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異事之蛇人
徐老說的異事與自己有關，他說他本是從武寒國而來，是為到銀國首城探親，剛來時還有不少財物，奈何路途遙遠，路上遇的賊人也是一波接着一波，雖有不少護衛，卻依舊損失不少，損失便損失了，只要人無礙也罷，而最後讓他淪落至此境地的則是一次驚悚怪異的夜晚。
他這把年紀，見過了很多，也經歷了很多，世上已少有能讓感到他害怕的事了，然而那一次的事卻讓他心生恐懼，膽戰心寒。
那是快到銀國邊境的時候，彼時他們在經過一座山，那座山叫銀蛇山，只要穿過了銀蛇山，就算進入了銀國邊境。銀蛇山山勢繁雜，林立叢叢，山雖不高，卻跨度不小，若山間無路穿過，就得繞山而行，得多走個十來天。
那是眾人都不願意的，更何況這山間有路，還是一條寬敞大道，只是有點彎彎曲曲，總也看不到盡頭似的從山的中間穿過，連接銀國國境，據說，一天就能穿越。
這是一條官方的道路，他們是巳時開始進入的，後面趕路時也有一些零星的商客路人快速的從他們後面越過，然後趕在他們面前，再快速消失。
他們一隊有兩個探子，每走一段路都會來回探路稟報是否安全，所以，這條大道當然也是探過的，探報的結果是安全，想來也是，這條路來回走的商客路人不少，要是有山賊的話，前方也不會那麼安靜。
所以在這種看起來還算安全的路上，他們並沒有像旁人那樣快速的策馬飛奔穿越山路，而是以尋常的速度走着，走到傍晚時分，一個探子回來稟報，以現速度穿越山路大約還需一個多時辰左右就能進入銀國國界。
現下已是酉時末，徐老算了算，如果繼續趕路的話，估計要差不多到半夜才能走出這山路，而今隨從都走了一天，也都疲倦了，停下就地紮營休息，明早一早繼續趕路，想來是最好的選擇，這一路下來，都是這樣過來的，他並未覺得不妥，所以，下令就地紮營休息。
站在他跟前的探子有點猶豫，並沒有走開。
徐老頭看他這樣便問：“還有何事？”。
那探子猶豫了一下還是硬着頭皮說：“探路時我見行人匆匆，曾攔下幾人問過緣由，他們說，他們說……”
“說什麼？猶猶豫豫的，成何體統”
“他們說這山間有山精妖怪，不能停留，否則會遭遇橫禍”
“一派胡言，這世間哪有什麼山精妖怪，要有也是胡亂編排的，許他們說的是一些山間野獸”頓了頓又道“此山一路走來，山間秀麗，也無獸類襲擊，想來問題不大，要是怕有異，晚上多派些人守夜就是，不可再胡言”。
“是”
一隊人馬，六十來人，扎了四個帳篷，分了十五個人輪流守夜，本以為能安全度過的夜晚，不料，在夜半卻陡生意外。
徐老睡的是主帳，外面由四人守着，因他心裏有事，即便身體勞累，到了夜半他也還沒睡着，此刻他正躺在床上想着事情還順帶聽着外面的動靜，
除了帳篷外偶爾的低聲細語和腳步聲，就是柴火燃燒時產生的噼啪聲，很是安靜，安靜得連半點風聲都聽不見，這沒道理，
早些時，還能聽見山風吹過樹梢，沙沙作響，而今竟一點風聲都聽不到，他收起了思緒，凝耳細聽起來。
他習武幾十年，素來耳力不錯，此刻凝思細聽，卻發現除卻自己人發出的聲音，竟真的連一點外界的聲音都聽不到，這不正常，非常的不正常。
徐老隨即起身，邊穿衣裳邊喊了一下門口的守衛：“馮衛”。
“徐老，何事”被叫作馮衛的人掀開帳簾踏步而進，是個高壯有點黑的中年人。
“現在是何時，外面可有什麼異常？”
“現在是子時三更天，沒發現任何異常”
“啪嗒”徐老掀帳而出，站在門口看了看。
四個帳篷沿路邊而搭，排着來，若有行人路過，是不會阻礙到路人的，燃了兩堆柴火和幾個火把，在四個帳篷的首尾處，幾個人輪流守着，還時而分出兩人繞帳篷巡一圈，在這無人的山路里確實算是防守甚密了，只是，
迎着火光，徐老看向了路邊小坡上的樹梢，紋絲不動，就連山間獨有的蟲鳴聲都沒聽到，什麼時候才會出現這種情況?
