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明槍易躲，暗槍難防
深藏不露的任秋語不同於雷厲風行豁達的夏雪陽，她注重追求的是文雅與嫻靜的風格，衣料精美昂貴，儀態輕柔從容，就連步態都保持一定的節奏感。她一向謹慎行事，處事得體，在她那裏，很少有蜚短流長的影子。但是，眼下，雖然沒有嚎啕大哭，感情卻也痛苦到了極點，顧不得講究，真情表露了。
“夏珊珊怎麼了么？”這嚴酷的語言，她非同尋常強烈的舉動，就像在酷暑中昏暈的狀態下，突然潑來了一盆冰水，他急速地轉回身，關切而驚疑地問。
她咬着下嘴唇好一會兒，強忍住抽泣，“本來，如果不是你執意要走，就想瞞着不說了呢！
畢竟這不是什麼好事兒！儘管和你有關係，私下裏，我原來也不想讓你知道的。”
“出了什麼事？”他急不可耐地追問。“您為什麼說那些嚇人的話？”
“對你還是嚇人的話，對我們已經是到了叫天天不應，呼地地不靈的狀態！
我們女兒的命都搭進去了，你還在這裏‘商女不知亡國恨’！你知道我心裏多麼的心痛么？”她情緒激動，痛泣不已。
“告訴我，夏珊珊怎麼了？”他少有地慌亂了。
“珊珊的本分和愛乾淨你該不否認吧？”她不得不低頭沾淚。
“這是毫無疑問的！”他堅定而急切地回答。
她用力地抽了一下鼻子，使語氣盡量平和些以便把事情述說得明白些，“她是我們的生命！
在我們精心呵護下，一切都像過濾似的，她純潔得就像新落地的雪兒。她天性素潔純真，一直潔身自好得好像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優裕的生活也使她很少有瞻前顧後、患得患失的心態，更沒有深謀遠慮的心機和油嘴滑舌的口才，一向率性而為。所以，才毫不考慮一往情深地把全部的感情都撲到了你的身上！”
他重重地點點頭。
“可是，醫生說她得了……”
“什麼？”
“愛滋病！”
“什麼？”他瞪大眼睛。雖然，他忐忑不安地預感到將會有不好的事情降臨。但是，依然還是沒有想到竟是這麼的不堪設想。
“除了那次輸血，我們想不出任何的理由！”
“……”他下意識地踉蹌後退幾步，依靠到窗台上，他不得不藉助外力支撐住無力的肢體。“怎麼會這樣？”他無意識地自語。
的確，如此一個善心如水的女孩，老天怎麼會這樣狠心地對待！
“無論如何，我們做夢都沒有想過會是這樣！
去那種小地方的醫院！雖然是在那種萬不得已緊急的情況下。
唉！不說了！就像你剛才所說的那樣，過去的事兒不能挽回，再多的責備，責備誰，對於可憐的珊珊來說，都已經沒有多大的用處！
為了我心愛的女兒，我只有孤注一擲，懇請你給她我們所沒有辦法給她的安慰！
我知道，金錢收買不了像情感這樣的無價之寶！為了我們心愛的女兒，我們願意付出一切。所以，無論怎樣，你有什麼樣的條件，我們都答應你！拜託你別走！別讓她失望地離開人間！那樣我們會受不了的！”
他像個木頭人似的，直愣愣地瞪着眼睛，目光中的痛苦像急速下落的雪花，一層一層地覆蓋起來。他的鬥志剛被複仇的怒火挑逗起來。但是，如此一個晴天霹靂，又幾乎把他打得暈頭轉向。
