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可歇乎?

十、可歇乎?

十、可歇乎?(本章免費)

霍根對於溫泉城的一切都非常不滿。

從隸屬上說,溫泉領是弗萊克爾王國的封臣,而弗萊克爾則是羅曼帝國皇帝分封的諸王國之一,按照諾蘭德的傳統,我封臣的封臣並非我的封臣,溫泉領根本不用將阿瑟斯皇子的命令放在眼中。

可是他的父親不僅僅按照皇子的“要求”妥善安置明人,還劃撥出大量的金幣與糧食讓明人可以購買重建家園的物資,最重要的是,竟然允許明人定居在溫泉城西北的瀛尾,那裏雖然荒蕪,是傳統意義上羅曼帝國皇族的直轄飛地,但因為皇室衰微,已經被霍根視為自己的囊中之物了。

想到那個羞辱自己的明人,霍根心中就充滿怒火,但同時又充滿恐懼。那個明人看着他的時候,是真正想要殺他,他可以確定這一點。

“爵爺,這裏並不十分安全,那些被擊散的獸人仍然在附近活動,我們還是回到溫泉城中吧。”身邊的侍從雖然知道他心情不好,可是還不得不出言相勸。

“一群廢之魚……”霍根咒罵了一聲,向次向西北望去。

他面前的是給溫泉城帶來滾滾財源的葉河,從東南流向西北的葉河在這裏拐彎,河南岸是溫泉伯爵領地,土地肥沃,地勢平坦,適於耕種。而河北岸就是被明人稱為瀛尾的地方,眾多的丘陵與森林一直綿延過去,直到與狂暴山脈相連,只有山間的谷地還算適合耕作,據說有小部的明人藉著皇室管理上的疏漏定居於此。在此前,霍根呆在弗萊克爾王國首都波利城,對於這遙遠荒僻的地方絲毫不感興趣,可是現在他被父親召回,將要逐步讓他接手家族的管理,他不得不細心與地些田契稅帳打交道。

事實上,霍根要管的只是家中的幾位管家,他們精通會計理財的技術,霍根正是從他們口中得知,在溫泉領西北還有明人存在——離皇室離得遠,他們的稅收,一向是溫泉領“代”征的。

對待從紫沼逃來的明人,霍根礙於父親的嚴令無法拿他們泄憤,可居住在瀛尾的則不然。想到這裏,霍根心裏生出一種快意,這讓他還算英俊的臉微微有些扭曲。

“走吧!”他命令道。

瀛尾散居着不少逃離領主控制的各族農民,但是聚居成村的,只有明人的一個村子。霍根冰冷地看着村子門口的建築,一座高大的石牌坊讓他覺得很怪異,石牌坊上面的四個符號更讓他厭惡。他在波利城時對於搜集明人的古董還有些興趣,可對於活生生的明人文化,卻是半點好感也無。

“把推倒了!”霍根命令道。

跟隨他來的除了一位精通會計理財術的管家,還有溫泉領的衛隊,帶領衛隊的是一位侍從騎士。聽到他的命令,侍從騎士立刻指揮衛隊開始推石牌坊,但這座石牌坊立得很牢,幾個人用力了好一會兒也沒有推動。他們這裏折騰出巨大的聲音,驚動了村子裏的明人,看見全副武裝的衛隊,明人慌亂了一陣,然後一個鬚髮皆白的老人踟躕走來,向著霍根鞠躬行禮。

“大人,請問你們這是……”

“有必要跟你們解釋嗎?”霍根冷冰冰地睨視了那個老人一眼。

“可這……這……”

老人喃喃了好一會兒,不敢再出聲,明人們遠遠地圍着,看這些如狼似虎的衛隊將石牌坊推倒。當石牌坊倒落摔碎的時候,他們都露出不忍看的神情。

就象明人其餘的村子一樣,這座村子裏少有青壯男子,多是老人與婦孺。環視這些明人,霍根覺得心中一陣暢快,這些天積鬱的怒火,似乎在這裏都得到了發泄。

“告訴他們,這塊土地將被收回,他們必須離開這個地方!”霍根命令道。

無須侍從騎士轉述,明人當中已經哄響起來,一個獨臂的明人怒氣沖沖地走出來:“憑什麼,這裏又不是溫泉領!”

