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約定

?“那份協議的標題沒有編號？那不就是……最初的實驗？你居然是第一批志願者嗎？”

萊狄歐斯顯得非常驚訝。

九月皺起鼻子點了點頭，“不止如此，我還是第一號誌願者呢。”

萊狄歐斯瞪大眼睛張着口，一副瞠目結舌的樣子。九月看他這樣不由得笑了起來，抬起手捏了捏他的臉，又說：“因為簽了保密協議，所以我一直沒有告訴你。瞞了你這麼久，抱歉。”

意外的道歉讓萊狄歐斯怔了怔，隨即笑了起來，“保密是理所應當的，我怎麼會介意呢？”

為了防止恐怖分子和星際海盜通過非法途徑獲得情報，所有機甲在研發階段都屬於聯邦政府和軍部的最高機密，更遑論這款攸關全星團命運的機甲。萊狄歐斯覺得，.1026年初，整個艾斯文歐特星團知道星虹機甲和新操控系統存在的人，也許都不超過百人。

搞不好，連50個人也沒有。

萊狄歐斯自己是在三個月前，艾爾達古蘭科研院正式的發佈會上，才知道星團終於也研製出了全精神感應框架的新型機甲。

身位軍人，又出生於軍武世家，萊狄歐斯從小就深知保密這個詞語的嚴肅性，對於伴侶的隱瞞，他並沒有感到任何不滿。

用親吻表示了安撫，萊狄歐斯在九月背上摸了一把，感覺薄汗已經幹了，便扯過床上的薄被將兩個人的身子蓋住。

房間的空調會感知人體溫度而自動進行調節，完全無須擔心着涼感冒，不過萊狄歐斯積攢了兩年的滿腔柔情，好不容易伴侶就在眼前，就算明知有些多此一舉，也還是不由自主地做出了動作。

當然還有另一個原因。伴侶此時在說正事，晚些時候還有新機甲的試駕駛以及正式的迎新會，萊狄歐斯很體貼地想着不能給伴侶的身體造成負擔。可是只有一次明顯沒能滿足空虛了兩年的身體，九月鍛煉得相當漂亮的身子又一絲不掛地擺在他眼前，美景誘人，他只好用被子把誘惑遮起來。

不過萊狄歐斯並不知道，九月的身體對他是種誘惑，他自己對九月的吸引力又怎麼可能會小。兩個人的身體被薄薄的被子蓋住之後，九月雖然有些可惜，但也同樣是鬆了口氣的。

“一開始就找上你，大概也是因為席家吧……”萊狄歐斯仔細想了想，說道。

九月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

如此重要的極密研究，軍部和政府內的人員要參與其中都要經過非常嚴格的審核。至於來自外部的志願者，那更是要被情報部門反覆徹底調查，沒查上幾個月是不會最終通過的。

之所以會那麼早就找上九月，估計也是因為九月是身體數據達到要求的候選名單中最好調查的一個。

沉睡了四百年，蘇醒才一年多，接觸的人不多，經歷也非常單純，成為間諜姦細的可能性本來就非常地低。再加上九月入了席家的籍，而席家不只有席上將，還有雙雙工作於情報部門的萊狄歐斯父母，若是這個青年有一點可疑，這樁婚姻都不會被允許。

九月也大概意識到了自從蘇醒之後，自己就一直被各種人調查。最開始是民政局，然後是祖父，也許還有萊狄歐斯的父母，之後是各種對他的“神秘”感到好奇的媒體與粉絲。這樣一路下來，即使被告知軍部對他進行了徹底的調查，他也沒有任何感覺了。

萊狄歐斯記得剛剛進入軍校時，就被教導過接受調查是軍人的義務。對於隨時可能被暗地裏調查的事情，他非常清楚，也早就徹底接受了。到了現在，他甚至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對。

但是這種調查發生在九月身上，萊狄歐斯卻還是感到了心疼，以及一絲過意不去。不管怎麼說，九月畢竟不是軍人，會被軍方重點關注，除了因為他是時光追溯第一號病例之外，應該還有不少的原因是來自席家。要知道軍部總是更習慣先着眼於近處的。

或許是他的表情將心裏所想的泄露了幾分，九月看了他一會兒后突然一挑眉，伸出手指對着他的眉心一戳。

“你可不要到了現在還說什麼見外的話啊。”