“她是我們的生命！哪怕讓我們跳下懸崖，也不願意讓她多受一點委屈！
她也是一個懂事乖巧的孩子，帶給我們的從來都是欣慰與自豪！
唯一令我們擔心的，就是心思細膩而敏感得像棲息在枝頭的小鳥兒一樣。因此，在情感方面，自己才會這麼容易受傷。
雖然，她沒有對我說過，你在她心中的地位。但是，作為一個母親，我知道你的離開會給她帶來致命的打擊。
我看見過，當你的身影離開她的視線時，那悵然若失的眼神，也看到了她知道你要離開后，那種天要塌了似的那份神傷，那份失去支撐的透支絕望！
也許，你自有離開的充分理由。但是，你想，什麼樣的理由比挽救一顆將要離開人世絕望的心，更加要緊的呢！”
這一推論像一記重鎚，即便是正常人的思維也會徹底地崩潰。何況，接二連三遭受刺激的顧若岩。
“就像有些人對數字4很忌諱，認為那是不吉利的數字，而從大吉大利的上面着想，喜歡數字6。
但是，他們有沒有想過，如果你選擇了6，剩下的就是4。
如果，要兩個人選擇，你贊同那個先選6的人呢，還是先選4的人？”
“現在，我選後者！”就像載滿重物的船擱淺了，他輜重的腳再也抬不起離開的腳步。
“你能不能答應我，不讓她知道我來懇求過你？不讓她知道你已經知道她的病情，如今，我們還在想方設法地不讓她知道真正的病症。”
“您放心！我們的心情都一樣！拼了老命也要給她每一份歡樂！”他的眼淚熱熱地流了出來。好像真正而真實地驗證了：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沒到傷心處！
“謝謝你！”她忍不住淚水奔涌而出，轉身急速而去。
這是一本精美的相冊。此前，他可能從未真正用心地去欣賞過。而今，人去鏤空，夏珊珊從小到大的身影，卻都栩栩如生地在這上面活躍起來。
心酸的淚水不止一次地模糊了他的視線，但是，往昔的一幕幕猶如彩色的幻燈片，隨着手指的不停地翻動，記憶牽動起思緒的翅膀，心動宛如一浪又一浪滾涌的波濤，直到一波又一波連綿不斷湧上來的淚水完全阻斷了視線，悲痛不已的顧若岩才嘎然停住一切動作，閉上眼睛，痛苦地飲泣。
*
“進來呀！風情！”打開門后，陽光燦爛的宇江南猶如迎接貴賓似的，向猶豫不決的謝風情微笑邀請。
對方優雅地抿了抿嘴唇，微微地揚起清美的面龐，輕輕地回了一個青澀的微笑，略帶拘謹地抬腳進門。但是，片刻之間，當她抬起目光，觸目所至的的情景，不由得使她有些被澆築了似的目瞪口呆，下意識地停下了腳步。
眼前，赫然映入眼帘的是一間寬敞通透的客廳，向陽的一面不是千篇一律給人一種禁錮感的堅實牆壁，別出心裁地卻是兩扇晶瑩剔透推拉自如堅厚碩大的磨砂玻璃門。
本來，春天這個季節，就是一年之中最令人心胸溫潤敞亮情感勃發的時令。因此，透着淡淡的綠色水晶一般空靈的玻璃，不僅讓人的心胸跟着驚喜的目光，舒展放飛得很遙遠。
而且，窗外，在燦爛的陽光映照之下，一覽無餘的似錦繁花，嬌嫩欲滴的綠樹翠蔓，經過淡雅而又極富朦朧美的玻璃，反映到人的目光中的時候，又增加了一種如夢似幻的柔美而清爽的感覺。
牆角處，皺褶疏落有致垂度極佳的兩束水綠色的布藝窗帘，不僅色彩上給人一種清涼舒心敞亮大氣的視覺感觸，更是讓人疲勞殆盡的身心得到一種心曠神怡的釋放。
