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5章 不肯天下人負我
母子相離,此心一別便是永遠。
縱使汪皇后薨逝后,皇貴妃便去了未央宮,想與太子母子相認。
可是,太子只認死去的汪皇後為母。
皇貴妃原以為太子不過是個五六歲的孩子,自己又是他的親娘。只要自己真心待他,他總有一天會迴轉過來,與自己母子相認。
可是這一天,竟到了今天還未到來。
李太后拿帕子摁在眼上,無聲地嗚咽。陳嬤嬤、唐嬤嬤並李公公俱是心裏難受,想開口勸卻又不知該如何勸。
“母后,這是怎麼了?”凌宜公主的聲音俏生生地響起。自打冊了九嬪並立了皇后之後,早上后妃嬪御請安的時候,凌宜公主就不便在場了。
說到底九嬪也是有銀冊的,能算得上是公主的庶嫂。而景后更是有金冊、金寶並金印,是公主的正經嫂子。
公主到底年幼,請安的時候景后並九嬪都跪在下面,而公主卻跟着李太後端坐在上面。便是尋常人家也沒有這樣的規矩,故如今早上宮妃來請安的時候,公主都迴避了。
這會兒凌宜公主見李太后哭得傷心,只拉着她的手問道:“母后這是怎麼了?”
她看了一圈,見陳嬤嬤、唐嬤嬤並李公公都不答話,登時就明白了,“哦”的一聲道:“我知道了,母后是被皇帝哥哥氣的,是不是?”
“敏兒,休得胡說……”李太后勉強止住了哭,啞着嗓子道。
公主聽了,更是拍手道:“那便是了,那便是了。”隨即她又嘆道:“皇帝哥哥真不懂事,竟然將母后氣成這樣。母后,別生氣了,敏兒乖,且看着敏兒罷!”她眼睛亮晶晶的,伸手拉住了李太后的手,輕輕地晃着。
“好,好……”李太后看着小女兒扮作懂事的樣子來寬慰自己,心中不免一動。到底是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和她總是最貼心的。
想到這一茬兒,李太后不禁又嘆氣。
除了凌宜公主,廣林王也是她親手帶大的孩子,只是如今去國就藩,不知何日才能母子團聚。
李太后統共就生了這麼兩個兒子,一個日日相見卻是離心萬里,另一個雖是貼心,卻在天涯萬里。
蓮子心中苦!李太后這滿腔的苦楚,到底更與何人說呢?她只在心裏埋怨先皇:先皇啊先皇,你可將哀家害苦了!
其他人不知李太后的心事,李公公只當她還為了同楚皇母子不睦而心生怨懟,這會兒趁着凌宜公主也在這裏,便勸道:“娘娘,陛下總歸是娘娘親生的,母子之間還能隔夜仇么?娘娘若是氣病了,陛下還要宣召御醫,更要親自侍疾。就算今天鬧得再不開心,明天陛下還不照樣來給娘娘請安?”
“罷了,你這老貨,油嘴花踢趿的,沒個正形!說起來是在勸哀家,你們倒是聽聽!簡直像在拿哀家取笑開心!”李太后這會兒早擦乾了眼淚,稍稍整肅下心情,便與李公公他們說笑起來。
只說不上兩句,李太后又垂下眼道:“哀家今天訓了德嬪,他怕是有段日子不肯原諒哀家了。”
“說起來,母後為什麼總和德嬪過不去?”凌宜公主不禁問道,對於寧硯泠這個前贊善,如今的德嬪,在公主的心裏還是好感大於厭惡。
在公主看來,寧硯泠做贊善的時候安分守己,至於自己的功課,更是由寧硯泠包圓了的。不僅如此,寧硯泠還很幫着自己,去年七夕,便是全靠她出的主意,才在乞巧大會上獲勝。
更難得的是,寧硯泠雖然身在萱室殿,可是從來都沒有狐媚子想要勾搭過她的皇帝哥哥。相較之下,母后從崇安閣調來的那個何歡就討厭多了。
凌宜公主想起何歡那纖眉細鼻的樣子,她身為選侍,在萱室殿的身份很尷尬。這就罷了,公主更看到好幾次,她對這楚皇笑得怯怯的,眼裏慌慌張張的樣子十足像極了那受驚的小鹿。
虧得皇帝哥哥不理她!凌宜公主想起來就覺得十分解氣。這麼一比較,她心裏的天平更加傾向寧硯泠,口裏不禁問道:“母後為什麼不喜歡德嬪?”
“也不是不喜歡她……”李太后道。
“敏兒記得……母后那時候可喜歡德嬪了,直誇她孝順,還叫敏兒也要跟她學。如今,還要跟她學么?”凌宜公主摟着李太后的脖子,撒嬌一般地問道。
李太后聽了,只心中一動,她想起曾幾何時,自己也曾看寧硯泠順眼,越看越順眼。這才將她留在了萱室殿,如今看來,寧硯泠還是以前的那個她,自己卻是變了。
“德嬪自有她的優點,敏兒當然可以學。”李太后道,她猶豫了一下,似乎是鼓足勇氣道,“今日之事德嬪並無過錯,是哀家錯了……”
李太后心裏漸漸清明起來,算起來寧硯泠還是她的人,實則和景后是一樣的。自己厚此薄彼,實在是好沒有道理。只是她轉念之餘,想到自己如此對寧硯泠,實則為的也是楚皇。
那日陸供奉不過診出了寧硯泠懷孕之事,楚皇就激動不已,還當著眾人的面說要立皇長子為太子,將來好繼承大統。
他也不想想,一個庶長子,如何繼承大統?李太后只覺委屈,自己不過提醒他幾句,他便和自己認真生氣,還說出了自己也是庶長這樣的話。
李太后在心中默默嘆氣,他也不想想,他一出生就被抱到中宮,認了汪皇後為母。雖然是庶長子不假,可是既然認了汪後為母,那可就是中宮長子,再沒有誰能比他更名正言順地入主東宮。
可是現在情況不一樣了,李太后暗想,寧硯泠和景后都是自己的人,她倆的父親們在朝堂上也早就抱成了團。
按理,寧硯泠生子就等於是景後生子,寧硯泠的兒子就等於是景后的兒子,自己實在是沒有道理阻攔在頭裏。
可是李太后經歷過,她知道,這裏頭完全不一樣!倘若不是為了這點不一樣,她何苦去做那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