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因緣交會
崔夢曉愣了片刻，直到聽到白泠所去方向傳來了幾聲凄厲的尖叫，直沁人心，這才紅着眼圈，吸着鼻子，藉著手機上手電筒的燈光往那條林間小道一瘸一拐的走去。
山路泥濘，再加之崔夢曉腿上還受了傷，走得實在不快，還好過了不久，她便瞧見了前方有一處村子，只是奇怪的是，大晚上的，那個村子竟然還到處有人在遊盪，雖然巷子裏亮的燈很是渾濁昏暗，但好歹是讓崔夢曉有了希望。
那個白泠雖然滿身古怪，但是人家好歹也是為了她以身涉險，她總不至於不管人白泠的死活，如今見到了村落，她便可以報案，或者請求村裏的人幫她去尋找白泠。
這麼想着，崔夢曉不由加快了腳步，才剛走到村口，她原本欣喜的表情卻不由得滯了一下，驚慌的倒退了好幾步。
只見村口掛了兩長串的白紙燈籠，裏面點着蠟燭，滲出一片昏暗的黃光，中間有塊破舊的木頭大匾，上面血淋淋的寫了兩個古篆體的大字……
而從村口到村尾，則是一條深不見底的長巷，一片昏黃的燈籠延綿往裏而去……
長巷裏，道路的兩邊稀稀疏疏的擺滿了攤位，路上也擠滿了戴着面具或神情渾噩的人們，他們有穿着西裝T恤的，也有穿着古時候衣裳的，雖然熙熙攘攘，但卻沒有發出一絲聲音，這一切都彷彿是一場默劇一般，詭異得可怕。
崔夢曉咽了咽口水，雖然極度驚懼，但還是強忍着淚水，打算悄悄往來時的路返回去。
不料，她才剛轉身，就見不遠處飄來了兩道白影，她仔細看去，其中那位矮個的老嫗，不正是先前在高速公路上追了她一路的山魈么？！
可是，這兩隻山魈過來了，那白泠豈不是……
崔夢曉雖心底很擔憂白泠的安危，但是也不想在這裏站着等死，被逼的沒有法子之下，一咬牙，只有往那詭異的巷子裏奔去。
這才剛走到村口，她便被一個戴着面具的高大男子給擋住了……
“姑娘，這裏可是鬼市，不能以真面目示人的……”那男子聲音低沉，倒是好心提醒。
崔夢曉戰戰兢兢的看着他，還來不及說話，那男子就從自己背包里掏出了一個小鬼面具，輕聲道，“你戴着這個，那些鬼物便不會追究你究竟是活人還是陰魂了。”
崔夢曉從那男子的手中接過面具，發覺他手掌溫熱，是和她一樣的活人……
“謝謝……”
“墨言，你在這裏幹什麼……快過來，我找到佛提了！”
崔夢曉正欲問那男子這裏究竟是何地，卻見不遠的人群中奔過來一身形瘦小戴着惡鬼面具的女子，她過來之後倒是好奇的打量了沒有戴面具的崔夢曉一眼，接着便拉着那男子往巷子裏走，一邊還喋喋不休的道，“墨言，那鬼物竟然獅子大開口，要我十張金錢，你幫我……”
那二人遠去，崔夢曉見周遭鬼物越來越多，不由也戴上了鬼面具，往巷子裏擠去。
她雖不信鬼神，但是如今遇到了那也沒有辦法，只是看電視和里寫，這鬼只能在夜間出沒，只要熬到了白天，應該就沒有事了……
這樣想着，崔夢曉暗暗看了眼手機，發現現在才凌晨兩點多，而且不知為何，手機也是半點信號都沒有，這不禁讓她分外心焦，偏還要小心翼翼的躲避着過往那些不知道是鬼是人的過路者，實在是惶恐不已。
巷子兩邊，沿途在屋檐下掛了一路黃紙糊的燈籠，透出微弱的光亮，下邊則擺滿了各種小攤，攤位上賣的東西崔夢曉大多不識得，直到她看到了一些枯骨和泡着人眼珠子的玻璃罐子，這才猛地收回了目光，腳步一下子就虛軟起來，差點就走不動路了。
而她旁邊，正是一個長得瘦巴表情陰騭的中年漢子擺的攤，那中年漢子見崔夢曉停在自己攤前，不由語氣不好的叫嚷道，“你買不買？不買就讓個道！免得擋了別人的路！”
崔夢曉這才回過神來，慌慌張張的要讓道，卻不料轉身的時候，身上羽絨服的衣角颳倒了那漢子攤上的瓶瓶罐罐，這下可不得了了，崔夢曉還來不及反應，便見四五個樣式顏色各異的小瓶子往地上砸去，瞬間就摔碎了，裏面流淌出了一些青黑色濃稠的液體，氣味刺鼻。
“我……我……”
崔夢曉囁嚅着，才剛準備開口，那男子就站起了身，扯着她的右臂，凶神惡煞的道，“好呀！你竟然打破了我的百豸壤，我告訴你，這些東西可金貴着！沒有五張金錢你別想走！”
他二人起了爭執，惹來周圍一群人的圍觀，鬼影綽綽，也不知到底有幾個是活人，其中有個佝僂着身體的老太婆，赫然就是崔夢曉先前在路上遇到的那隻山魈，只見她一臉垂涎的盯着崔夢曉看，緩緩伸出了自己枯藤般的爪子。
就在這時，不知是誰喊了一句，指着那中年男子道，“他是莫蚩道人！”
