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木棉花湯
2004年十一月底的一天,建寧剛收到通知得知她的高校教師資格證考試通過了。
她心情愉快,一邊走路一邊哼起了小調。
後來覺得喉嚨發出的聲音不夠清脆,乾脆吹起口哨。口哨音連成的曲子,如雲似水,輕快流暢,和她的心情相當。
關於像男生一樣會吹口哨的這件事情,她一直小心翼翼地藏着,生怕別人知道了覺得她像個女流氓。
本來在農村,童年時代,她就像個野孩子一樣跟在一堆男孩子屁股後面跑,學會吹口哨簡直易如反掌。
“什麼事情這麼開心?”後面有個男生快步追上來問她。
她嚇了一跳,擰頭一看,發現陸文正露着他可愛的兩顆小虎牙笑眯眯地看着她。
她臉有點發熱:“沒什麼啦!”
陸文拖着音,臉部表情有點不自然地跟她說:“你看一年半以前,我還說要請你來喝我煲的木棉花湯呢!可是當時住在學校宿舍,沒有廚房,湯熬不出來啊,所以就一直沒打電話給你,怎麼樣?這個約定現在還沒有過有效期吧?”
建寧心跳加速,臉的溫度由熱轉燙。
她捂着臉,低頭不語。
陸文仔細瞅着她,看她的反應覺得自己應該不會被拒絕:“這個星期六晚上你來我宿舍啊!說好了哈!”
建寧點頭表示答應了。
陸文約她的那天是星期二,離星期六還有三天,她緊張、激動得天天晚上睡不着覺。
她覺得自己現在穿的衣服都不能穿去赴約,打定主意星期五上完上午的兩節課就去夢之島商場買衣服。
好不容易熬到了星期五,早上上課時她有些心神不寧,上一會課就看看手錶,看還有多久才下課。幸好陸文約的不是星期五晚上,要不然估計她那天會興奮得連課都無法上。
鈴聲一響,她馬上收拾好書包,三步拼兩步地走出教室,打開自行車鎖,把車輪踩得像風火輪在轉,飛快往宿舍騎。
李秀芳在公寓樓等着她,昨晚建寧約了她一起逛街。秀芳星期五沒課,巴不得有人約她出去逛呢!
回到宿舍建寧把書包往床上一扔,打電話給秀芳喊她出門。
下來時秀芳已經在平台那裏等她了。她住在二樓,樓層比建寧低,自然比她下樓下得快了。
她倆坐公交車去了梧桐市最高檔的夢之島商場。秀芳問她怎麼這麼急着來買衣服,是不是周末要去約會啦?建寧矢口否認。秀芳告訴她,她在俄羅斯留學的帥哥網友準備回國了,半個月後就會來梧桐市看她。
建寧問她有什麼計劃。秀芳說他們倆人經常在網上視頻聊天,還**過很多次。相貌接受方面是沒什麼問題的了,所以不存在“見光死”的問題,只要“那方面”合拍,兩人就確定戀愛關係。到時候她會辭職跟他出國留學,留學回來去他家那邊找工作。他家是杭州市的,不用說也知道比梧桐市好多了。
“那暑假時來看你的那個男朋友咋辦?”
“他?如果這個定了的話就跟他說拜拜了。反正他還沒畢業,窮學生一個,有什麼好留戀的?”
好吧,建寧到現在為止才知道原來之前來看秀芳的那個男朋友是低秀芳兩屆的學弟。暑假時她瞅着那男的感覺還蠻老成的。
“呵呵,可憐的男人。”
秀芳冽着嘴笑,建寧感覺她的嘴像是老閉不上的樣子,無論何時見到她,都看到她像菩薩一樣笑呵呵的圓臉。
嗯,大概情商高的人就是這樣的吧!不管假笑真笑臉上保持笑容是必須的。要不然怎麼能夠讓身邊的、遠方的、甚至沒見過面的人都愛上她呢!
讀書時憧憬着純真美好的愛情,畢業後進了社會才發現愛情只不過是人們拿來交換利益和滿足慾望的一個借口和工具。
早知道當初她就去見見那個食堂阿姨給她介紹的車間主任了。一朝嫁有錢人,餘生溫飽富貴皆解決。
但是找一個可以做她父親的男人做男友不是林建寧想要的。
人生那麼短,至少要品嘗一下愛情真正的味道吧!它是否像玫瑰花一樣,芬芳馥郁呢?亦或像紅酒一樣,讓人迷醉。
她聞過它的花香,卻還從未品嘗過愛情這朵花結出的果實呢!
