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緊張,飢餓和痙攣戰勝了我
她直徑向我走來,我只能感覺到她抓住我的頭髮和肩膀,我卻也像一個已將生死置之度外的人一樣跟她廝打起來,她比我強壯得多,但我不顧不管一股鮮血從我的頭上一直流到脖子裏,劇烈的疼痛已經被極度憤懣所代替。我瘋狂一樣貼在她身上咬她手和腿,我已經失去了意識,已經到達了瘋狂的狀態,不顧一切,反抗到底,只聽到她氣喘吁吁吼聲‘瘋子、瘋子’。
阿香的同黨—田氏,她毫無懸念把我像老鷹抓小雞一樣抓起,我就像弱小而無能的布娃娃。
隨後趕到的院長嬤嬤,一臉敵意和陰霾,當她仔細地打量我的時候,我明顯地感到,為了拔掉我個眼中釘,她會無所不用其極的:“把她抓起來,關到小黑房子裏去。”得令的阿香和田氏馬上就按住了我,要把我關進小黑屋裏。
我一路努力反抗着,小黑屋是所有孤兒們最可怕的惡夢之一。
小黑屋的門只能從外邊打開,沒有窗戶,只有一塊巴掌大口子,口子被鐵網隔着就是通氣孔,大倒只能通只老鼠;死氣沉沉的全是死灰,煞逼仄的像是長方形棺材,沒有跟你說話,你忽然間被這世界孤立,沒有任何聲音和顏面能證明你是否存活世上,暈眩和混淆你的空間,時間停滯,讓你一點點失靈魂,從哭到傻笑,再到呆若木雞和死心。
無論是院長嬤嬤還是誰,只要可以不進去,都不會在夜裏走進或是路過此屋,它不遜於牢房。
此時,阿香緊緊抓住我的手腕,把我拖着走,我拚命想向後拉,想要掙脫阿香的手,但她根本不管我,一個勁的往房裏拉。我尖叫呼喊也不聽,她的手像鐵鏈似的纏住我的手腕。
我用空着的那隻手死死抓住樓梯欄杆上的小柱子,阿香猛的一拉,我的小手不堪重力又鬆開欄柱,身子猛地碰到牆壁上。她拖着我上完剩下的樓梯,經由過道朝小黑屋走去,她用力推開房門,惡狠狠把我推到裏面。
進了這間陰暗的小黑屋,我被拉扯到地上,我的屁股剛剛觸到地上,就立刻像彈簧一樣跳了起來,但兩雙手有力將我死死按住。
“我警你再動一下,我就用繩子把你捆起來。”阿香威脅我。
“不用,”我叫道,“我不會跑了。”為了讓她們相信,我用雙手牢牢地按在地上。
“記着別動!”阿香說,她們確認我沒有再爆發瘋癲時,才鬆開了按住我的雙手。隨後,阿香和田氏站直了身體,將雙臂叉腰,陰沉着臉,“你真的是一個冷血蛇,一個狡詐的人,沒有一個小孩像你這樣!”
說完,她們站在門口,嘴角上仍然掛着獰笑,隨即‘砰——’一聲停關上房門,上了鎖,我站了起來,撲到門上,拳頭擂得咚咚直響,門果真被鎖得死死的。當她們沿過道往回走去時,我聽見她們在哈哈大笑。
據說這間小黑屋原來是洋人為了藏放各類文件和珠寶的小屋,裏面有簡單的飾品,如掛在牆面的鏡子,鏡子將房間中的黑暗一覽無遺,整間房子瀰漫著一種陰森詭異氛圍。當我的目光觸及鏡子進,我被吸引住了,忍不住打望鏡中景象。通過鏡子反射,一切景物都顯得比現實中更冷漠和陰沉:一個陌生的小姑娘在鏡子裏面盯着我,她蒼白的臉上有一雙貓一樣的大眼,瘦弱的身體被從外透過的微弱月光籠罩着,一層斑駁的月色顯得更加冷清,當一切都靜止時,唯有那雙貓一樣的大眼充滿恐慌轉動着,真像一個鬼魂!她正伺機向我躥過來。
“啊——”我被鏡中自己嚇得尖叫,發了瘋沖向門口,用盡全力搖晃着門鎖:“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門外走道傳來腳步聲,“閉嘴!喊破天也要明天早上才能出來!”那是阿香的聲音。在她的眼裏,我就是一個鬼怪、殘忍、卑鄙、陰險,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壞孩子。
院長嬤嬤對我的瘋狂和哭號都視若無睹。我聽到她們快步走開了。
我哭得痙攣,只好龜縮到角落,努力忍着不哭,擔心我的哭聲會讓我聽到什麼不能預料的聲音,我抬起頭,壯着膽子將這間昏暗的房屋環視了一遍,時不時地瞥一眼那面泛着微光的鏡子,不由想起關於這間小屋的傳說,據說曾有洋子體罰一位修女,修女就是在這間屋子裏呼出了最後一口氣,她的屍體也是被人從這裏抬出去的。我已抖得像發條,軟得像麵條,等待女修女從墳墓中爬出來,變成白衣森森女鬼,用她無皮的骷髏手指慢慢剮掉我的心。
