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幻谷（一）
腦海中閃現出方才在那溫泉中所見之景，對若素的恨意便也消了大半。如此雲初試着睜開眼，滿目擔心的若素正巧湊在面前。
“我無事，你怎麼樣？”
“怎麼會無事？你身上這樣冰，魑魅，你是不是對她做了什麼？”
雲初順着若素向前看去，一團黑影飄在半空，隱隱約約可見包裹着一個女子的軀體。
魑魅，方才發生了什麼，如今竟漸漸淡忘了。只記得若素跪在王政殿的焦急模樣，這樣想，她便對若素生出了幾分信任來。眼前的黑影着實恐怖了些，雲初忍不住又往若素的身後縮了縮。
“若素，方才的夢做得如何？坐擁潑天富貴，醉卧美人膝上，當真是人間極美之事。”
“你別扯這般沒用的！我只問你，雲初為何會如此冰冷？”
“冷嗎？我來看看。”由不得若素掙扎，雲初便又被那影子勾到身前。
“既然這般冷，不如就讓若素替你暖暖？”
那影子似在笑，雲初飄飄蕩蕩地如落葉般墜落在地上，若素撲上去卻聞到一股沁人的幽香自雲初身上散出。他臉有些紅了，剛剛的夢此刻也浮在腦海中。
雲初見他紅了臉，低下頭看着被他擁在懷中的姿勢，臉也是一紅。想掙開，卻被若素環得愈發緊了。
“小心。”
“這便對了。相守相擁是極難得的，如今你們二人相互取暖總是好的。”
遠處的山坡后隱隱約約露出些光亮，天上的月也消失不見了。
“天亮了，我該出幻谷了。倒是你們，你們還有一個月的時間，從這幻谷逃出去。切記，幻谷中的魑魅眾多，且幻谷與外界日夜顛倒。你們若想少受些折磨，便快些出去，否則，不用我說了吧。”最後幾個字淡的幾乎不可耳聞，魑魅的影子也隨着升起的紅日一併淡去了。
若素懷中的雲初漸漸溫熱了起來，原本兩人之間打幼時開始的親密此刻因為情事被揭發變得有幾分彆扭。
“我不冷了，你放我下來吧。”雲初低下頭，滿面飛霞。
“哦，好。”若素聞此，獃獃愣愣的鬆了手，懷中的雲初險些滾落在地。
“小心！”若素伸手去拉扯，卻被雲初錯開。
“放心，我沒事的。”雲初理了理寬大的裙擺，並排坐在若素身邊，眺望着遠處的紅日，沒做言語。
“你還惱我嗎？”半晌，若素有幾分忍不住，低聲問道。
“當然惱。”雲初偏過頭，看着若素小心翼翼的樣子，噗嗤笑了。“我惱你竟不肯和我說實話，惱你什麼都要自己抗。”
“你這話？我怎麼不懂？”
“我方才昏迷時，不知為何看到洞房之夜你為我跪在王政殿。太子殿下遇到妖邪並不是你的錯，你不能因為長輩的過錯而斷送了這一生。”
若素盯着雲初亮亮的眼睛，復又低下頭，拉扯着自己的指頭。“原來，你都知道了。”
“若素，當年我掉入祭壇蘇醒后，初次見你，你曾說這輩子不能信命，人若信命，便失了活着的樂趣。便是你這句話和這些年的陪伴，我挨過了在安瀾國的漫漫黑夜。如今，我們也未必不能活着出去。”
“沒錯，雲初，你不會死的。你要活下去，我會一直陪着你的。”
若素的臉上滿是堅定，他拉過雲初的手，握了握。
雲初本是開心的，只是猛然念及自己已嫁作他人婦，便又生出無盡的悲哀。生死尚且可以不論，這名節可是要吃人的。
“你怎麼陪我？我已經是太子妃，是你的嫂子。這輩子，我們都要隔着這個空名。”雲初抽回手，一滴淚低落在裙擺上，砸出朵凋敗的花來。
“雲初，這些年，這王子的身份於我沒有半分益處，我的生活所需儘是仰仗着姑姑。你可知，父王曾親口告訴我，我若不是欠了哥哥一條命，他才不會認我。其實，我並非李國的親子。只是我的父母究竟是誰，我當真不知。唯一知道的便是，他們已經不在人世了。”
若素真誠地看着雲初疑惑的眼眸，繼續道“太子殿下另有諸多寵姬，他娶你的目的你也知道，不過是為了治病。方才我記得魑魅說，已有人帶走了精魄給他，只需尋合適的時機，你便可以脫身了。到那時，我帶你遠走高飛，好不好？”
“當真嗎？莫不是你要犧牲了自己的命？”
“當真，我還要陪着你，不會輕易離開你的。”
若素看着雲初緋紅的臉，忍不住探過去在面上蜻蜓點水般印上一個吻。吻過後轉過頭，不好意思地笑了。
雲初伸手摸了摸，也沒說什麼。只是慢慢將手遞到若素手中，拉了拉。
“眼下，我們得快點從這裏逃出去才好。”四下打量着，雲初歪歪頭對身邊的若素說。
“是呀。我曾聽姑姑說，這幻谷中有一種果實，叫雪絨果，通體呈瑩白色。吃了那果子能保證不餓死在這谷中，同時那果子可以讓人看到幻谷與外界的邊界。”
“那我們快些去找呀！只是不知這果子藏在什麼地方？”
“幻泉。果子在幻泉的倒影里。”
“什麼，幻泉的倒影？”
“是的。幻泉是幻谷中的泉水。只是這泉水怎麼會有倒影？”
雲初本來並不是膽怯之人，只是如此詭異的說法着實讓她有幾分懼意，情不自禁地往身邊人出縮了縮。
“別怕，我帶你去找幻泉。”
“嗯。”
兩人牽了手，一步步朝着山下走去。
幻谷中似乎沒有活物，四處儘是或大或小的岩石，沙土遍地。遠處的山脈也是整塊巨大的岩石。
因四周沒什麼植被，隨着太陽一寸寸升起，空氣也愈發熱起來。雲初取出懷中的手帕，替若素拭去溢出的薄汗。兩人一路向前走着，不多時，走到了晌午，也未見有什麼變化。
若素早已脫去了身上的外袍，只余單薄的中衣。雲初起先還有些羞澀，到了後來熱得汗濕了衣裙，便也脫了外袍，露出紅色的襦裙來。
兩人已是饑渴到了極點，便也不言語，只管向周圍尋着泉水的蹤跡。
猛然間，雲初驚異地拉了拉若素的袖口。若素轉過身，也被眼前的景象震驚地沒了言語。
不遠處山坡頂端的天空上，是一汪倒置的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