萊狄歐斯眨眨眼，笑了，將九月還沒收回的手捉住握在掌心，然後老實地向伴侶道歉。

九月扭頭，憋着笑裝出一副不原諒的樣子，萊狄歐斯就笑着整個人黏了上去，用鼻尖蹭九月的臉頰脖子，四肢在被子裏還試圖纏住對方。

兩個人在窄窄的床上互相幼稚了一會兒，最後又親上了，就在差點再次擦槍走火的時候，星艦內響起了一陣輕緩的鈴聲，讓兩個人都動作一頓。

那是星艦已經通過警戒區的通知。萊狄歐斯將之前隨手解下扔在床頭的副終端撈了過來，打開一看時間，已經過了星團時間16時了。

撓了撓頭，萊狄歐斯冷靜下來，轉過頭看向九月，兩個人對視了片刻又同時笑了起來。

“還是起來了吧。”九月說。雖然他知道時間上還有寬裕，不過再這樣光着身子躺着床上，對他們彼此都算是折磨。

萊狄歐斯點頭。他找到褲子穿上，讓九月先去沖個澡，自己則拿起通訊器，一邊打開光腦查看星艦的各項數據，一邊與艦橋聯繫，詢問情況。

如他所想，既然艦長消失的時間裏通訊器沒有響起，自然就意味着沒有出現什麼需要報告的情況。艦橋方面彙報說如果順利，應該可以比預估時間提前一些進入安全補給區。

萊狄歐斯根據重新計算出來的抵達時刻給各個部門下達調整計劃的指令，同時也將會提前到達的消息發送給了補給區。在接到那邊表示了解的迴音之後，他才從光屏上移開視線。

回過頭，萊狄歐斯才注意到青年靠着牆站在自己身後，微笑着看着自己，不知已經站了多久。

“怎麼站着？”萊狄歐斯起身走到九月跟前，問。

青年沒有回答，只是看着他，片刻后帶着笑意開口輕聲說道：“我好像又重新喜歡上你了。”

伴侶突如其來的坦率表白打了萊狄歐斯一個措手不及。他抿着唇深深地凝視九月，雙手卻漸漸收攏握拳，緊緊地，彷彿在用力剋制心中滿溢的情感。

過了一會兒，他深吸一口氣，抓住伴侶手臂給了對方一個短暫卻又重重的吮吻，然後立刻鬆開，丟下一句“我去洗澡”就閃進了浴室。

九月大笑，笑到一半，卻看到萊狄歐斯打開門探出腦袋，對自己說：“我也是。”

笑聲戛然而止。

九月怔怔地看着迅速關上的浴室門，好一會兒才撇開臉，抬手抓住自己右耳垂，嘴裏嘀咕了句什麼，唇角不可自抑地揚了起來。

等到萊狄歐斯洗完戰鬥澡出來，兩個人都很默契地沒有提起適才的互相告白，而是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又轉回了之前的話題。

畢竟正事還沒說完，私事還是應該先放一放的。

萊狄歐斯問到九月為何會成為星虹的副駕駛，從之前九月的講述來看，軍部一開始只是讓他擔當一名配合實驗的志願者而已。

志願者只需要貢獻出時間和身體就可以了，而要成為一名機甲駕駛員，就必須要經過許多訓練。讓一個普通人突然接受高強度的軍事訓練，就算底子再好，過程也必然是十分艱辛的。

九月倒是一臉淡然地聳肩，眉宇間隱隱還有些自豪，“你看了我的數據就知道了。”

星虹副駕駛的詳細資料是在進入安全補給區之後才發到青雷號艦長郵箱裏的，萊狄歐斯看着自家伴侶那扎眼的數據，深深理解了青年臉上的得意色彩從何而來。

a級的身體能力也許在青雷號上並不算什麼，但是ss級的精神能力完全可以傲視群雄。即使在精英薈萃的烏羅波洛斯艦隊裏，身體能力達到ss級的都只有兩位數，而高精神能力者，一直以來都是稀缺的。

這樣的數據擺在眼前，怎麼想軍部都不可能放過啊……

九月一想起當初斯佩克塔統帥請求自己加入軍隊時的情形就忍不住感慨。那真的是請求，比玖伊特軍部的大人物，總是不苟言笑的冷硬漢子，居然毫不猶豫地對着一個普通的青年低頭鞠躬，那種震撼九月覺得自己可能一輩子都忘不了。