“所有人警戒，把所有人都喊起來，快點”他不知道會出現什麼樣的情況，但他得做最壞的預想，有山賊埋伏在附近襲擊或有叢林猛獸，但什麼能控制風？他突然想到了白天探子說的山精妖怪，又隨即否認。
“徐老，出了何事？”馮衛，也就是徐老的貼身侍衛，整群人里，數他的武功最高，就是有點心大。
“這山間有點異常，除了我們製造出來的動靜，周圍竟一點聲音都沒有，這不正常”除了他們，這片空間好像進入了一種寂靜不動的狀態，唯有他們在這片死寂的空間裏面製造動亂。
“……那我們是否現在就走？”馮衛左右看了一下又側耳聽了一下，這才確信的問。
“走，立刻就走，讓探子前面探路”心裏湧起的危機感讓徐老警惕，快速的思索着種種可能。
“嗚嗚嗚……”只是他的話音才剛落，周圍便傳出一陣嬰兒哭泣般的嗚嗚聲，四方環繞，分不清從哪個方向傳來。
“嗚~”“噠嗒噠嗒……”
“啊……”
“畜生，安靜，停下”
“吁~吁~”
馬群混亂走動嘶叫，護衛一片叫罵，周圍還一陣嬰兒般的哭叫聲，場景頓時一片混亂。
馬群受驚了？許是猛獸襲擊？！
但這聲音怎的如此詭異，聽得人還隱隱發暈。
“趕緊走，東西別收了，上馬走”徐老一馬當先，在馮衛的護衛下走近馬群，邊走邊大聲喊道。
“駕，駕……”眾人心知情況嚴重，都跟着徐老上馬飛奔，馬兒也沒命似的跑，彷彿後面是山洪猛獸。
只是眾人怎麼跑，那聲音都猶縈繞耳畔，讓眾人開始頭腦發暈。
徐老和馮衛跑在前面，心中發急，大聲喊道：“大家快封住耳朵”，說著自己也扯下了兩塊布條塞進了耳朵里。
只是這聲音很是怪異，竟不受影響的直接在腦中響起，有的人不堪衝擊，直接七竅流血，從馬上跌落。
徐老也流出了鼻血，身體在馬背上搖搖欲墜，他恍惚的聽見馮衛的大喊聲，隨着馬兒顛簸的跑着，只是跑着跑着，周圍竟突然安靜了下來。
徐老抱着馬脖子艱難的睜開了眼，卻發現眼睛一陣刺痛，伸手摸了摸，竟是一片檀腥的溫熱，他知道自己這是連眼睛都流血了，抬手扯下耳朵的布條。
一片模糊中他看見旁邊的馬上馮衛嘴角鼻子溢着一臉暗色着急的喊着他：“徐老，徐老……振作點……聲音停了……”
是的，聲音停了，他們卻還不敢停留，不過一刻之間，一隊人馬只剩零星十幾個。
徐老隨着顛簸艱難起身，回頭看了看那十幾人，夜色很暗，只有天上掛着明月和星星，看不清他們的臉色，卻依舊能從那不穩的身體上看出他們的狀態非常的不好。
他以為最遭的已經過去了，卻不想還有更糟的在後面。
突然，馮衛一聲驚叫，驚恐的對着後面的人大喊道：“快跑，都給我更加快點……”
眾人本已稍松微萎的身體瞬間緊繃，似乎感應到什麼般，猛抽馬兒屁股。
徐老的目力沒馮衛的好，但當他隨着他的視線凝視看去時，卻也不禁瞳孔一縮，那是一條巨大的身影，如蛇一般在地上遊走追趕着他們，頭部上身高高仰起，雙手似乎在抓着什麼往頭部塞，是的，雙手，這像蛇一樣的東西有一雙手，有一個類似人形的上身。