室內，除了一台精美的液晶電視和音響，以及擺放在電視機旁白色精緻的瓷盆中，*地開着淡粉色花的三葉梅之外，其餘的一切的色調，皆非常協調地瀰漫著一份淡雅優美的水綠色。
應該說，一切的美都是智慧的結晶。
作者利用色彩濃淡的效果，於淡淡綠意鋪底的牆紙之上，淋漓盡致地潑灑了他獨特的才情。幾株在水嫩嫩的綠葉烘托之下，一朵朵亭亭玉立一塵不染乳白色的茉莉花正含苞待放。其逼真的程度，很容易令人疑似來到了花海之間。
含蓄脫俗的花蕾之間，晶瑩剔透的晨露搖搖欲墜。視覺上，不僅給人形象驚艷的動感美。而且，栩栩如生地非常誘惑人，以至於在嗅覺上，令人似乎也被施了魔法似的，一時之間，翠葉吹涼，鼻息之中，依稀繚繞起縷縷淡淡清涼的柔香。
得以凝聚人們視線，素凈優雅的花兒不僅給人以呼之欲出的逼真感，和着碩大澄明的玻璃門一樣，也精髓似的體現了設計者獨特的心態與思緒。
那清香飄逸的氛圍，是一種彷彿令人驀然踏入了令人神清氣爽極富濃郁田園風光之中的醉人感覺。
平坦光滑的吊頂與牆紙的底色一脈相承，更加令人讚歎的還是懸吊之上的那六隻飛天舞一般形狀纖秀變色的茉莉花燈。花梗猶如美麗仙子修長的手臂雅緻挺秀，花朵星星點點瑩白豐潤。
只要是還有思想，即使不用等到日暮，那楚楚動人美麗的形象都會催人產生豐富的聯想。當漆黑的夜色主宰一切的時候，那縷縷柔和的燈光，猶如萬縷情絲，依然會不失時機一如既往地給你營造出另一個若隱若現的神奇世界。
房間面積算不上大，格局也可以說算得上是單一，擺設自然也不能令人想到琳琅滿目這樣的詞語。
疏略有致分擺在兩面牆壁的沙發、電視機以及音響的組合，不管是從價格上，還是體積上，都要算得上是雄霸室內的主要大件。
支撐電視機與音響的，也只是一張水綠色高度適宜四條腿頂起一個木板的條形長桌。其結構簡約到極致，但是，一點也不影響其紅花還要綠葉配的其應有而卓越的效果。
與之遙相呼應唯一可以爭雄天下的，就是緊貼牆壁的一張木質沙發，上面恰到好處地配有幾個碎花點綴，蓬鬆柔軟淡綠色為底的布藝靠墊。
沙發靠門的一邊，停放一張結構簡潔淡雅翡翠綠色的長形玻璃茶几。
另一邊，朝陽處，緊挨着擺放一張同色調低矮適度的方形木桌，桌上一盆長勢茂盛猶如雲霧一般的文竹，蒙絡搖墜，參差披拂，可謂自成一家。
桌下幾本精美的雜誌，角落裏，還有兩個精緻的遙控器。
桌子旁邊旺盛地生長着一株高大蒼勁彰顯南國濃郁風情的巴西木。
這就是廳內的一切。可以說，不管是看結構，還是觀擺設，都可以用簡約來描述，格調和品味與豪華也毫不沾邊。
但是，精明靈性的作者卻獨具慧眼地做到了，除了麻雀雖小五臟具在的實用性之外，還給人一種視野開闊，放飛思緒清爽大氣的舒暢美感。
那佔有大部分空間純潔寧靜的綠色，那帶有輕風影蹤秀氣飄動的綠葉，那一塵不染色調柔和純凈的乳白色花朵，那點綴其上澄凈又具有動感的露珠……
優雅的格調，高雅的品味，靈性與浪漫瀰漫一體的悠悠神韻，無不給人一種來到了一個風輕雲淡寧靜致遠忘憂谷一般的空間氛圍。