如果它會結果的話。
不甘心哪。
除了那個沒見過面的主任,建寧手機里還存着她去年在招生辦公室幫忙時“邂逅”的一個高中學長給她斷斷續發的很多短訊。這個身材矮胖、臉上泛着黑亮油光的男人當時承包學校教學樓基建工程,正在學校監工。
他在苗縣開了一家規模不小的建築公司。
無聊轉悠的他無意間暼見建寧擺張桌子在招生辦公室外面手忙腳亂地整理一堆招生資料,臉上流淌着汗水,只見她用手背一擦,汗水順着指尖滴落桌子上的紙張。她把手往紙上揩了揩,繼續整理。
他突然覺得這女生有點意思,一時心血來潮就跑過來跟她聊天,一聊才知道是來自同一所高中畢業的學妹,於是死皮賴臉地要走了她的手機號碼。那年暑假他曾開着一輛跟他臉一樣黑亮的大奔,到招待所宿舍接林建寧去喝咖啡。
建寧心裏有無數只蟲兒飛過。她打電話給縣城的同學,打聽到他是縣城有名的鑽石王老五,同時知道他曾經有過一個談了七年但是後來分了手的前女友。“他看上你啦?能被他看上可是你的人生大幸啊!可千萬抓緊了,你不要,縣城這裏大把妹子排着隊想嫁給他呢!”她同學介紹完他的情況后語氣深長地在電話里加了這麼一句。
就在昨晚,他還發信息問:“小師妹,你能接受一個整天忙着工作的丈夫嗎?”
林建寧覺得他好像以為個個女人都想嫁給他一樣。暑假時,坐在雅緻幽靜的咖啡廳喝着他給她點的卡布奇諾咖啡:“女孩子適合喝卡布奇諾咖啡,裏面含有三分之二的牛奶,可以養顏美容”的時候,她想告訴他,其實她喜歡喝的是藍山咖啡。
她喜歡藍山咖啡的苦、酸、甘三味合一的味道。
就像人生,苦盡甘來啊!如果現在過得不好,說明你還不夠努力,好的甘甜的日子還在前方等着你呢!
所以,無論如何,寧缺毋濫!不能為了錢就對愛情里的瑕疵遷就屈服。
當然,並不是因為他給她點了她不喜歡的咖啡,自那次之後她就再也沒有答應過和他見面,而是她坐在他對面,咖啡廳落地玻璃堂皇明亮,桌子上擺放着她喜愛的薰衣草花籃,而她看到的只有映射在側面落地玻璃上他臉上青春痘消退過後殘留的暗淡斑黃的溝壑,和溝壑上面的油光。
如果餘生日日夜夜要她對着這麼一張臉,她寧願“獨卧青燈古佛旁”。
她腦海閃過陸文微笑時露出的可愛的小虎牙和他英氣逼人的臉,真是賞心悅目啊!她咧着嘴色色地用舌頭舔了一下流到嘴角的口水。
“喂,你想啥呢?口水都流出來了。看我穿這件毛衣好不好看?”秀芳打斷了她的意淫。
秀芳看上了一件薄薄的知乎牌子的紅色毛衣,打完折后要三百多塊錢。
毛衣穿在她身上倒很襯她熱情洋溢的性格。建寧連忙說好看。
秀芳咬咬牙買了下來。
建寧想試穿季候風牌子的一條收腰的黑白相間的格子連衣裙,裙子前面手工刺繡了一多紅色玫瑰花,看起來漂亮極了。售貨員上下打量了幾眼她和秀芳:“這裙子打完折要五百八十元。”
建寧心裏咯噔了一下,嘴角蠕動,小聲說:“我想試穿一下。”
化着淡妝,穿着職業套裙的女售貨員不耐煩地把那條裙子從模特身上拆下來,扔到櫃枱上,手指故意亂晃一圈:“試衣間在那邊”。
建寧環視四周,直到眼睛終於掃視到試衣間的位置后,才小心翼翼地拿着裙子踱着步子進了試衣間。
她脫下自己身上穿的直筒褲和長袖衫,穿上那條裙子。然後走出試衣間。
“哇,這裙子讓你看起來個高。顯身材,把你前凸后翹的特點顯露出來了”,秀芳嘖嘖稱讚。
建寧當天剛好帶了一千塊現金,工作了一年半,除去買電腦和過年的花費,平時她能省就省,好歹攢了幾千塊錢下來。
她讓售貨員開單子,包好那條裙子,去總櫃枱處買了單,再回來取裙子。
女售貨員的態度立馬來了個一百八十度轉變,只見她臉變得比六月的天還快,馬上從一臉嫌棄變成了笑容可掬,態度也從怠慢變成了恭敬。她雙手捧着裙子,朝建寧彎腰鞠躬:“請拿好您的裙子。請慢走!歡迎您的再次光臨。”
“我靠,這售貨員真她媽的賤”,李秀芳等走過幾個專櫃后忍不住爆粗。
她買了一件覺得已經“大出血”了,不願意再逛了,而且她極度不滿售貨員狗眼看人低的服務態度:“什麼素質嘛,‘顧客是上帝’這條金玉良言都忘了,做什麼服務員呢?”
