾聲就上樓去了。

萬代從口袋裏拿出一卷皺巴巴的錢，遞到李驕陽面前，說：“上次欠你的錢，這回還清了！”

李驕陽看着萬代那雙清澈的眸子，他知道如果不接的話，只會引來萬代的討厭。他明白萬代是個自尊心很強的人。

“謝謝！”李驕陽接過錢，隨手放在口袋裏。

見李驕陽把前收好之後，萬代起身準備離開。

“不吃點東西嗎？”李驕陽問。

“不了”

萬代走後，李驕陽把錢拿出來，九塊錢不多不少的疊在一起。他將那九塊錢放在了一個鐵盒子裏，盒子裏面還放着一堆舊舊的碎紙片。

這一學期的班主任依舊是張老師，依舊是那麼誇張的打扮。

同學們也還是老樣子，絲毫沒有進入初三時期那股緊張和迫在眉睫的感覺。這學期的學***加重了許多，因為他們要對付的不是像期中、期末那樣的小考試，而是中考那種有關命運的大考。

萬代記得曾經聽張老師在上課的時候說起過“人生數不盡的高山要跨過去，其中你們要跨的最近的兩座山一個是中考還有一個是高考，跨過去了就是人上人，跨不過去……你們自己看着辦”張老師是那種把讀書看成是唯一出路的人，在她眼裏會念書的人前途肯定一片光明。

萬代莫名其妙的想要推翻張老師的理論，自己的爸爸念的書還少嗎？到頭來還不是……突然之間想到爸爸，萬代心裏絲毫沒有了當時那種疼痛，反而很淡然。

初三的時間越來越擠，曾經在下課後在班上三五一群的人不知何時消失了，換來的是少有的埋頭苦幹的景象。也許他們是將張老師的話聽進去了，想要做人上人。萬代不想做人上人，她只想做自己想做的。

好幾次張老師找她談過話，說“你很聰明，只要稍稍努努力，上個好高中是不成問題的”

萬代左耳進右耳出的，根本沒把張老師的話聽進去。她依舊是按照自己的模式來做，認真聽課，認真完成作業，其他的萬代想都不會去想。

好長一段時間李驕陽都沒和萬代講過話，上課的時候萬代偷偷望過他。坐在最後面的他腰板挺的直直的，金黃色的陽光一跳一躍的映在他那乾淨的藍白校服上，他好看的像是一副精緻的油畫，讓人不忍心去破壞。

按照慣例，每一新學期的上學期都會舉行一場校運會來發揚體育的競技精神。

這天班會上，張老師特意讓李驕陽在班上說了這件事。

“校運會！”同學們一下就炸開了鍋，前後左右交頭接耳，彷彿這是他們的一次盛大的節日。

李驕陽拿着報名表站在講台上，看了台下的同學說：“後天就是校運會了，有誰想要報名的嗎？”

底下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紛紛舉起了手，因為參加校運會的人就可以不用寫作業，還可以不用上早自習，這樣的好事當然不能錯過啦。

“不要急，一個一個來”李驕陽說。

同學們一個接着一個的上去報了名，等到表格上的項目快要填滿的時候，李驕陽看了眼。最底下的那個女子5000米沒人願意參加。

“還有一個女子5000米，有人願意參加的嗎？”李驕陽問着底下的同學。

坐在前面的一個胖胖的男同學笑嘻嘻的說：“我倒是想報，但是這不方便啊！”

他這一說，引的全班同學紛紛學樣。

“安靜安靜”李驕陽敲了敲講台上的尺子“班上的女同學有人願意的嗎？”

女孩子們都不願意參加這個累死人的變態項目，以前的時候都是班上的擅長體育的王梅去參加的，可是上學期她轉學了，所以這個項就成了空白。

一個帶着嘲諷的語氣在班上的某個角落裏響起：“讓萬代參加啊，她不是我們班上最高的女孩子嗎？”

“對啊！”

“萬代可以的，她腿那麼長，一定跑的快”

大家紛紛看向萬代，萬代有點不知所措，她把目光投向正看着的李驕陽。

李驕陽走到萬代旁邊，問：“你……可以嗎？”

萬代望着李驕陽那雙充滿期待的眼睛，不忍拒絕的點了點頭，在表格的最下面那一欄寫上了自己的名字。

放學回家的路上，李驕陽大步跑着追上了走在前面的萬代。

他氣喘吁吁的彎着腰，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說：“你是不是很討厭那個5000米，如果是話，我可以現在把你的名字劃掉”

萬代沒有回答，轉身繼續往前面走。

李驕陽知道自己又做了件讓她討厭的事，可是自己明明當時問過她的呀！問她願不願意，不願意的話是可以不參加的啊！李驕陽終於忍不住的朝萬代大聲喊道：“說話！”

萬代從沒見過李驕陽這樣個說話過，即使是自己以前那樣做他也沒有這樣大聲說話過。萬代轉過身，走到李驕陽面前。

“我不討厭那個5000米，相反的我很喜歡！”

