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六章：春來
宛若冰晶，晶瑩剔透地閃爍寒光；彷彿仙霧，飄飄渺渺雲煙繚繞。寒涼卻釋放出生機勃勃的白雪在重劍周圍氤氳起一片潔白無瑕的世界，雷火所鑄的重劍似在這種寒冷中逐漸消融，盤膝而坐的青年卻披滿霜雪，宛如戴上周身的衣袍與面具，在這溫潤的泉心綻開一朵冰蓮。
可惜這一幕唯美的景象沒有多少欣賞者，黑髮的少女卻是其中之一，雪白無瑕的玉足像是世上最完美的藝術品，足尖輕點池面泛起層層漣漪，卻感溫涼交替，沁人心扉。
這就是長春雪嗎？確實是不凡的瑰寶，若放在外界就是一星半點兒也能賣出天價吧。紅眸中映照着純白的雪光，少女如此想着，但她並不感到惋惜，眼前的雪在消逝，與那柄本由真氣所鑄的劍一起歸融在那名青年的生命，這是一種終結，卻也是一種新生，長春雪確實美麗而珍貴，但在她眼中，不配與之相比。
隨着冰消雪融，他的氣息在漸漸強盛，她的境界不高，這一點卻能明顯地看穿，他所言不假，這種奇物確實對他提升實力有些幫助，但她看不穿的是此時似在他身上發生的另一種改變，那變化玄之又玄，她相信其有卻分不清究竟，這種感覺令她頗覺不自在：一直以來她都希望將一切牢牢掌握在手中，自己的眼眸內不應有不解之惑存在，但隨着外出遊歷，她見到越來越多顛覆認知的事物，而在與這名青年同行時這種不解的感受越深。
她是一名好強的女子，若是敗了就想勝出，若有問題就想解開，這名朝夕相處的青年偏偏就是這麼一塊難啃的骨頭，這令她愈發需要將這堡壘攻克，但她也不得不承認，正是這名青年身上的神秘將她吸引，這超出強大、自信之外的特質令她也對此人充滿信心，即便只有一劍，這場會獵的桂冠卻不會讓與別家！
猶如春夏秋冬的四季輪轉，凌青雲身上的霞霧漸變，冰封了體表的白雪逐漸消融，露出那如真金重鑄，似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的面容與肌體，就如晉陞金身境的天生寶光更進一步，劍修青年周身氤氳起一層祥和而超然的光，這種光或許沒有威能，卻是一種地位、魅力與生命層次的象徵，本就是靈華境天驕的他竟在洗禮中蛻變，愈發飽滿超然。
只是其代價便是覆滿重劍與身體的長春雪消耗殆盡，放在外界，這甚至是價值百萬金的資源。
“這些長春雪值了。”少女臉龐卻露出些許笑意，她與修士不同，關注的不只是單純武力，亦關注氣質等其他要素，並不是說她執着於表象皮囊，認為美貌勝過實力，而是在她看來一個人的心性與氣質本也是實力的一部分，這種氣質變化或許無法令凌青雲的戰力提升，卻從根本上改變了他的底蘊，這是深至骨髓血脈的變化，終將在關鍵時刻迸發出無窮力量。
也就在這時，一雙眼眸睜開，如夜空中的星辰驟亮，釋放出璀璨光芒。
“你醒了。”他看向少女，後者沒有說話，紅唇若啟，如水的眼裏卻分明寫着如此三字，他重重頜首，起身，宛如一座山嶽拔起，在這不大的靈泉掀起一片洶洶浪潮，青紫色的氣旋縈繞臂膀愈發旺盛，對空一擊，若長龍出水，風雨雷震，一時驚鳴鳥獸驚。
見狀少女的表情更顯滿意，毫無疑問凌青雲用實際行動證明了這些長春雪的作用不只是令他身體氤氳一層顯得超然的光與改善膚質那麼簡單，他更強了，由身軀迸發出雷霆般的力量，再配合他自身的劍道造詣更將無往不利，在這場狩獵中大顯神威。
“剛才那一拳似有些門道。”她忽然開口，發出清脆的聲音。
凌青雲點了點頭：“長春雪純凈超然，參悟中有所領悟。”
“如此甚好。”薇莉安欣然，其實她也不知這一拳究竟有何奧妙，只是覺得頗具氣勢而已，換做境界不弱於凌青雲的強者卻足以看出那勢如長龍的一擊簡直栩栩如生，比凌青雲以往的攻勢更具生命神韻，這是他於長春雪純凈性內獲得的體悟，更重要的一點是，這彷彿得到天眷的至寶真正改變了他被天棄所困的糟糕處境，令那災難性的天棄有所減緩，就如生存在瘴氣內的人終於呼吸到了新鮮空氣般暢快淋漓，情不自禁將這美妙記下，並將其運用化為威力。
