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未亡人

第6章 未亡人

夜風起,水霧迷茫中,那個躲在蘆葦盪里的黑漢子終於鬆了口氣,直到花惹秋等人都消失在茫茫的原野上,他才從自己的腰裏掏了個饅頭,狠狠地啃着。

花見羞見花惹秋等人離去,她才走進莫雲白,柔聲道:“這一帶,水盜出沒頻繁,你不會武功,一個人行走在此間,實在是兇險萬分,一不留神,說不定被害了性命,不如和我們一起前往前面的邠縣,等安全了在各自打算吧?”

如此大美人相邀隨行,這是幾輩子也修不來的福分,但莫雲白卻忙舉手拒絕:“不可,不可,小小儒生怎能和眾女子同行?”

花見羞方要張口說話,這黑漢子一個跳躍,猛然從草叢裏鑽了出來,只把在場的五花門女弟子嚇得一驚,全都拍着自己的胸躺。

黑漢子跳躍出來,拉着莫雲白和一眾人站在一起,大聲吆喝:“有什麼不可?有王姑娘這樣美名馳揚的人保護你,定是你修也修不來的福氣,竟然還推脫。”說罷,黑漢子竟然還一廂情願的對花見羞拱手道,“王姑娘,這位小哥家境不好,又是個老實的讀書人,初入江湖,不懂什麼人情世故,請王姑娘代為照顧。”

花見羞沒說話,可是五花門其他女弟子都起鬨了:“什麼啊,這不是明擺着在坑我們嗎?你自己手裏的燙手山芋,怎麼能扔給我們呢?敢情我們是做保鏢的呀?”

五花門的女子怨聲載道,也是實話實說,只是花見羞向來和善,所以也不對門下弟子多有理會,對着黑漢子點了點頭,淡淡說了一聲“好”字罷了,最後,直到黑漢子作揖相謝后,她們這一幫人才緩緩離去。

江水流域,蜀地疊嶂,在這夜空下,黑漢子腰間挎着大刀站着。

不錯,行走江湖的人,不但不該帶着朋友上路,也不該帶着牽挂上路,還不該在熱鬧非凡的地方逗留。

他覺得自己現在需要安靜,需要一個人上路。

他要一個人去那個自己曾熟悉的地方,也只有去那個自己曾熟悉的地方,才能心安。

邠州城是一個很熱鬧的城鎮,這裏有天下最美艷的花兒,也有天下最美妙的女人。

美麗的花兒有千萬朵,但美麗的女人只有一個人,這個女人就是劉彟的女人,是劉彟五十多歲才娶回家的女人。

只是這個女人就是大名鼎鼎的花見羞。

花見羞是個女人,這個女人有花一般的稱號,還有比花更嬌艷的顏色,無論是市井鄉野,還是廟堂之上,都可以聽到她的名字,然而如此一個美妙的女人,在劉彟死後,卻再也沒嫁過。

她甘願守寡,一個人呆在五花門裏,說什麼也不肯再嫁。縱然有識之士前來以求佳偶,但她都視如浮雲。

自己那個老男人雖然已經死了,但是給她地愛卻是誠摯可惜的,縱然娘家王氏已經銷跡,但劉鑊對她的恩情,豈是一詞‘夫妻’能說完!?

今天,花見羞回來了,她還是和以往出門一樣,一進邠縣這座城的城門,城裏就沸騰起來了。除了男人,還有女人,他們好像忽然間全都從石頭縫裏鑽出來一般,出現在城門口,看着她花一般的人。

如此之多的人圍觀花見羞,只把走在眾女子中間的那一個唯一的男人羞的滿臉通紅,像是剛出浴沒穿衣服的姑娘,紅潤的肌膚,嬌羞可惜。

“花見羞!”

“花見羞!”

人群瘋了一樣向花見羞坐的花轎周圍擠,但是都無一例外被距轎子之外,因為在十步開外的地方被一道像是施了魔法一樣的花瓣困住了。

也正是如此,五花門的女弟子門才會暢通無阻地一步一步沿着向南延伸的街道走去。

“花見羞!”

“花見羞!”