“從今天起這裏就是溫泉伯爵家的領土了。”霍根冷笑着說道:“立刻滾!”

“大人,我們是從狂暴峽谷退役的士兵,在與獸人的戰鬥中,我們……”那個獨臂明人身邊的另一個瘸子攔住滿臉怒色的同伴,恭恭敬敬地行禮道:“我們為了……”

“那些與我無關。”霍根漠然說道:“未經領主允許,擅自在領主土地上耕種,要麼被處死,要麼成為領主的奴隸,這是諾蘭德的習慣法!”

“可……”

明人聽出了霍根言辭中的堅定,都是臉色大變,自由是他們僅有的財富,霍根是要把他們這最後的希望也剝奪掉!

“如果想在這裏繼續生活……那麼跪下來求我吧。”霍根最後說道。

下跪,並不是一件難事,周圍的明人遲疑了一段時間,然後紛紛跪了下來。無論是白髮蒼蒼的老人,還是缺了肢體的退役老兵,一個個跪伏在霍根面前。

“大人,請您允許我們能夠繼續在這裏生活!”

一片哀求懇請聲里,霍根冷冰冰的臉終於有了一絲溫度,他抽動臉皮笑了笑,長長出了口氣。在沈白身上受到的羞辱,這一刻似乎洗去了一半。

“你們這樣哀求我……我允許你們繼續在這裏生活,你們從今以後,就是溫泉領的農奴了!”霍根傲慢地說道。

明人齊齊吸了口冷氣,成為農奴,比起奴隸根本好不到哪裏去!

“大人不是說跪下來求你……跪下來求你……”老明人開口喃喃說了兩聲,這才想到,剛才霍根根本沒有答應他們什麼!

“把契約拿出來,讓他們都按上手印!”霍根向隨行的管家示意。

“不能這樣,大人,你不能這樣!”那些傷殘明人喊了起來。

“大人也不準備要一群殘廢當作農奴,身體健康、年紀在四十歲以下的可以留下,其餘的全部滾吧。”那個管家抬起下巴說道。

明人騷動起來,但是立刻被溫泉城的衛兵壓制住,為了防止意外,霍根這一行帶了足足有四十名全副武裝的衛兵,雖然其中只有六人裝備了金屬鎧甲,但也足以威懾住幾戶人家才共用一柄菜刀的明人了。

霍根聽到明人中傳來的悲泣聲,看到那一雙雙敢怒不敢言的眼睛,心中更是暢快,他長吁了一口氣,邁步就要走進村子。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他再次聽到那個令他難忘的聲音。

“如果不想死的話,就給我滾!”

霍根猛然回頭,然後就看到赤着上身渾身熱汽騰騰地沈白!

“你……你怎麼在這裏?”

雖然對於沈白滿腔怨恨,可是不自覺中,對沈白的恐懼也刻入霍根的心底深處。他在發現沈白后,開口就顯出示弱來。

沈白舔了一下唇,眉骨微微聳動,沒有回答霍根的話,而是大步走向他。霍根想到五階龍魂戰士的斯坦文也不是他的對手,心中的恐懼更甚。

他回頭看了看自己的衛兵,膽氣稍壯,又冷冷地說道:“貴族管理領地事務,你想要讓明人被諾蘭德全體唾棄嗎?”

“你說得太對了,貴族管理領地事務。”沈白點了點頭,然後瞪眼怒吼:“不想死的話,就給我滾吧!”

“你……”霍根退了一步,然後看到沈白身後不緊不慢地舉起手,在他的手中,是一份紙質的文件。霍根的眼睛很尖,看得清清楚楚,那文件上蓋着羅曼帝國皇室的印戮。

“那是什麼東西?”霍根尖聲喝問,事實上,他已經看明白了那是什麼東西,因為在溫泉伯爵守備最為森嚴的溫泉堡當中,也擁有同樣的東西!