有多久，我沒有如此掌控天地之力了？凌青雲望着還留有些許長龍痕迹的天空，眼神有些陶醉，縈繞在身側的元素之力，無處不在的天地能量，明顯更加活潑親近的靈氣，還有如同從沉睡中復蘇的領域……一場嚴酷的隆冬已經過去，他的土地重新煥發生機的新綠。
當然他很清楚這場災難並沒有結束，只是隨長春雪的攝入有所減緩而已，霜凍的大地依舊白雪皚皚，冒頭的只是新綠的嫩芽，並無法徹底改變大地的蒼白，但這又有何妨？黎明總勝過長夜，即便沒有真正解脫，至少此時的他看到了希望。
這份喜悅自然而然地表露傳遞，洞悉人心的少女自然不可能錯過，但她只是抿嘴輕笑，並沒有詢問這種喜悅的來頭，在這時她是極為嫻靜的女子，一點也看不出魔女的乖張與惡趣味，這一點倒令人頗為受用。
“想來，我們的林傲公子已經足可橫掃皇家獵場無敵手了吧？”直到凌青雲平復了激動的情緒，銀鈴般笑聲才悠悠傳來，凌青雲扭頭看向似笑非笑的女子，倒不由被感染為相同的表情：“此次會獵定是藏龍卧虎，對手強勁，誰敢說橫掃無敵的話來？只是此次確實實力見長，奪魁的機會當會大增。”
“那便不枉這些長春雪了。”少女輕輕一笑，忽然話鋒一轉：“在這長春泉內泡着感覺如何？這也算一方療養聖地。”
“很好。”凌青雲微笑：“滋潤筋骨，旺盛血氣，便是體弱之人泡上片刻都能祛除百病，若是修士仰此生命能量更能使體魄大進，單這泉水便足夠供應三名金身境的體修天驕修鍊所需，作為一方宗派家族的底蘊聖地絲毫不為過。”
“只可惜，以我修為在此浸泡這短暫時間卻難以見效，唯有煉化長春雪才能迅速強化。”說到這裏凌青雲略帶遺憾，浸泡長春泉確實頗為舒愜，即便是靈華強者若能連續泡上一個月，估計也能起到改善體質之效。
聽到這，薇莉安密切一笑。
“理論上講，在會獵結束的一年內這長春泉都算咱們的領地，你想什麼時候來這泡泡或收穫長春雪都是應有的權利。”
聞言凌青雲眼睛一亮，一年的歸屬權？浸泡長春泉倒只是其次，對他來說只是頗感舒適，對修鍊的幫助不大，但這一年時間足夠泉中再度產出不少長春雪，對他解除天棄定大有好處！
只是這亮光僅僅是一閃即逝，凌青雲沉靜頜首：“這確實是個好消息。”
好消息？對他來說其實沒有太大意義，他不會在這裏待上一年，自也享受不到這一年歸屬權帶來的好處，但他還是得禮節性地表示認可，這種心情又豈會逃過那雙極具洞察力的赤眸？少女眼中波光流轉，卻吐出一個令人無法拒絕的提議：“若長春雪對你有大用，我可暫代你收下，來日奉還。”
“或者……你親自接手。”說到這裏，赤紅的眼眸便顯得格外深邃起來。
“多謝。”凌青雲聲音低沉，與對方忽然上揚的聲音對比鮮明。
“不必謝我，若是落敗一切成空，領地也會被勝利者奪走，若能得勝，該說謝的應該是我。”少女這番話有些許威脅之意，凌青雲卻必須承認所言極是，會獵中的收穫都是可以掠奪的，包括寶地歸屬權這樣名義上的東西，雖不像今日爭奪那麼容易，但真要奪依舊有不少辦法，要避免這種事情發生最好的方法自然不是祈禱對手的仁慈，而是確保自身立於不敗之地！
“時不我待。”凌青雲站起身，就這麼立於泉心望向更深的林間：“出發吧。”
“迫不及待要試刀了嗎？”薇莉安輕笑：“真令人同情。”
同情的是太急躁的凌青雲還是即將淪為試刀石的對手？答案多半是後者。
凌青雲也不由一笑：“我相信沒有人會因此受傷。”
“世上心傷最難愈。”少女抿嘴笑着，似乎有些幸災樂禍，就像看到艾斯艾羅兄弟同室操戈一般，這時凌青雲才能清楚地見到這名少女惡魔的本質，輕飄飄一句話令他也產生了不少罪惡感，這場會獵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匈虎、盧文這些本是手下敗將的天驕且不論，他們背後的領袖恐怕承受着更大的壓力，獵場如戰場，一步落後，終生難追。
但在這弱肉強食的森林內，還能予誰以同情呢？凌青雲看向清澈的泉水，游魚歡暢，銀鱗威風已不再。
總有些是必須付出的代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