轎子落在一棟古色古香的大院子前,花見羞下了轎子,而對於街道的繁華與吵鬧已不在理會。

花見羞唯一可以呆的地方就是這裏了,因為這個地方是劉彟生前最常來的地方,所以她必須呆在這裏,呆在這裏做五花門的一份子,成為當今五花門不可或缺地一個人。

古色的院子,乾淨整潔。

院子的大門開着,花見羞一眾人走了進去。

五花門是江湖中不可缺少的一股勢力,從花舞姬到萬花子這一代就已經不凡。

像是前往寒荒參與三十年一屆的名劍英雄大會就有五花門,而能前去寒荒的中原幫派,也不出五個,除了終南山上的武月派、浙江一帶的七毒教和西苑的崆峒,還有就是峨眉山上的峨眉派了。

然而在整個中州幫派排行榜上,五花門就排在了崆峒和武岳派之前,雖然五花門位居西野,但也是中原不可或缺的一個中系門派。

十年前,花舞姬前往寒荒,死於名劍之爭英雄大會上,雖死的其所,但也實在是損失慘重,這花舞姬一死,萬花子生為她的大徒弟,於是也就順理成章的接任了五花門的門主之位,雖然她一向勤學五花門內的絕技武功,但一遇到門內除門主而不傳他人的武功絕技,就難以精進,後來迫於無奈,為了保護門楣,就在五年前閉關修鍊了。

在閉關之時,她更是將門中“花蕊掌法和柳燕花劍譜”傳給了花見羞,但不曾想花見羞天資聰穎,卻在她閉關一年後盡數參透,招式全部領悟,令得她閉關五年,花見羞用五年的時間,名號響徹天下江湖。

花見羞本姓王,而“花見羞”是江湖人賜地美名,然姓王叫什麼,據說單字一個“臻”為名,自從她十七歲那年嫁於劉彟,她的本名就不該留在世上,因為她太美了,所以都叫她花見羞。

一走進古色古香的庭院,在庭院就迎頭走來一男子,男子生的英俊極了,當她看見花見羞便臉上笑了開花。

本以為花見羞會給他打招呼,會問他為何身在此處?卻不曾料想到花見羞對他視而不見。

所以,他便幾個大步後退,來到花見羞的身前,擋住了花見羞的去路,這時候,花見羞才停住腳步。

男子才故問道:“姑娘為何這般無禮,對在下視而不見呢?”

這時候,五花門有個女弟子趕忙大聲喊道:“來人啊!”

此刻,正有一五花門女弟子迎頭而來,臉頰蒼白,支支吾吾言語:“弟子拜見師叔!”

從這女弟子的眼神和舉止可以看出,她這一句師叔叫的不是別人,叫的不是花見羞身邊的女弟子,叫的正是花見羞,花見羞且道:“這人為何在此地?”

花見羞一問,這女弟子便垂頭,道:“他說他是來找師叔你的啊,我們說你不在,讓他出去,可是他就像是個無賴,說什麼也不走,說一定要見您,本來吧,我們想趕他出去,可誰曾料想到他竟然把我們十多個弟子抓了起來,還說一天見不到您,他就關我們一天,我們要是反抗,就只有死路一條!”

花見羞一聽,臉色陰沉了下來,且看着擋在自己身前的男子,道:“公子,這是我的地方,請問你在我的地方綁了我的人,你究竟想做什麼?”

這男子甩了一下自己的頭髮,瀟洒道:“幾年前,在城外亂墳崗見了姑娘一面,就夜不能寐,便在城裏城外打聽了一下,人人都在傳說在邠縣裏有天驕之女,生的花容月貌,名叫花見羞,再下尋思是你,於是就找來了,今日一見,這花見羞正是姑娘你,我真是太高興了啊。”

花見羞道:“你乃非受邀而來,請帶着你的人,馬上離開五花門,再說我乃區區一未亡守寡之人,怕是掃了公子的眼。”說罷,竟然閃電般消失在這庭院之中。

“姑娘!”

“姑娘!”

一連叫了好幾聲,但無應答。再想想,方才花見羞的身法瞬間變化,猶如夢中瑤仙,頓然着實佩服的很。

花見羞此刻就站在古色院子的院柱後面,也把這男子的驚慌全看在眼裏,心中也是疑雲團團,不知所措,或許她也想問問這男子究竟是誰?又是如何認識自己來着?細想之下,便想到三月前的清明節,城外的亂墳崗。

亂墳崗,孤墳座座,唯獨一柳樹成蔭之地,甚是惹眼。

只見柳樹青絲之下正有一座新墳,一未亡人頭披白物正跪在墳前,正值傷心處,一堆人馬噠噠而來,待得馬蹄聲近時,一旁跪着的丫鬟和老嫗勸說花見羞遠方來人,不似善類,該是離開,卻不曾想花見羞從懷裏取出白色頭巾,平鋪在地上,中指咬破,寫下一首《吟夫頌》,這首詩詞氣節高尚,品行有致,讀起來悲傷之餘蕩氣迴腸。

遠來的這隊人馬到了,全部立足於此。

有兩人聲聲私語:“過了亂墳崗,便是汾縣,現在天色尚早,公子是否休息片刻?”