這下子，整個安靜的集市不由熱鬧了起來，有人喊着，“快抓住他！別讓他跑了……”
那中年男子見情況不對，早就一抹臉，佝着身子到了人群里，等他再起身時，已然是另一副容貌了，他見勢不妙，連忙慌慌張張的擠到人群里跑了。
崔夢曉僵着身子站在那裏，此時也沒人管她，大部分都去追那中年男子去了，她的心跳如擂鼓一般，好不容易才平息下來，匆忙着人群出去，卻不料那老太婆也擠着迎面的人，跟到了崔夢曉身後，正欲下手，卻見一隻指節分明膚色蒼白的手橫在了自己面前。
老太婆自然不是好惹的，變幻出一副兇狠可怖的容貌來，狠狠地瞪着攔在自己面前的這名穿着棉麻長衫的年輕男子，不料那男子卻是毫不在乎，反而微微一笑，平聲和氣的道，“老人家，胡不歸呢？”
再說崔夢曉這邊，她小心翼翼的往巷子另一頭出口走去，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後發生的事情，她剛出了巷子，也是一座高大的木門樓，和村口一樣，兩邊垂了長長的紙燈籠，中間也有一塊黑色的木匾，寫了兩個大字。
還未踏出村子的門樓，就有人按住了崔夢曉的肩膀，輕聲道，“現在這外面到處都是鬼怪，若是出了鬼市的庇護範圍，定是自身難保。”
崔夢曉未想到竟有人跟在自己身後，也不知對方是人是鬼，不由渾身打起了顫，緩緩回過身卻見一名穿着赭色棉麻長袍的男子，五官俊秀，膚色白皙，恍若是從民國時候穿越過來一般。
天這般冷，這男子卻只穿了薄薄的一件長袍，好似感覺不到寒冷……
崔夢曉肩膀一抖，猛地甩掉那男子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往後退了幾步，心裏很是惶恐。
這裏這麼多鬼怪，這人該不會也是……
一時之間，崔夢曉心裏滿是絕望，腦海里全是電視裏看過的那些鬼怪片段，差點沒暈過去。
那赭衣男子見崔夢曉一臉慘白，滿是冷汗的樣子，好似知道她在想什麼一樣，輕聲笑了一下道，“你不用怕我……”說著，他俯頭看向了崔夢曉右手戴着的銀鐲，眼神微微一斂，臉上神情百轉千回，最終還是勾唇一笑，正要說話，身後卻傳來一聲尖嘯，一道疾風直衝他後背而來。
“小心背後！”崔夢曉本就與這男子面對着面，自然早就瞅見了那道黑色的腥風，雖自己心裏也害怕的不行，但不知為何，下意識里卻還是將他推到了一邊。
赭衣男子回身看到了那黑色的颶風，倒是不害怕，反而笑道，“許是我太久不入世，你們竟連我也不認識了？”
說著，男子輕輕揮了揮衣袖，嘴裏念念有聲，一道黃色的符紙乍然出現在他手中。
那道黑色颶風竟好似有意識一般，見男子拿出了符紙，知他不是普通人一般好欺負，便颳得愈加兇狠，其間還露出了不少做兇狠凄苦表情的灰色人頭，聲音或凄慘或尖利，在風中扭曲。
崔夢曉哪裏見過這般可怕的場面，就算是先前的山魈，也不過是化成了人行而已，現在猛然見到了這些鬼怪的可怕面目，再加之一晚上受到的驚懼，不由得暈了過去。
她還未倒地，那赭衣男子便瞬間出現到了她身邊，扶住了她，也不管在他倆身前的颶風如何恐怖。
白衣女子在不遠處看夠了好戲，見那颶風着實吵鬧，不由冷哼了一聲，猛地一揮手便將它給驅散了。
“我說，張歸乾你這般大費周章，她竟昏了過去，見不到你後面的‘英雄救美’，着實可惜了……”這白衣女子便是先前救了崔夢曉的白泠，她此時一臉不屑的看着那赭衣男子，心裏很是嗤嗤然。
那群山魈她怎會打不過，只不過是為了讓張歸乾後面好英雄救美罷了，只可惜崔夢曉現在昏了過去，他們再做戲下去也沒有必要了。
“無妨……”那赭衣男子溫言道，將崔夢曉打橫抱起，便往林子裏走去。
“你這是做什麼……”
白泠見張歸乾抱着崔夢曉又回到了那輛墜崖的巴士車處，不由蹙眉不解道，“已經過了二十多年，崔夢曉手上那化濁鐲早已壓不住她身上的氣息，你現在將她送回去，豈不是讓她落到那些鬼怪的手上……再說了，知道了她的來歷，便是我，也有些覬覦，更別說其他鬼物了……”
白泠說著，見張歸乾表情有了變化，不由緩緩道，“為何你現在不接走她？”
“來日方長……”
張歸乾操縱着崔夢曉的身體，將她送到了那大巴車的不遠處，此時那裏燈火明亮，滿是哭泣吵鬧聲，還有傳來的警笛聲，直到見到有警察和醫生找到了崔夢曉，將她背上了擔架，這才隱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