我的心跳的厲害,腦殼又熱又脹,耳朵里嗡嗡地叫個不停,好像有一種東西在慢慢地向我逼近。我嚇壞了,心臟劇烈地跳動,我不能呼吸,我的忍耐已經到達了極限,於是我發了瘋脫掉鞋子,拿起鞋子沖向鏡子。
“嘩——”鏡子的玻璃被我用鞋子加上我的拳頭砸裂。我望着裂變的鏡片,終有一種戰勝的豪情滿懷。
我咯咯的笑起。
我獨自站在空蕩蕩的屋子裏,但此時這時里已經成了我勝利的戰場。這裏是我第一次品嘗到勝利的滋味。我站着屋中間,享受勝利后的孤寂。開始,我暗笑得意,但很快這種勝利的愉悅感如同突然加速跳動的脈搏。
終,緊張,飢餓和痙攣戰勝了我,迷迷糊糊進入了不睡覺不穩定的狀態:
我來到一處荒僻曠野地,濃霧圍繞四周,霧團濃得伸手不見五指,地面晃動不已,死一般的寂靜令人毛骨悚然。
我又冷又餓,對於潛藏在我周圍濃霧中的危險怕得要死,想要喊叫卻喊不出來。我站在崖壁旁,忽然從腳底的崖壁上伸出一雙手來扯我的腳,打算把我拖到崖壁下而,那一隻只枯骨般的手,沾上血。
我嚇死了,我瘋狂地濃霧亂闖,邊跑邊哭邊叫,還拚命揮臂狂打着空氣,可是打到只是空氣和濕霧,忽然前面我發現霧氣中有火光,影影綽綽映出現火光下一間草屋。
我在迷霧和恐怖中跑向不知所以然的燈塔,我要過達那裏,我便得救了!可是恐慌使我兩腿發軟,飢餓讓我頭昏眼花,我要吃,要吃,要吃,白麵包子都變成了一堆泥巴,我急得迸出一聲絕哀叫聲。
這個夢從我8歲開始,此後,無論什麼時候,只要讓我餓着,空着肚子睡下,這夢就會不斷來擾我。
第二天被嬤嫲們用冰冷水從頭而降,一個顫抖,謝天謝地終於把我從地獄拉回人間。
十四歲,我還在抗爭中。
我為了一個肉包子和五個孤兒院小孩子發生鬥毆。我勝在不怕死不要命的猛攻,他們勝在人多圍攻群毆我,幾場來來回回的試探飛腳后,我終是不勝體力被打翻在地,蓬頭垢面被為首的牛八壓制在地上,豬頭三趁機對我一番拳打腳踢,兇狠狠的抓住我的頭給我吃土坯。
在我快要覺得沒有翻身機會時,忽然一驚駭的閃電和隨之而來炸雷,我們被振得頭皮發麻,一場暴雨傾盆而下。幾個小孩面面面相覷,好似決定了不是否要繼續還是躲避,我一個機靈翻身,快速轉移到牛八後面,用腳狠狠朝牛八屁股一個旋轉飛腳,牛八的一個狗啃地的姿勢倒地,我咧着前幾分鐘被摳得成豬嘴笑逐顏開,痛快高喊:‘豬頭!你敢打老子,老子要收拾你這個龜兒子!還不乖乖給你老子我跪下!”
事實證明,年僅十歲的我多麼善於逃生和贏弱,一邊張牙舞爪狂叫,趁他們還沒有反戈一擊,我就一邊拖着被摳打快殘左腳,一拐一拐,慌不擇路,被圍追堵截竄到教室后小樹林。
回望那幫回過神的王八蛋們窮凶極惡要追我,我慌不擇路的差點闖進木屋,我站在門口處,氣勢洶洶王八蛋們狂叫我有種出來過來,我也叫囂着他們有種過來,這種拉劇戰在暴風飄搖的黑沉的午後顯得詭異和搞笑。
最終,神秘禁屋讓牛八們望而止步,作鳥獸散的跑走。
我又成功躲過一劫。我痛不欲生的背靠在木屋陰暗角落裏,長長吁口氣,用衣袖擦黑呼唾沫,從口袋裏開心掏出勝利品-肉包子,迫不及待的囫圇吞棗吃下肚裏,拚命控制着那種從大腦直擊胃腔,再從胃腔倒卷回口腔,滿嘴生津抽搐的生理反應撐得我直翻白眼。
戰事的結果是躲過初一,躲不過十五。
院長嬤嬤越來越對我冷漠,只不過偶爾看我一眼,但目光中充滿了憎惡,並且很少和我說話。自從我跟她對抗之後,她就把我和其它的小孩子分隔開來。她讓我自己睡一個小房間,罰我單獨坐在小桌子上用餐,她再也不輕易罰我,但我堅信一點:她不會容忍我長期與她生活在同一個院裏,因為只要她向我投過一絲目光,我都能看到她眼中表露出來的一種沒有辦法控制的、深深地厭惡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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