李驕陽臉上逐漸恢復了以往的溫和，他追上萬代：“那天跑的時候，我會在你身邊的！”

萬代停下來望着他，眼睛裏充滿了不願意。

“你是瞧不起我嗎？”

“我……我沒有……”

李驕陽留在原地，萬代早早的就走遠了。他想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為她的所做的每件事，最後得到的都是討厭。

那天回家后，李驕陽從書包里把那張報名表拿了出來，他在男子5000米處寫上了自己的名字，做完之後李驕陽傻傻的笑了幾聲。

校運會如期而至，那天是星期一，天氣晴朗明媚萬里無雲的。

校運會是分為初中組和小學組比賽的，儘管看上去有些不公平，但是沒有人回去在意這些，在那個本着友誼第一比賽第二的年代。

萬代今天穿了一件粉紅色的運動服，寬寬大大的套在身上很不合身。萬代走到運動員隊伍中間時，有些不友好的聲音在裏頭響起。

“蛇皮袋”

“家裏是有多窮，連件衣服都買不起”

“這衣服是她祖上傳下來的吧，丑的掉渣”

萬代默默的走到隊伍的最後面，讓自己離那些污穢嘲笑的詞語遠點。萬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的時間，李驕陽不知何時站在了她旁邊，萬代反應過來時，有點小吃驚。

“你怎麼會在運動員的隊伍里？”

李驕陽聳聳肩，淡淡的微笑說：“我參加了男子5000米！”

“你瘋了！”

李驕陽望着萬代：“你不一樣！”

“白痴！”萬代低頭小聲說著。

隊伍開始漸漸往前走，校長拿着喇叭站在主席台上扯着喉嚨宣佈“第五屆校運會現在正式開始”

短暫的大集會結束后，學生們紛紛回到了各自班級所在的領地。

萬代他們班級所在地方是一一片綠盈盈的樹蔭下，李驕陽帶着班上體格比較大的幾位男生從學校小賣部里搬來幾大箱子的零食。買零食的錢是張老師出的，她說“這是你們在初中生活中的最後一次校運會了，所以一定要全力以赴知道嗎？”

“初三一班必勝！”

同學喊着響亮的口號，抱着必勝的決心在賽場上飛馳。

男子5000米比賽是在下午4點，女子5000米則是在下午的4點半。參加這種馬拉松式比賽的同學初中各年級派出的都是特別擅長體育的人，高高瘦瘦的站在跑道上和竹竿差不了多少。李驕陽被分到了第三跑道，左右兩邊分別是和他同年級的體育生。

李驕陽望跑道旁瞅了一眼，圍得水泄不通的人群里唯獨沒有看到萬代。李驕陽心裏有點難過，他多麼希望在自己跑的時候萬代能在旁邊喊上一句“加油！”

“兄弟別看了，準備比賽了！”右邊的人好心提醒着李驕陽。

李驕陽尷尬了笑了笑，視線從人群里調回賽道上。

穿着黃色籃球服的體育老師吹着哨子示意運動員準備好，他手上舉着一把火藥槍。

“準備開始了啊！”

李驕陽蹲下，眼神炯炯的望着前方。

“啪！”一陣黑煙從槍口冒出，隨即一陣更加強烈的黃沙怒迎而來。負責解說的是學校廣播室里的同學，李驕陽這個名字對於她們來說並不陌生，他的帥氣他的溫雅在學校裏面可是出了名的。在那個愛情還是懵懂階段的時候，那群女孩們就開始想着嫁人了。

“李驕陽加油！”

“李驕陽像一隻健碩的雄鷹一樣在夢想的賽道上馳騁着！”

“好帥好帥！”

女孩們的尖叫聲幾乎覆蓋了整個校園，李驕陽從來不知道自己在學校竟會這樣受女孩的歡迎，只是……這女孩裏面沒有……萬代。

男子5000米本就是一個對體力要求非常高的項目，有些同學還沒跑過半就歇菜了，直呼不該參加這個變態的項目，到最後堅持下來的只有兩名體育生和李驕陽。

“李驕陽同學現在是遙遙領先其他兩個人半圈左右，加油啊！”

主席台上的女同學實時播報着賽場上的賽況。

“最後一圈，衝刺啦！”

終點處拉起了勝利的紅布條，同學們緊張的眼睛都不想眨，直到李驕陽筋疲力竭的沖向紅布條的時候，整個操場都在歡呼！

張老師也在終點處，李驕陽見到她的第一句話就是：“張老師，怎麼沒看到萬代！”

張老師神情有些悲傷的說：“萬代……萬代的爸爸死了，她回家了！”

“什麼！？”李驕陽簡直不敢相信，萬代的爸爸不是……

頒獎的時候，李驕陽臉上絲毫笑容都沒有，他擔心着萬代，沒了爸爸的萬代還會有笑容嗎？

李驕陽深深吸了一口空氣，暗暗的說：“萬代不怕，以後還有我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