為了星團的勝利，為了守護自己的家園，不僅是寶貴的生命，就連尊嚴，那位統帥都毫不惋惜啊……

或許不只是他，幾乎所有的軍人，包括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也都是這樣的吧。九月自己不也是做好了拋棄一切的覺悟，毅然決然地答應了斯佩克塔統帥，踏上了危險的戰場么？

要說當初沒有猶豫，沒有顧慮，那就都是騙人的。雖然是經過了三天三夜的深思熟慮才最終做出了決定，不過九月沒有打算將自己的那些苦惱糾結告訴伴侶，他只是簡單地告訴萊狄歐斯，軍部看上了他的數據，統帥大人親自邀請，他自己也想要保衛家園，就答應了加入軍隊。

萊狄歐斯當然知道沒這麼簡單，但他沒有多說什麼。看着九月被艱苦訓練淬鍊出來的比兩年前更顯堅毅的眼神，這份全新的魅力讓他有些入迷，恍惚間突然想起了當初自己申請相親匹配的時候，列出那些條件時的理由。

明明是想着不希望接到伴侶犧牲的消息，才給出了不要軍校生的要求，想要選擇一個不會直接參与戰爭的對象，沒想到命運卻違背了他的願望，還是將他的伴侶送到了戰場上。

戰火無情，這裏又是最前線，萊狄歐斯連自己的安全都沒辦法保證。相親前，只因為會成為家人，他都不願意在想像中失去對方，更何況九月是他已經動了真感情的伴侶？

但是，他偏偏又不能否認，看到九月出現在星艦上的那一瞬間，以及知道九月即將與自己並肩作戰的時候，他的內心深處是感動的，是欣喜的。

“老實說，我不希望你來，我希望你能待在安全的地方。只要想到你在家裏等着我，我就會有力量。”萊狄歐斯凝視着九月，坦誠自己的真實想法。

九月點頭。他明白萊狄歐斯的意思，自己的存在，或者說，家的存在，對於萊狄歐斯來說，能夠激發他的求勝信念與求生意志。對於軍人來說，這很重要，他在軍事心理課程上學習過。

那三天三夜的猶豫里，他也在想這個問題，自己留在相對安全的地方，對萊狄歐斯來說是好事，不會給他額外的擔憂。不過最終，他還是忠於了自己的心——他也是男人，沒有能力當然不該去拖後腿，但是既然現在他有能力為星團而戰，為保衛家園和家人而戰，那麼，他就沒有理由退縮。

而他唯一的擔憂，在接到最終的分配命令，得知自己的搭檔之後，也消失得一乾二淨了。

“這樣也沒什麼不好，”九月拉起萊狄歐斯的手，笑着對他說，“現在不只是你能保護我，我也能保護你。萬一……運氣實在不好，那麼至少我們到最後都能在一起。”

比起自己在家裏接到萊狄歐斯殞命遙遠戰場的消息，共同沉睡在茫茫宇宙中要好得多了。古中國所謂的“死同穴”也就是這樣吧？對於他們來說，這也不失為一種幸福。

萊狄歐斯定定地看着九月，然後，臉上的擔憂漸漸被微笑取代。

“對，最壞也不過如此，這樣也很好。”

九月主動親了他一下，隨後露齒一笑，微微昂起頭道：“好了，我們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從現在開始，一起為了最好的結果努力吧！軍人可不能總抱着消極的念頭。”

說著，青年抬起手，伸出了小拇指。

萊狄歐斯當然認得這個從古地球時代傳承至今的手勢，他朗聲笑了起來，一把攬過伴侶的肩，同樣勾住對方的小拇指，讓兩個人的大拇指牢牢按在一起，語氣鄭重地說道：“你說得對。就這麼約定了，我們要一起凱旋迴去，回我們的家。”

他住在那個家裏的時間算起來也不過一個月出頭，然而午夜夢回的次數卻比席家大宅還多。萊狄歐斯很清楚，自己已經把那裏當作真正的家了，因為九月在那裏，那裏就是自己的歸處。

九月卻因為他提起“家”，突然想起了之前被激情驅趕出大腦的事。他推開萊狄歐斯，轉身拿起自己的副終端，示意萊狄歐斯坐到自己身旁之後，打開了一段全息影像。

萊狄歐斯有些不明所以，然而等看清了影像的內容，他就頓時僵直了身體，瞪大雙眼，一絲聲音都無法發出。然後，先從嘴唇開始，漸漸蔓延到指尖，最後，他全身都不可自抑地顫抖了起來。

光屏的上方，是席上將坐在懸浮躺椅中，面對着他微笑的身影。166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