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親愛的你
2018年六月初,林建寧參加完區教學比賽后,走到珉西大學校園的木棉樹下,往事洶湧,懷孕三個多月的她,因為身心疲憊,躺在凳子上,涼風習習,夏日的風吹得她睡意襲來,不知不覺在凳子上睡著了。
一路跟着她的陸文,看她在凳子上睡了過去,一開始他還以為她昏迷了呢,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睡覺,怎麼行啊!
他蹲下身子,背起她。
他背着她,走過校園長長的林蔭小道,穿過熙熙攘攘的師生放學潮,讓過一輛接一輛的車流,來到校門口車水馬龍的大街上。
校門口左邊不遠處,就是他和她、姜老師還有另一位主任昨晚下榻的酒店。
“城市便捷酒店”的招牌,在午後的陽光里閃閃發亮,看得他有些刺眼。
只要再走幾步,他就可以用門卡打開酒店房間的門,把建寧放在床上,讓她舒服地睡一覺,然後,他們再出去吃飯,慶祝慶祝,接着搭車回去。
可是,他並不想放下她。
多年以前,在珉西大學分校的教師公寓樓,一樓平地處,他也曾像今天這樣,彎腰蹲地,拉起她的雙手,放在自己的肩膀處,讓她摟着自己的脖子,然後,自己再十指交叉,緊緊托住她的背,背着她上樓。
那一刻,他以為,他和她,會一直走上去,走到天荒地老。
他愛她嗎?怎麼可能不愛?
他愛她的嬌小玲瓏,笑起來露出的兩個小酒窩;他愛她兩隻大大的眼睛和深深的眼窩。
愛她身上穿過的每一條連衣裙。
愛她的文靜不愛說話,剛開始認識她時,她在自己面前的羞怯。
愛她面對現實的勇氣和不顧一切愛上自己的蠢笨。
她的愛情夢想,他理應知道。
可是,他的理想,她懂嗎?
怎麼說呢?他家裏兄弟姐妹多,小時候從沒吃飽過一餐飯。
大點,父母含辛茹苦供他上學,見他成績優異,一個姐姐、一個弟弟和一個妹妹紛紛輟學出去打工,掙錢給他交學費。
好不容易把他供出來了,重點大學畢業,珉西大學分校當老師。
一個月一千多的工資,讓他從掙錢回報父母、兄弟姐妹,讓他們和自己過上好日子的夢中驚醒。
擺脫貧窮,買大房子,接家人過來享福,一直是他人生最大的目標。
當然,如果能夠買別墅,再找到一位摯愛的妻子,那簡直美得不得了了。
貧窮讓他卻步,現實讓他痛苦。
來珉西大學一年,他一直謹言慎行,談戀愛之事,更是不敢輕舉妄動。
這麼低的收入,每個月把三分之一的錢寄回家,補貼家用之後,再抽出三分之一的錢存起來,所剩無幾。
哪裏有錢談情說愛,談婚論嫁啊?
本來他打算攢夠錢讀完研,手頭松點時,再攢點錢付首期買房,然後再找女朋友,可是,來珉西大學分校的第二年,他不該去人事處幫忙,在那遇見建寧。
那個讓他一見鍾情、心跳加速卻遲遲不敢追的女孩。
嬌小的身子裹在長長的鵝黃色連衣裙里,上乘的布料服服帖帖地垂掛在她突兀有致的身體上,更顯出她的玲瓏通透。
如煙雨朦朧中,水墨山黛畫走出來的人兒,他看着她裊裊婷婷地走進辦公室,聽到自己內心渴望的聲音。
然後,在學校池塘邊上的涼亭處,他又遇見了她,還陪着她逛了一遍校園。
他記得落在她發稍上的白色桂花花瓣,記得自己伸手幫她拿下來時,下巴靠近她的頭頂,聞到她髮絲淡淡的清香的洗髮水味道,記得自己手指觸摸到她的髮絲時自己身上激起的電流。
有一瞬間,他甚至想過,為了她,放棄自己追求物質追求金錢,讓家人過上溫飽日子的理想。
不過,深思熟慮之後,他還是把愛情的火焰,生生掐滅了。
貧困如他,是不配擁有愛情的。
遇見建寧之後,又過了一個星期,他結束了去人事處幫忙的工作,畢竟新來的老師在那個星期里,基本報到完畢,人事處放他假讓他自由活動了。
他猶豫了好些天,要不要給建寧打打電話發發信息,猶豫來猶豫去,又過了幾天,他媽媽去砍樹時摔斷了手。
他趕緊回家照顧媽媽。
一場手術把他積攢一年的錢花了個精光。
術后的護理還需要花錢,做手術后媽媽幹不了活,家裏的重擔,全部落在他爸爸身上。
這時,他的姐姐、妹妹早已嫁人,弟弟因為家裏沒錢,連座像樣的房子都沒有,自然沒人看上,結不了婚。
歲月蹉跎,在沒和建寧有任何私下聯繫的那一年半里,周末,他接了點家教做,可是兩個小時才50塊的課酬,杯水車薪,能幹啥啊?
在那一年半里,建寧換了手機號碼,發過信息告訴他,那時他媽媽正在醫院,他沒心情談情說愛。
後來,聽說建寧考教師資格證掛了,他衝動地想拿自己之前考試的教案、教材給她做參考,可是,那樣做的話,他和她,肯定會發生點,想想,又忍住了。
每周三下午開會,他坐在會議室的後面,仔細地觀察她,發現她並沒有多大的變化,跟自己不熟悉的人,還是不愛說話,熟悉了,吱吱喳喳像只小鳥在唱歌,說個沒完沒完了。
還是愛穿裙子,似乎一年四季,她都在穿裙子。
就這樣默默觀察了一年。
一年後,暑假過去,新學期開始,再見到她時,發現她把頭髮燙成了大金波浪頭。
嗯,更像外國妞了。
他在心裏默念。
依舊按耐住自己想約她出來,叫她過來喝木棉花湯的慾望。
2004年春天,他翻出去年晒乾的木棉花,發現很久沒拿出來晾曬,木棉花已經長毛了,他把舊的乾花扔掉,自己一個人去學校又撿了幾袋新鮮的木棉花,拿回公寓樓平台那裏晾曬。
萬一,哪天碰見她,他忍不住開口邀請她,木棉花長毛了,怎麼辦?
發現建寧做了新髮型之後,他坐在會議室後面,手指蠢蠢欲動,恨不得走上去,摸一把那樣閃着金色光芒的美麗髮絲。
日子靜靜流淌,情思暗涌。
九月,十月,十一月。
又過去差不多三個月。
陸文聽說建寧今年教師資格證考試準備得很充分,找了很多前輩要教案看,背書背得滾瓜爛熟。
他在心裏暗暗替她感到高興。
十一月底的某一天,他正低着頭走樓梯,突然聽到從前面傳來一陣悅耳的口哨聲。
哪個男生吹口哨吹得這麼好聽啊?他在心裏嘀咕,抬頭一看,居然是那個躲在他心裏生了根,又快要發芽長出葉子的女孩。
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背影。
這次,他沒忍住,上去跟她打了聲招呼。
然後,又一發不可收拾地,邀請她去他宿舍喝木棉花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