許多人久居繁華市井，喧囂和污染腐蝕了人們的身心。極其希望可以回歸純樸的大自然，蕩滌塵囂，放鬆身心。而眼前的一切，應該說極佳地配合了人們這一渴求心態，讓人不由自主地遠離疲憊與紛擾。
宇江南低頭獨自抿嘴笑了笑，然後，微微揚起頭，用聰明的雙眸坦率地望着謝風情，侃侃而談，“這，其實是我用自己的薪水所得為我們購買的養心小居。
並且，偷偷地自作主張地小試牛刀一般地裝飾了一番。
不是有狡兔三窟之說么，置辦這間小居的目的就是讓你能夠大隱於世，得到一種真正意義上，身心放鬆與寧靜致遠的美好享受。
當然，能力所限，這和豪宅大院沒有辦法相提並論。但是，目前，嘔心瀝血，我也只能獻上這樣一顆拳拳愛心。
雖然如此，我仍然希望我的傾心之作，能夠帶給你一份意外的驚喜！”他在瑩白的長褲上揩了一下手，把腋下的皮包拿出來，從中拿出一張嶄新的現金支票。
他鄭重其事地拉起謝風情纖細的手兒，放到上面，抿嘴一笑，“這是爸媽給你的禮物，應該夠買一套理想的別墅和一台車子。
如果，你覺得在這個小小世界中，沒能夠很好地表達了你的心愿。那麼，在那個大視野里，你可以充分發揮你豐富的想像力，任意潑墨揮灑你自己的意圖與構思。”
如果，單從紙張面積大小看，那是一張標準而普通的現金支票。但是，那上面的數字卻不由得牽動了她的心，油然而然地令她瞬間把睜大的眼睛又漸漸地眯了起來，諸多的情感變化，促使她本來就豐富善變的表情更加多姿多彩。
好一會兒，她舔了舔嘴唇，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閃動了幾下又黑又翹的長睫毛，情深意濃地說：“這份深情厚意我心領了！請先代我向爸媽轉達一下我衷心的謝意！
找到合適的時機，我也會當面致謝！”
娟秀的她又深情地拉起他的手兒，把那張支票重新壓到他的手掌之上。“這可能是他們一生的積蓄！
當然，我知道，如果按你父親個人的貢獻，不用歪門旁道地索取，只是按勞取酬，他得到這個數的十倍百倍都是應該的。
但是，事實上，我猜想，就連這個數，可能，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預先借來的。
我知道他們對我的這份心意！
同樣，我也熟悉他們的為人。尤其是你爸爸，除了正常的生活水平，他絕不會多花一分錢，不論公與私。私下裏，我還知道他們自己許多非常節儉的例子。
或許，他們真誠仁慈無私的高風亮節，也正是我們彼此所以能夠相識的原因。
相應地，正因為我讚賞他們的所作所為，我知道他們會把每一份錢都用到真正需要的地方去。所以，我希望還是讓它們物歸原主，使它們更好地去發揮它們應有的作用去吧！
都說情意無價！我很贊同！
我覺得，一份真摯的關愛的情懷是不必用物質的多寡來表現的。如果，感情的紐帶真到了需要用金錢來維繫的份上，那才應該是一副很悲涼的冬景。
也許，我本來就不是物慾之流。
反而，很欣賞這樣一句話：人家騎馬我騎驢，回頭看看推車漢。”她向他調皮地莞爾一笑，“所以，事實上，這座凝聚了你一番濃情愛意的小巢，要比讓我住在高級別墅里更是覺得舒心！”
他收縮起明亮的目光，專註地望着心滿意足光彩奪目的她，靜靜地思索了片刻，點點頭，“我相信！”