隨着雙方越來越近的距離，他還看見那東西雙手抓着的竟是一截人腿，正被它往嘴巴里塞，接着他看見那東西一尾巴甩過來，落在後面的幾人瞬間被掃落，砸在地上或山壁，毫無還手之力。
看着越近的蛇尾人身怪物，徐老不禁想，“天要亡我”。
“徐老，跳馬，上山”徐老看到的，馮衛也看到了，轉頭看着山間叢林，他對徐老大聲喊着，企圖尋找一線生機。
徐老聞聲迅速跳馬，就地滾了幾圈，然後連滾帶爬的往路邊的山坡爬。
馮衛也跳了下來，他的情況比徐老好一點，穩步跟在徐老後面護着前進。
怪物又掃落了幾人，看見前方再無人影，便將視線轉到了往山邊爬的兩個小人身上，遊走幾下便再次甩出尾巴。
“鐺……”馮衛鎘刀阻擋，兩兩相觸間冒出火星併發出金戈之聲，怪物毫無影響，馮衛被一尾甩了出去。
徐老見此，抽出腰間的佩劍赤目怒吼：“怪物，我跟你拼了”。
看着眼前襲來的巨大銀尾，徐老迎劍而上，在他以為就要命喪黃泉時，“鐺”“鐺”兩聲，隨着一聲尖銳的嬰兒嗚泣聲，他被那縮回的尾巴餘力一甩，砸在了一抔黃土堆之上，口中溢血，胸腔肋骨疼痛，徐老覺得，那定是斷了。
“孽畜，竟犯如此殺孽，今日定不饒你”啞啞的，少年發育時特有的少年嗓音，帶着快意恩仇的正氣。
“師兄，住手，我們快走吧，我們偷偷過來就已經是犯了規矩的了，如今再動手，要讓那些老頭們知道就死定了”清脆嬌嫩的聲音，說話又快又急，隱隱帶着着急。
徐老聽見聲音，想開口喊快跑，卻發現喉嚨又湧上了一股熱流，一口血吐出，那話又被痛得咽了下去，接着喘息不已。
“鐺”“嗚哇~”
高聲尖叫與金戈之聲，那聲音似乎伴隨着恐懼，徐老不禁努力撐起了眼皮，
“孽畜，想跑……”
“師兄，別打了，我們快走吧，哎~”
兩個暗色的人影，一個正攔着那怪物猛打，銀光火光繚繞，一個站在旁邊跳腳，一臉着急。
如此反轉，徐老一時不知作何感想，只是當看見那男子手中的利劍發出銀芒，刺向怪物劍劍入肉，然後另一手中又發出一團火光，直把那怪物打得嗚嗚尖叫時，他眼睛都瞪大了，這是何種武功？為何還能發出火光？又為何能發出銀芒？難道這是一種劍術練到了極致的表現？這青年如此年輕……
“師兄，我求你了”
“你別吵，這妖怪長得醜死了，還吃了那麼多人，看我不打死它”
女子跳腳，無奈，一團火燒了過去，瞬間整條大蛇包裹在火焰之中，翻騰扭動，嗚叫不已。
“師妹，你怎麼就這樣燒了，我還沒打夠呢”少年的聲音有點急。
感情這是在耍着玩……
“師兄，我們快走吧，要是老頭們發現了我們會被罰的”
“怕什麼，這麼怕幹嘛還跟着來”
“我這不是擔心你嘛”
“我還用的着你擔心，我是你師兄，修為也比你厲害”
……
兩人在熊熊火光邊爭執不休，火光映着的是兩張洋溢着青春的臉，是兩個身着臧青衣袍的少年人。
徐老聽着他們的談話，看着他們使出的能力，早已陷入了震驚之中，這根本就不是常人所能使用的能力，難不成真的是方外之人。
“那裏還有兩個活人的氣息”
