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四章：路途（下）
口吐霜焰，目露凶光，一身煞氣縈繞騰騰，尖牙利爪厲芒凜冽，不同於同類的長尾甚至閃着浩浩雷光，這一頭狼王是非同尋常的異種，氣息威壓明為五階，如此方能統率這堪比軍隊的偌大狼群，在這山林間稱王稱霸，百獸退避。
只不過這回它遭遇了對手，無論如何也無法戰勝的對手。
利爪與長劍火光電石間碰撞，既有劍氣切割大地犁開溝壑，也有浩蕩衝擊波掃斷林木，在常人眼中分明是兩道幻影不斷移動並碰撞出激烈火花，力量與速度皆無與倫比，這是強強碰撞，足可驚艷眼球。
只是戰鬥雙方此刻的狀態卻完全不同。
狼王噴吐着蒼白之火，雙眼瞪得滾圓，憑藉著天生的敏捷在林間不斷穿梭，如鬼魅般將大地與林木掃斷，焦灼與血痕掩蓋了灰銀狼毛往日的美感，焦躁的低吼陣陣傳出，卻令周圍的群狼不斷向遠處退去，以免捲入這神仙打架殃及池魚，狼群雖然團結而強悍，可這些在荒野生存的野獸太懂得趨利避害，為了生存與尊嚴它們能與熊虎妖獸搏鬥，拚死也要從對方身上啃下一塊肉來，但當對手是一個周身劍芒畢露的絕世天驕時它們可沒有半點為首領助陣的理由——它們有什麼辦法？那劍氣凜冽無比，還沒近那人類身邊就已被碎屍萬段，這種送死的事情傻子都不幹！
於是只留下野性而尊貴的狼王大人獨自對敵，倘若狼王會說話，此時多半要叫苦自己究竟惹上了一尊怎樣的煞星，它本來只是嗅到獵物的氣息打算捕獵，這人類劍修確實出現在它感知之內，但在它看來實力似乎還不如自己，卻與另一邊的人類少女都散發出極為誘人的氣息——在山中闖蕩狩獵的它最熟悉這種味道，根本與天材地寶、實力提升直接掛鈎，往往只有靈草異果或是那些得天眷顧的珍獸才會散發出這類氣息，出現在人類身上卻是第一次見。
在這千里山林稱霸的狼王豈是易與之輩，第一時間便意識到這是自己的大機緣，那個實力與自己相近的人類先不說，憑它的實力吞了那少女卻不在話下，到時候若能更進一步，在這片山林的尊位便更加穩固，就算再遇到圍捕也會從容得多……於是它毫不猶豫發起了襲擊，於是便望見了那劍修青年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在未來的歲月中，它一直思考着那幅笑容的含義。
相比起焦慮的狼王，劍修青年面帶笑容，行雲流水的揮劍猶如書法與篆刻揮灑自如，身法似閑庭信步，偏偏鬼魅般緊纏着已生退意的狼王不放，長劍接連斬出，便是砍中狼爪都能令對方痛得嚎叫，看起來勢均力敵的戰鬥偏是一面倒，根本就是這名青年碾壓着凶獸，不肯放鬆絲毫。
戰鬥一開始狼王還感覺狀態良好，在它看來這青年只是勉強擋住自己的進攻，論速度卻絕比不上自己，稍纏鬥一陣，它便可尋個破綻將那名瑟瑟發抖的少女咬死叼走，盡享這難得美味，斗個百合它終於發現了劍芒的漏洞，當即一鑽，卻險些被削下耳朵，它才驚訝地發現這青年不止劍快人也快，論速度靈敏竟不亞於自己，很快彌補漏洞，依舊攔在它與少女之間，簡直就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令狼敬畏又恨得牙痒痒。
也罷，不能強攻通過，就這麼纏鬥着也無不可，於是過了幾招后狼王嚎叫，號令自己的一幫弟兄出手，由自己拖住青年，直接將少女解決，但它沒想到這看起來嬌弱的女子竟是個妖魔，雙眸微眯，輕聲細語，那一頭頭撲向獵物的嗜血貪狼瞬間成了溫順的家犬，搖着尾巴繞着女主人轉圈！
沒等這見所未見的一幕將狼王氣炸，青年的劍卻越來越快了，編織成一張天羅地網，挫削狼爪，在它身上留下道道血痕，吃不了虧的狼王憤然開口，並非辯論，而是噴吐霜焰，卻不料這神擋殺神的吐息也被劍光擋了下來，那魔鬼般的青年還笑着以牙還牙，將烈火燒回了它的身上，令這引以為傲的狼毛一塊焦一塊灼，要麼就被自己的血染成暗紅，那青年卻一塵不染，如謫仙般愜意舞劍，彷彿不是崽戰鬥，只是自在舞蹈，狼王就是不幸送上門來的舞伴。
這樣下去，它非死在此地不可！