“我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她笑眼迷離。
“當然！”他極其認真地微笑點頭。
“可要真實的心裏話喔！”她緊緊叮囑。
“如果對別人，我可能多少要考慮一下是否要暴露軍事目標的。但是，對於眼前最心愛的人，我還保留什麼呢？！”他把脊背舒服地倚靠到門框上，雙臂交叉抱在一起，情醉迷濛地笑望着她。
她感動地點點頭，舔了舔秀氣的嘴唇，柔美地微笑了一下，“你說，當年，國外優越的環境真的沒有誘惑過你么？”
“哦！”他揚了揚頭，清秀的眼睛望了望優美的天花板，長長地吐了一口氣，“一個遙遠美麗的夢境！
但是，我依然清楚當時的感覺。”他極其入神地回味着，“與國內相比，那裏的畫面的確很艷麗。
當時，從感情上講，我想你應該能夠理解得了，因為我們都是精神生活重於物質生活的。所以，在我的心理上，很明確，那裏的一切都不屬於我！
儘管，我不是什麼大人物，只能感佩，無力像錢老那樣一大批愛國的大師一樣，憑藉自己超強的能力讓自己的祖國挺立起來。
但是，我至少知道：狗不嫌家貧！我的根在中國。
儘管，當時我還不知道能夠擁有如今這樣的幸運！”他情深纏綿地拉起了她纖柔的手，愛意濃烈地握了握。
又深吸了一口氣，眯起極富情感的眼睛，“更何況，還有言在先的。即使不能使你火海脫身，至少，能夠在一旁做到同甘共苦！做一個心理安慰的夥伴！
我這樣自以為是，不會惹你討厭吧？”
“……”感動的淚水油然地浸入了她的眼帘，她只好低下頭額，作為回答，用力搖了搖頭。
稍微停頓了片刻，平復了一下涌動不已的情感，她抬起光彩閃爍的目光，微笑地望着他，“作為禮尚往來，我也說句心裏話。
儘管，當時，我知道自己無力回報你的好意，並不希望讓你為我們做出無謂的犧牲。但是，事實上，你的歸來，不僅實實在在地幫助了困境的我們。
而且，自私地講，也正像你說的，即使你盡了力，依然沒有結果。而對我來說，身旁站着這麼一位知心的朋友，本身就是一份非常感動的溫暖！
除此之外，我不得不承認，你沒有忘本地做外國公民，無形中也令我對你增添了幾份深深的敬意。
不是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的心理，也不是有渴望入黨高尚的政治思想需求。只是一種樸素本能的情感，也像你剛才說的那樣，欣賞不了那種‘狗嫌家貧’的行為。
如果我屬於弱者，除了自身努力自強，絕不會倒戈出營。
這樣說，我費盡心思地說了這麼多，你能夠理解了么，你力所能及給我的，才是最令我心安理得的！
況且，你給我的這份禮物，的確很令我欣賞！”謝風情淚雨朦朧地欣賞着眼前的一切，欣慰滿足的笑容綻放在清秀的眼睛中，臉頰上。
“如果我的苦心經營真的給你帶來真正的快樂！那就太感謝上帝了！
原本有那樣的提議，還有一點是因為虛榮心的存在。你也應該知道，市面上不是有這樣一種風向么，對於追逐名利的明星商賈們，認為極盡富麗堂皇的豪宅是彰顯其身份和財富的手段之一。
雖然，我並不欣賞這樣的觀點。但是，我依然不希望你因此的缺失而受損。”