那公子便道:“此乃先人卒埋之地,還是不要停留,以免打擾它們的清凈。”話語修罷,琴聲忽起,公子大驚,循聲而望,那花見羞正雙膝跪地,纖指撫琴正中。

生來聽琴所愛之故,使得熟悉當世名曲風流,但耳下聞得此曲,有一覽眾山小之意境,雖是追悼,但句句旋律鳴動人心。

寄曰:清風過處,柳樹腰,斷折天下是離愁,我當自恃明月夫,你當撫琴白素手,耀日三載不離榻,陪你過冬秋。

琴聲盡了,花見羞眼淚的淚水已掛在臉龐,然那少年公子三兩步上前,卻忽然道:“敢問姑娘這曲出自誰的手筆?”

未亡人傷心不語,一旁跪的丫鬟輕聲低唔:“這是我家夫人方才剛寫的,我雖然不懂什麼文章,但從這琴聲中可以聽出這首曲目一定是很好的曲目。”

站在花見羞另一邊的六七十歲老夫人卻也信而頷首:“這也許就是我家姑娘曲藝高妙之處,她的曲目不但懂曲目的人聽了說好,這不懂曲目的人聽了也會說好。”

花見羞卻素麵清風,一副波瀾不驚,擦拭淚滴:“再好的曲目也治癒不好未亡人的亡夫之痛?”

公子這是往哪去?”丫鬟問道?

這位公子道:“北方戰事近兩日平息,在下正從幽州前往洛陽,路經寶地聞見姑娘琴聲如痴,便尋來,現在才知姑娘是在祭奠尊夫,實在是冒犯。”

花見羞便從地上站起,且道:“未亡人在祭奠丈夫頭七,丈夫前不久深陷戰場,不料受歹人陷害,前兩天妾身才接到前方戰士們回報,領回了屍身,下葬在此。”

這公子聞聽有冤情,且道:“是誰所害,姑娘可曾知道,倘若知道就告訴我,我便在日後為你討回這筆血債。”

花見羞心知肚明自己的仇家那可是有很大家族背景的人,又見眼前少年偏偏,擔心牽連與他,便在此刻隱瞞了自己知道仇家的實情,叩首謝了謝且道:“多謝公子熱心,未亡人還不知道自己的仇家是誰?”

公子一聽,眉毛一鎖:“若是如此,那便只好等日後調查清楚了在做報仇的計量。”說罷,這公子便看向墓碑上的字跡,深沉嘆了氣:“劉鑊。”說完便和花見羞依依不捨的作別,翻身上馬就緩緩消失在山頭的另一邊。

這一次,這位公子已不是從公務的,而是為了私事,上一次在亂墳崗已經對花見羞的美貌的容姿久久不忘,日久成了相思,這次見到了讓他意外的是花見羞不但琴棋書畫精通,並且還會武功,更讓他想不到的確是這個在亂墳崗跪在墓碑前自稱未亡人的柔弱女子還會武功,並且據他自己在五花門這幾天觀察與耳聞,依然知道現在五花門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由她做主,看着這個女子也是奇女子,這便喝完吃飽,大腦發麻,一向自制力很好的他,居然忽然間拉住花見羞的纖細嫩白小手,便深情了起來:“姑娘,你別趕我走好不好?我告訴姑娘吧,自從第一次見到姑娘,我便回到洛陽城失魂落魄,夜不能魅,就盼着有朝一日再見姑娘一面,一解相思之苦,姑娘萬萬別趕我走,在離開姑娘我會死,不是餓死,就是在床上病死。”

花見羞被他這麼一說,臉頰閃過一抹暈紅,彷如秋日荷塘中的蓮花,粉色迷人:“公子,請慎言,今日你也吃飽喝足了,該離開了。”

公子見了,忙道:“姑娘,別啊。”

花見羞立刻神情變得十分冷漠:“公子,未亡人已聯姻過,夫家姓劉,以後請稱我為劉夫人。”

公子道:“姑娘!”

花見羞:“花慈,送客!”

此刻,門外匆匆忙走進來一個五花門弟子,且道:“師姐,花慈師妹按你的意思,此刻正在東邊側方照看被狗兒咬傷的莫公子呢?”

花見羞道:“那你給我送客。”

這位女弟子便道:“公子,請走吧,我師姐不高興了。”

公子見花見羞神情堅決,心中嘀咕:姑娘如此狠心拒絕我,一定是對劉家還有深情,我不可惹怒了她,傷她的忠夫之心。想到這裏,心裏便是一橫,嘴裏不大情願說道:“既然這樣,劉夫人多多保重,他日之期,本公子再來找姑娘一說深情。”

自從公子方才一陣過分深情言語,這花見羞便已有些惱怒,身子一轉,臉摔在了地上了一般,不再理睬他,而他也只有像是吃奶的嬰兒離開了媽,傷心難過的邁着沉重不想走的腳步走了。

對的,帶着自己的二三十個隨從走了,走向門口,走向了消失,不見了蹤影,一隊人形消失在縣城的人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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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妙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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