“算了,誰讓咱們確實沒錢呢?”林建寧想想也覺得好笑,沒錢連逛個商場服務員都不給你好臉色看。
儘管買衣服時遭遇各種不快,買到自己心儀的裙子還是讓建寧的心雀躍起來。她迫不及待地期待着明天晚上的晚宴。
星期六白天她拒絕了和她同一年進來的家住梧桐市的蘇老師和何老師的爬山邀請,這個學期周末她經常跟她們一起爬山,很少再和系主任們抄小路爬山了。
早上她做了早飯,吃過後百無聊賴地躺床上翻看從學校圖書館借來的書。她看了一半郭敬明寫的《夢裏花落知多少》,覺得看不下了,於是翻到最後把結尾看了。書裏面描寫的女主林嵐的前男友對林嵐好到簡直虐狗(虐他自己,也虐那些像林建寧這樣的單身狗讀者)。林建寧越讀下去就越懷疑人生:“真的有對女朋友那麼好的男生嗎?我怎麼從來就沒有碰到過呢?”
讀大學時倒是有一個北方的高個子男生追她,可是那男生做過最讓她感動的事也只不過是堅持了大半個學期天天晚上上完晚自習後送她回宿舍,然後那年暑假她沒有回家,在外面租房住,男生把電腦借給她,並在電腦里下載了上百部的英文電影供她消遣,怕她假期無聊悶着了。假期結束前,他跟她表白,希望她做他女朋友,她拒絕了他,之後他就消失不見了。過不久有一次在校園裏見他牽着另外一個女孩的手,兩人一臉的甜蜜和滿足。
她跟吳莉艷說起這事,吳莉艷一臉不屑:“你以為自個兒是天仙啊?你又不答應做他女朋友,他怎麼可能一直圍着你轉呢?天涯何處無芳草,海里還有大把魚呢!”當時她們正好學到“Thereareplentyofmorefishesinthesea”的英文表達。
也罷,大概每對戀愛中的男女都會為對方做一些傻乎乎的事情吧?被拒絕了或者分手了也就恩斷義絕了,然後各自前行,把前塵往事忘掉。林嵐後面不就遇上了陸敘嗎?雖然故事的結局是陸敘死了。
建寧合上書,看看手錶才上午十一點。
昨天她買的那條裙子被她洗了晾在衣架上已經幹了。她去陽台把裙子取下來,拿進房間脫了睡衣換上,在鏡子前端望自己。
除了身高不佔優勢,其他方面她還是不錯的。她身材勻稱,細腰,眼睛又圓又大,眼窩深邃,這讓她看起來像個混血兒。
上大學時她去外語角,一群人圍着她,聽她用蹩腳的英語聊天,她不明所以卻很享受這種眾星捧月的感覺,直到一個小女生問她:“whichcountrydoyoucomefrom?”突然間她從雲層掉到地面,然後再掉進冰窖。
出於習慣,她本能地回答:“China”。
眾人一散而去,她大失所望。下次再去時她學聰明了:“IcomefromVietnam”。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到後面她想走也走不了。圍觀的觀眾多熱情啊!哈哈!想到這她忍不住笑起來。鏡子裏面的漂亮女孩也衝著她笑,酒窩醉人。
嗯,晚上赴約前可以再抹點粉,膚色健康可是不夠白啊!塗上口紅,描一下眉毛,眼睫毛就不用戴了,化妝化得太明顯感覺都不是自己了。
她坐在桌子前托着腮,再看一下表,照了那麼久鏡子居然才過了半個小時。
她想她可以上會網,打開電腦卻不知道要幹嘛。icq和msn里人頭晃動,很多外國網友給她發信息留言,可是她一點都提不起點擊查看的興趣。