“那麼，你也說，那是對於追逐名利的人們來說的。但是，我不想在那樣的行列之中。
裝潢門面，也許是處心積慮達到獲利的一種前提裝備。只是，我走上舞台的目的並不在於此。我並不想以金碧輝煌的外部形象來吸引人們的眼球。
如果，我的歌聲已經不能夠再給人們帶來美的感受，我會毫不猶豫地離開。
那麼你說，奢華的包裝真的能夠使天籟之音變得更加清美么？”謝風情皺皺額頭，挑挑眉毛，對他微笑地凝睇而望。
“所以，我沒有再自作主張把支票換成一座華美的宮殿。
只是，這簡單的兩室一廳，面積還不到六十平，對你這樣的身份，也確實顯得有些寒酸！”宇江南有些激動，也有些遲疑。
“呵！剛才，我掏心掏肺引經據典地說了這麼多，你怎麼還有這樣的論調？
啥時候，讓你感受過我愛慕虛榮的心跡了？”她斜睨而視，“我覺得，如果你真正地了解我，就不應該有這樣的怪胎。”
“其實，如果不是這樣地了解你，我怎麼會如此放肆地只給你這樣的平民居所！”他長舒一口氣，愛意濃烈地注視她。
“謝謝！”她調皮地拉起他的手輕柔地拍了拍，“也許，是因為我並不貪得無厭，也不是一個渴求享受高質量生活的人。所以，真的並不在乎這些。
說心裏話，就是眼前這樣的精美巢穴，我還真沒有做過這樣美妙的黃粱美夢呢！真的，如此充滿你愛心一片的雅居，的確令我耳目一新！
哦！這是你的愛心揮灑之地，也是我的理想所在！我覺得，有它就足夠了！
我覺得，隨心所欲地獨自欣賞品味，而陶醉於一處勝景之中，與跟着導遊團馬不停蹄蜻蜓點水周遊列國似的遊覽觀光，兩者的心境與感受是不同的。
也許，疲憊的心態已漸入老境，跟不上時代的步伐。反正，我更喜歡前者！坐看雲捲雲舒是何等的福氣呵！”她遠眺着窗外濃郁的樹梢之際，那片純凈的藍天與朵朵悠然的白雲，極其痛快地長舒了一口氣。
轉而含情脈脈地望着他，再一次柔情地拉起他的手兒，輕輕地溫存地握了握。“你知道我不是一個喜歡口是心非的人！
跟你，一個應該心心相印的愛人，更沒有這個必要了！”
“謝謝！”就像萬馬奔騰的錢塘江涌潮，一股溫熱的暖流迅速地衝擊他的心房，望着真情款款的謝風情，他水光閃爍的眸子裏充滿了無以復加的感激。“我也知道，心想事成是最令人欣慰的事了！”
*
剛剛為出國留洋的女兒舉辦了一個隆重的婚禮，不僅面子風光無限。而且，將來，家族事業的隊伍中再增添上一個喝過洋墨水年富力強的女婿，一定如虎添翼。
一想到成就一番霸業將是指日可待的事兒，嚴老闆的心兒更是被甜蜜的幸福感醉透了。不僅哼小曲的聲音變得響亮，變得婉轉，跟着，甚至怡然自得手舞足蹈起來。以至於連在門口之處，進退兩難局促不安的張管事來了多久都沒有意識到。
“什麼事兒？”音響中悅耳的伴奏曲嘎然停住了。但是，被快樂麻醉了的腿腳依然沒有從興奮中全身而退，依舊活潑地搖來晃去。
“是，是不好的事兒！”張管事低眉吞吐，一臉苦相。
“痛快點，啥子事么？
看你那架勢，怎麼好像火山隨時要噴發似的！”嚴老闆不痛不癢地催促道，同時，又安逸地揚了揚高傲的脖頸，舒坦地打了個呵欠，伸了伸懶腰。
然後，轉過滿足的笑臉，語調溫柔地說：“你沒有看到，我今天很高興，心情好着呢！有什麼事兒，還不快竹筒倒豆子似的快點趁機抖摟!”