“你知道是什麼東西。”沈白隨意將那份文件卷了起來,直接插在腰間,他身上的汗水很快便沾上了文件,但因為紙質極佳,所以文件沒有絲毫受潮的征態。

霍根知道,這是著名的娑木紙,這種諾蘭德特產木料與明人帶來的造紙技術結合的產物,即使在最惡劣的環境下也可以維持數百年不霉爛,因為稀少珍貴,所以一向被用來書寫皇室文書。

這是羅曼帝國皇室開具的封臣證明,而文件中所說的地方,根本不用多花時間想,一定是這瀛尾。霍根簡直要哭了,他從銀翼騎士團那裏聽說了沈白的功績,但他絕對沒有想到,向來保守的羅曼帝國皇室竟然會做出這樣激進的舉動,因為一件“微不足道”的功績,將一個明人分封為貴族!

當初明人擁有巨大財富的時候,他們也曾經花錢買過貴族的身份,可是隨着羅曼帝國的分裂,無力保護自己領地的明人還是失去了自己擁有的一切。這三百年來,還從未有過一個明人能夠被封爵。

“這不可能!”霍根喃喃說了一聲。

然後他就感覺到臉上一痛,整個人飛了出去,落入侍從騎士的懷中。清脆的耳光聲不僅讓溫泉城的衛兵們驚住了,在場的明人也全部呆了。

一個明人竟然敢抽貴族的耳光!

沈白雙眉豎了起來,他上前走了一步:“可以滾蛋了!”

霍根鼻子流血,如果換了別人,他早就扔出手套要求決鬥了,但面對沈白,他一來沒有這個膽量,二來也不覺得與一個明人決鬥並不能挽回他失去的尊嚴。他怨毒地看了沈白一眼,可這目光對沈白來說沒有任何殺傷力,他唯一的選擇,便是帶領着自己的衛隊撤離。

“這就是我們的新家了。”

沈橫跟了過來,臉上儘是欣喜,不僅是他,他身後跟來的明人,也都是同樣的神情。

“還不能算是我們的……”沈白慢慢地向村子走過去。村子裏的明人都用一種異樣的眼光看着他,一半是驚訝,另一半則是疑惑,沈白懶得多費唇舌,直接將這個工作委託給了伯父,沈橫對此當然是甘之若飴的。

在沈橫與那鬚髮皆白的老明人交涉的時候,沈白走進了村子。這座村子保留有大量的明人風格,走在其中,沈白覺得自己似乎穿越了時空,又回到了地球。

一時之間,他不禁百感交集。

然後他就聽到吱吱呀呀的聲響和若有若無的女子吟唱聲,沈白本來沒有把這聲音放在心中,隨着他繼續前進,聲音越來越清楚,他不由自主地循聲走去。

那是村子中的一座低矮房屋,一個明人老者坐在門檻上,看到沈白過來,只是瞄了一眼便又垂下頭去,似乎是在靜靜思索。沈白注意到他手中抓着一根樹枝,而地面上則零亂地劃出了許多痕迹,看上去象是字。

沈白的目光穿過屋門,便看到一台簡陋的織機擺在堂屋中,一個用布帕包着頭的女子一邊搖動着織機織布,一邊在輕聲吟唱。曲調古樸意境深遠,這是最純粹的明人古曲,沈白此前從來沒有聽過。

“日月可歇乎,可也。江河可歇乎,可也。婦人可歇乎,不可也……”

女子反覆吟唱的是這幾句,沈白站在門前靜靜聽了好一會兒,然後轉身離開。

他想起自己另一世的母親。在那個貧窮的家裏,母親為了生計,就是這樣整日整夜地忙碌,一粒米一滴水地節省,將全部希望投寄在他的身上。所有的享樂似乎都和她沒有關係,白髮過早地爬上了她的鬢角,皺紋讓她失去了光澤……

何止是母親,他在另一個世的親族,也都是如此,生活象是石磨,永無止境地擠壓着他們,將他們的生命通通榨乾,無論男女,一概如是。

在諾蘭德,他們不僅要受到自己生存的壓榨,還有太多的外力,讓他們根本無暇來享受一下自己所創造的財富。他們每日忙得不停歇,可被剝奪得食不裹腹衣不遮體。

這一切,必須要改變!