“師兄，我們別管了，走吧”
“不行，我們為什麼要修道，為的不就是強大了能拯救苦難的生靈嗎？天地不仁以萬靈為芻狗，哼”少年正氣凜然，只是最後一句明顯的在虛張賣弄。
“……師兄，是萬物為芻狗”
“……”徐老
“……”少年哽了一下“你管我，反正都一樣”隨後漸近的聲音又疑惑道“咦，這個普通人，被這麼正面一甩，經脈盡斷骨頭盡碎，竟還吊著一口氣，這體魄練得夠強的啊”
一個武功高深的武者被稱少年稱為普通人，徐老聽得心神俱是一震，連傷都忘了。
“活不了，師兄，可以走了吧”
“這不是還有一個嗎”說著往徐老的方向走。
徐老喘息不已，看着眼前兩個少年模樣的男女，張嘴欲說，卻又吐出了一口血。
“還能救，那妖怪及時縮了回去，沒直接打到他身上”
“師兄，我們打死那妖怪已是犯規了，如今再管普通人的事，回去會進戒律堂的”
“那有什麼，進就進唄，又不是沒進過”
“你那是戒律堂嗎，我說的事正經的戒律堂”
“我爹才捨不得，吶，這個你吃了，傷勢應該會好轉”最後一句話是對着徐老說的，並伸着手遞了一個小瓶子過去。
“咦，你怎麼不接？是不想要嗎？”少年疑惑，徐老卻又想吐血了，想說卻又說不出，只能不停喘氣。
“師兄，他應該是動不了了，我來吧”少女無奈，接過瓶子，倒出藥丸，把葯塞進了徐老的口中，丸子入口即化，“可以了，走吧”。
“嗯，那走吧”
兩人離去，徐老看着那背影無限震驚，隨後卻又聽見讓他吐血的話，
“師妹，這老頭挺弱雞的，只被大蛇餘力掃中都能打得經脈破損骨頭斷裂”
“師兄，老頭是老人家，骨頭脆了點是應當的”
“那倒也是，不過把他就這樣留在這裏會不會不妥，豺狼野獸什麼的”
你現在才想到不妥嗎？
“不，不會，這域內很安全的，連個野獸都沒有，很多人住在外面都沒事，不像域外，精怪妖魔多，我們快走吧”少女怕他又改變主意便哄着他急急拉着他疾步而行。
“那倒也是……”
徐老感受着快速減少的痛意和逐漸恢復體力的身體，聽着漸行漸遠的聲音，內心波濤洶湧，待稍能動，便踉踉蹌蹌的走到了馮衛跟前，伸手一探，氣息已斷，頓時不禁老淚縱橫，馮衛雖是個侍衛，卻已跟了他二十幾年，從把他撿回來到自己的貼身侍衛，他早已把他當做半個家人。
抬眼環顧四周，活馬不見活人也沒有，四周幽暗一片，傷心的看了看這氣息全無的屍體，狠狠心，踉踉蹌蹌沿路走去，經歷了剛才的恐怖事件，這裏是不能待的了，要趕緊走出去……沿途走了一段，遇見一匹馬，他踉蹌上馬，向銀國邊境飛奔。
本想着晚上危險，白天行人眾多，到時候再來收屍裹葬，卻不想當白天來到時，四周雖依舊一片狼藉卻不見眾人屍體，無斷肢殘骸，亦無破殘衣物，更甚是連血跡都沒有，就連燒大蛇的地方都乾乾淨淨，黃泥土路，一點黑灰的影子都沒有，徐老驚恐萬分，他想到了很多，驚叫而逃，這簡直就是個魔鬼之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