“嗨！真是不得不說！
要是一些雞毛蒜皮的事兒，要是能夠不說，我真不想打擾你的興緻。
唉！給！”張管事長吁短嘆地把藏在身後的手很艱難地拉出來，惶恐不安地遞上一個鼓囊囊的信封。
嚴老闆會心頷首地一笑，用探詢的目光朝四周快速地掃射了一遍，不假思索地笑語：“哦！這個！
本來，應該是我給你們發紅包的。對了，你看，這一忙，都給忘了。
停天，我一定會補上，讓大家都跟着一起樂呵樂呵！
呵！這麼一份大禮？誰送的？乖乖！夠沉重的！”他快樂接過來，幽默地掂量了掂量，自我陶醉地享受了一番，才把裏面的東西倒出。
但是，很快，呈現在他眼帘的一切，頓時就讓他的興奮勁頭全部煙消雲散了。
他被震驚得迅速地翹起了兩道凌厲的黑眉毛，“這是哪兒來的？這，這些東西？”
一時之間，在他身上，情感完全沒有過度地經歷了差別巨大的冬夏兩個季節。起初的優哉游哉的快樂心情，完全被一種慌亂不安，坐卧不寧的煩躁的感覺所代替了。他不由地瞪起眼睛，驚慌失措急急地追問。
面對眼前的情形，張管事很想踮着腳尖溜之大吉。但是，也許，因為知道自己已經置身其中，成了一條線上的螞蚱，即使一時蹦躂開了，也無法躲藏。
所以，苦惱至極，連忙搖頭嘆息，“不知道啊！
所以，才更是令人心中沒底地驚慌！老實說，一開始我也不敢相信！”他喘着粗氣說，一對本來賊亮的眼睛中充滿了驚恐，“這可是明槍易躲，暗槍難防啊！”
“我就不信，怎麼到你手的，你都不知道？”嚴老闆眉頭一皺，梗着脖子，精明靈活的眼球上下左右地咕嚕了幾下，皺緊眉頭追問，簡直有些氣急敗壞。“就像，我雖然現在是一個糟老頭子了。
但是，我一來到這個世上的時候，白痴都知道，並不就是這個模樣！這樣的變化會有一個過程！
過程！我想知道這件事兒的整個過程！”
然後，又連忙把梗直的身子向前伸了伸，翹起下巴，眯縫着眼，小尖鼻子逼近對方，臉上閃現出一絲詭秘複雜的表情，之中而又掩飾不住哭笑不得意味。“精明的‘小諸葛’啊！你快給我說說，這到底是什麼一回事兒？”
“噢！你說這個，我當然知道了。”張管事如夢方醒似的，全身打了個激靈。也為了快點轉嫁一下心理負擔，簡直迫不及待地說起來，“我還以為你問這照片是怎麼來的呢！
嗨！你看，這心兒一直就這麼撲騰撲騰地亂跳，我都被嚇糊塗了！
唉！是這麼回事兒，我早上一開辦公室的門兒，就發現門口放着這樣一個信封兒。
我很納悶，就急着打開了，誰知道是這！
這一整天了，思來想去，我的心就這麼七上八下的，沒有一會兒能夠安穩下來的，感覺糟透了！
誰知道，這下午，我打聽的事兒，更是讓人驚心肉跳！”張管事縮着本來就瘦骨嶙峋的肩膀，皺着眉頭，依舊一副余驚未了的模樣。
雖然，對方還沒有來得及道個來龍去脈，光是目睹了對方異乎尋常的神態與語調，就夠嚴老闆的心兒涼個半截的了。儘管，他皮包骨的額頭上滲出了粒粒細汗兒，臉色卻沒有一點血色的煞白，“啊！什麼事兒？都火燒眉毛了，你就別這麼吊胃口了，行嗎？
真是的！也不看看啥時候！”他喘着粗氣，急不可耐。
“照片上，你看，收購我們剩泔水的廠家被搗毀了！”
“什麼？”不亞於當頭一棒的撞擊力度，嚴老闆被震驚地目瞪口呆。
“好在與我們聯繫的業務員跑了！”張管事小心翼翼地嘀咕了一句。
“老天！是點好事兒！”嚴老闆一手捧着胸口略微鬆了一口氣，一隻手扶着桌子邊，好使得如飄雲端的身體有個真實的支撐，然後一屁股跌坐到靠桌邊的椅子裏。
依舊是平常的那把古老的木椅子。但時，此時此刻，卻猶如救命船艙似的，坐上去覺得有一種從來未有過的安穩舒服感。