“那是什麼地方?”他壓抑着自己心中的波動,向著跟在身旁的荀祖謙問道。

他選擇瀛尾,與荀祖謙的推薦有直接關係,這個乞丐身上,有種他在別的明人身上看不到的東西。

“這是聖堂……”荀祖謙恭敬地回答,然後咽了口口水,引領着沈白向那幢建築走去。

那幢建築位於整個明人村子的最中間,其餘屋子都圍繞着它展開,沈白一語不發,向荀祖謙口中的“聖堂”走過去,但到了門口時,卻被荀祖謙拉住。

沈白橫眼看向這個乞丐,荀祖謙畏懼地縮了縮脖子,但還是沒有放開他。

“你想說什麼?”沈白問道。

“你想說什麼?”

就在沈白與荀祖謙停在所謂“聖堂”前的時候,離開了明人村子的霍根同樣問道。他問的是一個尤諾行商,這位狼狽不堪的商人見到霍根之後,激動得熱淚盈眶,一邊喘着粗氣一邊跪伏下來親吻霍根的靴子。

“獸……獸……”尤諾行商結結巴巴地嚷道。

“獸人?”霍根眉頭豎了起來,然後他就看到了百米外不緊不慢的獸人。

獸人數量並不多,只有十五個,但黑皮獸人讓霍根心中一緊,有關黑皮獸人的傳聞他已經聽說過很多回了,超過高階戰士的實力,讓他立刻意識到自己有麻煩了!

“嗷嗷!”獸人們咆哮着衝過來,一雙雙眼睛變成了血紅色。

“迎擊!”霍根從侍從手中抓過自己的長槍,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在發顫,隨同他而來的衛兵們同樣也心驚膽戰,在狂暴堡壘的保護下,他們已經多年沒有真正面對獸人了!

霍根以為自己可以直面獸人而毫不畏縮,但他畢竟在奢侈之都波利城呆久了,沾染了那兒宮廷貴族們的習氣,當真正面對死亡時,恐懼還是佔據了他整個心靈。他費了好大的氣力,才讓自己沒有立刻轉身逃走,而是舉起了騎槍。

長四米的騎槍槍尖在太陽下閃爍出刺目的光芒,霍根喝斥了一聲,然後夾了夾馬腹。他的戰馬不安地打了個響鼻,開始邁步前沖。

這個時候,獸人離他們的距離不足五十米了,他的馬是有着優良血統的草原黃,很短的時間內,就將速度加到了極限。霍根平端着騎槍,藉著馬的沖勢,將一個黑皮獸人挑飛起來。當他攻擊得手后,他心中微微放鬆:這獸人不過如此。

他的侍從們也跟了上來,見他一擊就挑飛了一個黑皮獸人,都發出歡呼,但歡呼轉瞬變成了驚呼,因為從黑皮獸人後面,猛然躍出一個紫皮獸人。

這個執着雙手巨斧的獸人跳躍得既高且遠,足以證明他力量的不凡,而他身上騰騰蒸發出的紫色焰氣,更是讓霍根臉色慘白地叫了一聲:“龍焰!”

龍魂戰士與普通戰士的區別之一就是能將龍魂之力外放,形成具有破壞與防護力的各色的火焰。霍根瞬間做出決斷,他狂呼了一聲,將騎槍擲了出去,然後撥轉馬頭。

“擋住他,擋住他!”

隨着霍根的狂呼,溫泉城的衛兵不得不衝上來,保護自己的領主,這是他們的職責。但實力上的差距讓他們的英勇變成了送死,紫皮獸人嚎叫着將第一個衝上來的侍從騎士連人帶馬都敲成了肉沫,又將那被紫色焰氣籠罩的巨斧狠狠砸在地上,隨着一道光暈閃過,地面應聲崩裂,煙塵飛卷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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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魂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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