備課她也不想備。她習慣了上課前一天的晚上備課,也就是說如果星期一上課,她就星期天晚上備課,這樣第二天上課她才記得住要講的知識點,不然會忘記的。自從上次被何主任聽課,她對被聽課有心理陰影。每次上課都戰戰兢兢的,上着上着就拿眼睛瞄一下教室門,看會不會突然闖進某位來聽課的領導。備課時更加認真更加詳細,備完后再躺在床上心裏默記一遍第二天要講的內容,確保自己可以不用時刻盯着課本和備課本也能講出來后才敢入睡。
她呆坐了一會,關上電腦,下樓去買了兩三斤蘋果和橘子,準備晚上拿去陸文那裏,回到宿舍胡亂吃了點早上做的剩飯剩菜,脫了裙子換上睡衣睡午覺。
這幾天激動過頭晚上睡不好,加上她本來習慣了晚上熬夜備課,下午補覺的習慣,一躺下來她很快就睡著了。
她做了很多夢,夢裏夢見的不是陸文,是李順安。他帶着他的女朋友來到她的房間:“老鄉,這是我女朋友,不錯吧?”
她“噌”地從椅子上站起:“你什麼眼光啊?尖嘴猴腮樣你也下得了手?”
張平從另一間房衝進來:“你怎麼了”?
她從夢中驚醒,發現自己居然從床上跳到了地板上,幸好床不高,沒有傷筋動骨,只是腰部摔了一下,有點痛。
“你夢到誰啦?”張平問:“我好像聽到你大聲質問誰找女朋友什麼眼光之類的。”
“你說我是不是傻,我居然夢見李順安那個噁心男。你聽說他最近找了女朋友沒有?”
“知道啊!他女朋友和我們一個系的啊!”張平張大嘴巴問:“這有什麼奇怪的?”
“可是,他不是想追你嗎?”
“沒有吧?他可什麼都沒有跟我說。”
張平說完回她自己房間去了。
林建寧坐到床上,覺得自己很神奇,居然夢到可惡的李順安,還對他找了女朋友這事那麼激動。
她看一下手錶,發現已經五點多了。
趕緊去洗手間刷牙洗臉,回房間換衣服,往臉上塗了一層白粉,再在臉頰處補了一點紅粉,抹上口紅,往頭髮上噴摩絲定型。暑假時她心血來潮去髮廊把發尾捲成大波浪,並染了金黃色。如果眼睛是藍色的話,自己是不是就成了金髮碧眼的美女啦?唯一的遺憾就是155厘米的身高,這是她心中永遠的痛。讀高中時她曾經因為個子矮而自卑,可是高三那會全校差不多個頭最高的一個男生給她寫了情書,她慢慢地也就對自己的身高釋懷了。
等她把自己收拾妥當,時間到了下午六點。她又照了一下鏡子確認自己的穿着打扮無誤后,轉過身又看了一眼,一切都恰到好處。
可以出發了。
拎着水果,踩着高跟鞋,她忐忑不安地站在陸文的宿舍門前敲門。
陸文腰間圍着圍裙,左手拿着一顆蒜頭,右手拿着菜刀出來應門,看到林建寧的一瞬間,他眼睛裏的光芒閃爍,似乎有些震撼:“咦,英國公主來啦!”
林建寧笑笑,走進客廳把蘋果和橘子放到桌子上。
“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不用了,我很快就做好了。”
不一會他端着一大碗湯出來,上面果然漂着幾朵木棉花。
他端出來的菜有小雞燉蘑菇、煙熏肉炒荷蘭豆、炒菜心。菜心一根根整齊地擺在碟子上,綠油油的,上面點綴着白色的蒜蓉。
他特意買了紅酒。
他從碗櫥拿出兩隻高腳杯,倒了一點酒遞給林建寧:“Cheers!我等這一天等很久了。做夢都夢到你坐在我對面,吃我做的菜呢!”