一旦身體有了着落，思維也好像恢復了常態。所以，轉念一想，宛如風起雲湧的天空，心裏冷了，也暗了，無盡的愁緒也來了。“但是，就像冬天尿被窩兒，跑了一時，跑不了一世呀！
還有這些照片，活生生的證據啊！真是懸在頭上的一把利劍呢！”
他所有愉快的心情，全都被突如其來的這個消息給衝擊得無影無蹤了。想着想着，又坐立不安起來，枯瘦的雙手又習慣地背起，兩隻女性化的小腳也是經久不停來回往複急速地踱着，只是，其中，與之前的味道卻南轅北轍地差遠了。
“你有什麼對策么？”過了一會兒，猶如夢遊，他有意無意地問了一句。
“突如其來，實在是都嚇慌了！還沒有想到！”對方一籌莫展地無奈。
“你覺得這些發生的事兒是正常的意外，還是有人為的蓄謀？”他皺起精明的眼睛，盯着天空疑問。
對方摸着下巴思索了一會兒，謹慎地說：“如果沒有這些照片，只是那家黑作坊被搗毀，不作聯想，我想還可以視以為正常。
但是，我琢磨着，沒有人為，這些照片應該不會存在，更主要的是不會自己長腿地跑到我的屋裏來。
你說呢？”
“是這樣，你分析得很對！”好像柳暗花明又一村似的，雖然頭上的利劍沒有拔除。但是，眼前的迷霧卻似乎淡薄了一些。所以，思路也顯得有些疏通了，“好像是有人給我們下了套兒。
但是，是誰？為什麼呢？”
“這是一個應該弄明白的問題！雖然說，時間最終能夠辨別出是非曲直。能夠與對手真刀真槍地決一雌雄，才能夠解解氣。但是，困難的是我們辦的不是明火執仗的事兒，我們不能等。
潰爛的膿包一旦破了皮，想掩蓋就難了！”
“真糟糕！這不僅斷了我們一個*油水豐厚的財路。隨後，說不定雨雪冰雹的還可能一起來襲呢!
真可能是一石激起千層浪啊！你說呢？”就像大海中波濤滾涌不停的浪頭，嚴老闆蒼白的臉色與凌亂的腳步跟着心情一起又沉重起來。
“我也是這樣揣摩的！風雨危樓，應該是這樣！”張管事怯而止步，只是猶如小雞叨米一般，戰戰兢兢不停地機械地點頭。
“怎麼辦呢？現在即使收山也不一定行了！”嚴老闆除了愁苦得直咂嘴，好像一時之間，急中也不能生智了。
“的確很棘手！”猶如無頭蒼蠅，張管事也無助而無奈地擼擼鼻子，咬咬嘴唇。
“唉！真是樂極生悲！”嚴老闆不由得失態地仰天長嘆一聲。
“我覺得，我們除了更加小心地行事，一時之間還真是沒有什麼好辦法。
因為，你看，我們實在是啞巴吃黃連啊！苦就苦於這事兒不宜張揚！”張管事搓着兩隻乾瘦蒼白的手兒，掩人耳目地低語。“更讓人苦惱的是不知道仇家是何方神聖！子彈來自何方！你說愁人不？”
“是啊！真是撓頭得很！
還好！這家醜只有我們兩個知道。
記住！絕對不能走漏半點風聲。不然，即使沒有官方出面，就是一點風吹草動，顧客要是知道了，不是驚天動地，那也會像一場鋪天蓋地的大雪似的，把我們冷凍起來！
後果真不堪設想！”思前想後，嚴老闆不禁脊背起涼風，身體打了個冷顫。
“我知道！我知道！
是啊！現在的人們不愁吃喝，倒是注重起來身體健康來了。
唉！早先我們光顧着掙錢，確實有些太大意了。光買那些柞水剩飯剩腦的，還好說些，這回購污油，實在有點太冒險了！
我看，還是快點把那些剩餘的買掉吧，不要成了實實在在燒手的證據了。”張管事建議。
“看我都急糊塗了！什麼事兒都想不周全了！那就快點把那燙手的山芋處理掉，哪怕倒掉都不要再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