狼王發出不甘的低吼，它是天生的異種，卻也經歷無數戰鬥苦難方才蛻變到如今地步，五階妖獸傲視山林，在這方地界便是孤高的王者，可現在它卻突臨大難，一切都源於它的貪慾，但它卻不會因此感到愧怍悔恨，只是竭力奔逃還擊，希冀在絕境中殺出一條生路，無論這希望多麼渺茫。
出乎意料的是，渺茫的光竟然在夜幕亮起，並迅速照亮整片山崗。
密不透風的劍光漏出一個口子，狼王猛然覺悟卻不敢相信，生怕這是狡猾人類的又一個陷阱，但淪落到這一步的它已經沒有選擇，咬着牙猛地撲出，意想不到的痛苦沒有產生，狼王訝異地看了青年一眼，那張野獸難懂的面龐依舊帶着熟悉的笑意，狼王打了個寒噤，趁着破綻拔腿就走，自也呼喚同伴，浩浩而來的狼群也如潮水般退去，整片山林乾乾淨淨。
“能在這裏成長為五階妖獸，也算幸運兒。”望着狼王帶傷而走的背影，凌青雲輕輕一笑，他的心情很好。
他知道這片區域如此多狼與蒼狼侯爵還有些關聯，興許是利用吞狼國的某種秘法令整片區域都適合狼族生養，蒼狼侯爵統轄的大小荒地實是狼族的天下，獅虎熊豹等猛獸相對則處於弱勢，不得不退往其他山林，敢謀反的蒼狼侯爵自然膽大包天，禍害自己的領地還不夠，反將臨近的荒地也給影響，所為的自是生出源源不絕的野狼抓來馴化，以供給野狼山莊及斗獸場所需。
在這種情況下山林里的狼雖多，生活卻頗為艱辛，不單要狩獵生存，還要小心躲避來自混亂之地的獵人，提防淪為戰利品或俘虜，品相極佳與實力強大的狼族更是捕獸士青睞的對象，毛色純正的白狼、赤狼價格可以提高十倍，妖狼的價格也遠勝於一般同級妖獸，得承認蒼狼侯爵確實財大氣粗，花在“本家”上的錢財抵得上一般侯爵的全部支出，別人還道這曾經的吞狼王儲玩物喪志，殊不知當初王儲仍是梟雄，在玩樂方面的花費不及實際家產九牛一毛，訓練精兵、開採靈藏，傳出去絕對驚世駭俗，令人感嘆這位侯爵實在藏得太深。
如此一來，此處狼族生長容易，想要強大卻是極難，野獸敬服強者，一支狼群的頭狼往往最為強悍，捕獸士早通曉此道，於是進山專挑規模大的狼群為目標，專門抓那有可能成為妖獸的頭狼，這種情況下狼群稍有規模便成了獵物，能以妖獸實力遊盪在這荒野都是幸事，更遑提是統領這偌大族群的狼王？簡直與奇迹無異。
“怎麼竟放過這頭惡狼？”也在這時少女緩步上前，看了看撤退的狼群又狐疑地望向凌青雲，像是要在這張臉上找到什麼東西似的，這模樣倒令凌青雲有些感觸，恐怕自己看她也是這麼狐疑，畢竟這神秘少女心機太深，身上的謎團太多了。
“它能在這山中稱霸頗為不易，如此殺了反是不美。”他只是如此回答，老實說，修習萬靈元術的他不喜殺生，但也沒有太多忌諱，遭遇野獸襲擊將其獵殺也是正當防衛，還能得妖核等寶何樂不為？但有時還是會動惻隱之心，念其修行艱辛放過，與其將這行為分出善惡，倒不如說全看心情，如此解釋倒通俗得很。
“你覺得殺它不美，蒼狼侯爵大人估計也這麼認為——只不過他是要抓為馴獸，你今日施恩，說不定明天就被這白眼狼咬上一口。”薇莉安笑了笑，紅寶石般的眼中流露戲謔，似乎很期待凌青雲被手下敗將狠咬一口會露出什麼表情，像今天的狼王一樣痛苦嚎叫嗎？
“你就不能盼着點好？而且這狼王雖是野獸，說不定也會念着恩情，反助我一臂之力呢？”凌青雲無奈地搖了搖頭，當然也明白這可能極小，今日殺恕全憑本心行事，本來也沒求什麼利益回報。
不過仔細想想，這狼王還真幫上了自己，念及此凌青雲又露出一抹笑意，令身旁少女看得一頭霧水。
“我看多半不是如此，你的心太軟。”薇莉安嘆了口氣，腳邊的灰狼還搖着尾巴，看得凌青雲忍俊不禁：“你打算將這幾條愛犬帶上？”
“要不是行程太急，還真想養上幾日。”薇莉安很認真又遺憾地答道，隨後直勾勾地看向凌青雲的眼睛：“話說回來，怎麼換了一套劍術，就不怕被某別有用心的人看出端倪？”
凌青雲當然知道這妮子繞着彎挖苦自己，卻也不惱：“若有用心自會看到，是禍也躲不過，到時候盡憑手中之劍殺過便是。”
“張嘴就是打打殺殺，可真不雅。”少女皺了皺眉，嫌棄道。
凌青雲只是一笑，再度向前，邁出了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