“真的嗎?”建寧抬頭眼神迷離地看着他。
其實她差點就脫口而出:“那你為什麼從來沒跟我聯繫過呢?沒有打過電話沒有發過信息,哪怕一次也好。”
她想起去年暑假,剛換了手機號碼,把號碼發給他時,有一段時間她老神經質地時不時查看手機,以為會有他發給她的短訊;鈴聲響起,她急急忙忙地去接電話,以為電話是他打過來的。
特別是李順安和毛國棟天天賴在她和張平一起住的宿舍時的那段時間,她不勝其煩,特別想有人約她出去玩。可是當初人生地不熟的,除了那個見了一次就不想見第二次的師哥外,連個騷擾電話都沒接到過。為了不再看到隔壁那兩男的和聽到他們的聲音,沒人約的周末她只好躲到她姐姐家,
時間過得真快啊!一轉眼一年半就過去了。李順安找了女朋友,毛國棟因為拒絕考普通話等級和高校教師資格證,學校取消了他上課的資格,派他管實驗室去了。
張平上完課回來要麼泡劇要麼看書。她們系主任是計算機學科科研帶頭人和有名的教授,所以計算機系的老師個個都被他帶動起來潛心搞科研發論文。
“你去圖書館借什麼書看?我上星期在圖書館轉角處看你抱着一堆書,當時離你有點遠喊你你沒聽到。”
建寧的思緒繞了一圈被陸文這麼一問轉回來了。她發現他正低着頭看她,臉上掛着笑等她回答呢!幸好剛才沒有失言追問他為什麼不跟她聯繫,要不然該失態了。
“也沒借什麼書,都是與文學有關的一些書籍。有些是書蟲系列的英語讀物,看原版太費時間了,譯本又讀不到原著的精髓,所以就借些簡縮版的來看看。”
“哦,原來這樣。我最近在讀古希臘哲學的一些書籍呢!古希臘的三大聖賢:蘇格拉底、柏拉圖、亞里士多德都對教育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並付諸行動。我比較贊同柏拉圖和他的學生亞里士多德的教育理念,教育應該從幼兒早期開始培養,注重他們德、智、體、美的發展。”
“這麼說來孩子的童年都被剝奪啦!”建寧表示抗議。
“幼兒教育可以讓孩子們從玩耍中學到知識的啊!”
“好吧!你對柏拉圖的精神戀愛有什麼看法?”
“其實我們都對柏拉圖提出的精神戀愛觀點有理解偏差。很多人一聽精神戀愛,沒有肉慾關係就覺得不可理喻。其實柏拉圖提出精神戀愛的理念是有他特定的社會背景的。當時婦女的地位低下,幾乎沒有機會接受到教育。柏拉圖提出精神戀愛是男人在女人身上找不到精神上的寄託,然後遇上另一個男人接受的教育和自己差不多,兩人很容易就產生共鳴,成為彼此的精神伴侶和寄託。柏拉圖提倡的只是同性戀之間的精神戀愛而已。”
建寧之前還真的沒有了解過這些,大學時她和吳莉艷開玩笑說什麼狗屁精神戀愛,沒有身體的親近哪叫戀愛啊,簡直是天方夜譚。原來人家柏拉圖大聖賢指的是同性戀啊!這倒是可以有的。
“其實我覺得異性戀也應該是先精神戀愛后才有身體上的接觸的。如果你不愛那個人還跟她在一起,這跟畜牲有什麼區別呢?”
建寧聽他這麼一說,覺得有些尷尬,假裝咳嗽了一下:“這麼說你最崇拜柏拉圖啦!”
“不,我最崇拜尼采。”
“是自詡太陽然後發瘋死掉的那個嗎?”
“他可不是因為自詡太陽而發瘋死掉的哦!他發瘋是因為世人對他的不理解,他覺得孤獨抑鬱,還有他悲劇性的人生:五歲目睹父親和弟弟的死,遇上真愛卻被妹妹扼殺。但是他的哲學思想我覺得很受用:他認為機械模式和上帝存在信仰壓抑了人的本能,使人失去了自由思想和創造文化的衝動,所以要殺死上帝,靠藝術拯救人生,賦予生命以一種審美的意義,恢復人的本能。現代社會太多規章制度,太多教條了,其實就是人類自己給自己造了個鐵籠,把自己扔到裏面,再自己反綁住自己的手腳。活得真累啊!”
“他不是還說過‘那殺不死我的,使我更強'嗎?痛苦讓人涅槃重生,使人們更睿智,更充滿力量。只要沒被逼死,戰鬥吧!”
一時間兩人都默然無語了。陸文給兩人的杯子重新滿上紅酒,他碰了碰建寧的杯子,“來,再喝點吧!”
建寧抿了一小口。然後端起面前的湯大口地喝起來。木棉花和鯽魚的味道巧妙地融合在一起,鮮美清香,湯汁濃稠。“這湯好喝!明年三四月份我也去木棉樹下撿花。”
“到時候我和你一起去。”
“好的。”
不知道為什麼,建寧突然想起三毛寫的詩:“記得當時年紀小,你愛談天我愛笑,有一回並肩坐在桃樹下,風在樹梢鳥在叫,我們不知怎麼睡著了,夢裏花落知多少。”
比起郭敬明寫的《夢裏花落知多少》,她更喜歡三毛寫的《夢裏花落知多少》,郭寫的是一群任性刁蠻的都市獨生子女的愛恨情仇,而三毛寫的是她和荷西兩人愛情生活中的點點滴滴,平凡但真實。
只是兩本書的最後,男主角都死了。
看來圓滿的人生和幸福的愛情,想得到也並沒有那麼容易。
殘缺,也是一種美吧!
她看着陸文,覺得眼前的一切就像自己做夢一樣。她穿着新買的裙子,腳上依然踩着高跟鞋,臉上抹着粉,嘴上塗著口紅,手裏握着酒杯。對面的男生英俊逼人,西裝革履,雖然他剛才還掛着圍裙在廚房裏面做飯,可是一點都沒有影響到他的着裝講究。平時在家他是怎麼樣的呢?會不會也像她一樣,穿着睡衣,拖着拖鞋走路?
如果是順安,她把他當空氣,披頭散髮、衣冠不整地在他面前跑來跑去,該幹嘛就幹嘛。甚至不管他說什麼,都假裝聽不到。
“我炒的蘭豆怎麼樣,好不好吃?”陸文再次把她從思緒神遊的狀態中拉了回來。
他炒的煙熏肉荷蘭豆當然好吃了,小雞燉蘑菇比飯店的燉的還要入味。
“當然好吃了。你好厲害啊!一個男的廚藝居然這麼好!”
“我就喜歡做飯呢!我以前就想,將來要像我爸那樣,天天為自己心愛的女子做飯吃。”
建寧又差點脫口而出:“誰要是嫁給你,肯定幸福死了。”幸好她正夾了一塊雞肉,正好馬上把雞肉塞嘴裏堵住嘴巴。
“你看什麼文學書?”陸文問。
“我借了紅樓夢的英文版。高中以前看過幾次中文版,大學時看了楊憲益的譯本,現在打算看完霍克斯譯的。”
其實也是因為她考過了高校教師資格證考試才有時間看課外書,不然她哪裏有空看啊!
“厲害。下次我也去圖書館搜一下有什麼文學書籍。”
他們把一瓶紅酒喝完,菜也吃得差不多光了,湯喝得只剩下鍋底。陸文大概是很少喝酒,居然兩邊臉都紅透了。
吃完后建寧幫着收拾好飯桌和洗碗,看看錶已經十點了,陸文舍友摟着女朋友回來了,她連忙和陸文告別,回宿捨去了。
回到宿舍,她看到手機上陸文發來的信息:“下次咱們AA去外面吃吧!”
想想不能老讓人家請客,就回了句:“下次我請吧!”
陸文又發過來一條信息:“不,還是AA吧!下星期我帶你去吃泉水雞。”
建寧想想覺得也能接受,就回了個“好”字。
她以為他可能又像之前那樣,可能過了一年半載之後才會想起他對她說的話,因而也就沒放心上,洗澡后睡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