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下馬威

167.下馬威

“……”她溫馨含情地抬頭一笑“看來,你是個不吃虧很實際的人,我是沒有白吃白占的份了。問吧!”

“我一直很疑惑,你自然條件這麼好,又有伯母這樣得天獨厚、相濡以沫的藝術熏陶,為什麼沒有意向這方面發展呢?”

“熱衷追星?”她低眉一笑。

“當然不是,我不會崇拜一些虛幻的東西。我更在乎自己身邊觸手可及的美麗,只是覺得你有這方面許多優越的條件!才這樣說的。”

“音樂本身對我的誘惑力的確很大,也耳熏目染地學了一些。但是,我不喜歡拋頭露面,我媽在這方面也不太支持,她希望我走大眾化的路!”她望着窗檯一盆鬱鬱蔥蔥的臘梅,微眯秀眼侃侃爾談。

“也是,每條路都有它們各自的風景!”他把琴謹慎地掛回原處。牆上一幅寬大的江南風光的水彩畫吸引了他的目光。

湛藍湛藍的一碧海水,黃澄澄茫茫無際的一片沙灘,一棵碧綠蔥蘢的椰子樹斜陷在柔軟的沙灘里。

“江南綺麗的風光總有一種獨特迷人的異域之美!你的傑作?”他欣賞地問。

“如果你那麼以為,還有許多名不見傳的美術作品。”她抱出一疊習作推銷。

“可謂多才多藝!很有功底!”他祝賀地向她回視一笑。

“大多受家父的熏陶。只可惜,望子成龍,龍不專註,總是見異思遷,這山望着那山的風景好。”

“你說的這些用到你身上不合適。如果樂觀地看待,應該說是涉獵廣泛,內涵豐富!”他至真至善、崇敬的目光定格在一張肖像畫上,由衷讚歎,“尊貴高雅,神韻悠悠!伯母吧?因為我想,只有飽蘸了愛的情感的筆觸,才會有如此佳作!”

“每一位母親在兒女心中都是一座豐碑!”她濃情悠悠地注視着。“這是我唯一還敢面世的一幅習作,如果不談畫技。”

“但是,卻濃縮了你全部的深情!所以,才震撼人的心靈!”他順着她的思路搶過話題,由衷讚賞。

“風情啊!你媽媽去苗主任家吃喜酒了,晚些時候回來!”王阿姨在門外捎話。

“謝謝!”她壓住眼底竄起的水霧,向王阿姨強裝笑顏。但是轉過臉,笑容就凝固了,淚水盈盈積滿了眼眶。

蒼天!原來勞師動眾刻意邀請人家來的,曾經該站在歡迎者行列的,卻以委婉敷衍的借口表示了拒絕……沒有報償,反而一瓢冷水。怎麼不沮喪!情緒一落千丈!

媽媽哦!你不格守諾言,可是第一次哦!為什麼,為什麼您在女兒心中一向尊敬的形象,竟然在她最需要的時候傾斜了呢!

如今,您也許置身於輝煌的廳堂,祝歌聲聲,您可曾想到女兒臉面掃地,哀哀無告,多麼地黯然神傷?您可曾知道您迎面賞給我的一杯苦酒是多麼的難以下咽?

她也知道,本應該浮出笑容以免顧若岩難堪。但是,不善掩飾,又對這位客人格外關注的她,不由得密雲布雨,風滿樓了。

倒是顧若岩寬容大度,善意地笑着安慰她。

“風情,我給你講個笑話,願意聽么?”他自顧自地繪聲講起,“有一位父親讓兒子發一封信,寫給部隊的朋友。

‘爸爸,我已經把信發出去了!’兒子高興地報告。

父親非常驚奇,‘你幹嗎不先問問我信封上的地址呢?’

兒子愉快地說‘這難不倒我,我想這一定是軍事秘密。’”

“你在哄孩子呢!”她一雙明眸如剔透的葡萄浸在海水裏,忍淚苦笑佯低眉。

這在平時,他極具熱輻射力的談笑風生是她快樂的源泉。但是,此情此景,再滔滔不絕連說帶笑的話題都難以讓她沉到谷底冷縮的心兒,再煦暖熱漲地漂浮起來。

“那好,講個大人的。”他馬上寬解心懷地向她微微一笑。

“謝謝你,若岩!不用講了,反客為主,實在不好意思!原諒我家人的失禮!你先回去吧,我有些累!”她無可奈何地蒼然苦笑,心底感傷地替他喊:高處不勝寒!

“風情!不要怪你的親人,也許真的有事纏身。而且,這又何足掛齒!

有人說,如果你能隨便進出而沒受任何威脅,那麼你比其他30億人更幸運。

其實,想想也是,兵不血刃的戰爭很多,能不讓賢良的心不得不去面對舉刀殺人的血腥場面,真的應該是很幸運的了!”他習慣性地抿嘴眨眨眼睛,發自內心的笑容浮面,很享受地自我陶醉了一番。然後,輕鬆愉快地看着她,真誠地安慰,“如果你想休息一下,有時間我再來玩吧!”

再來玩?他還會再來玩么?如此的虎頭蛇尾,如此的出爾反爾!她愈想愈覺得羞赧難當。明澈的眼中那份感傷努力壓抑還是失敗了,淚水猶如涓涓的清泉破堤而出,她低下了頭,“真不好意思,連口水都沒喝!”

“風情,其實,你想得太多了。”他笑着端起已涼的茶水,一飲而盡,開解地說,“行了吧!說句心裏話,我在乎的是你。我之所以來,還不是為了讓你開心!你能開心地笑,就算我沒來錯!

何況,我已拉了琴,看了畫,飽嘗了久別多日的雅興,這已經是很好的招待了!

——你知道我和你交往不是為了討得攀龍附鳳?”

“我當然知道!”

“就像剛才你談到的畫技,我當時之所以沒有接你的話題往下說,就是因為我覺得繪畫的技巧並不是決定一幅畫質量的主要因素,雖然,它可以錦上添花。但是,我仍然以為那不過只是一種形式,而其中的靈魂應該是情感。

這樣的認識不只是對繪畫來說是這樣,一首歌,一部書……都同樣如此!

所以,對我來說,你的這份情才是我最看重的!除此之外,我不會在意什麼,你也不必。”他向她安慰地笑。

“……”她勉強輕笑了一下,轉臉淚眼婆娑,連“有空再來”都無力出口,無力再撐殘局!這種結果是她始料未及的,當頭一棒,一個很糟糕的下馬威。

*

“風情,真的想去我家?”顧若岩明潔的黑眸中閃動着驚疑、興奮的光彩。

“難道不歡迎?”最讓她柔情四溢,深情款款的是他輪廓鮮明,堅毅英俊的側影。

“求之不得!只是難免有些醜媳婦怕見公婆的感覺。”他微笑地自我嘲解,剔透的眼底隱藏着一絲難言的憂鬱。

“你是不是在替我說我應該說的話?”她揉着纖細的手,低眉含笑。

“風情,我說話一向是率性而談,你可不能為此浮想聯翩哦!”他含情默默地向她宛爾一笑,轉瞬輕嘆一口氣,辛酸地微笑,“風情,我只是就事論事。

從我個人的角度講的,說句心裏話,雖然我不羞於出身寒微。但是,在活生生的現實中,我不得不時時意識到我們之間的差距。

不管怎麼說城鄉間的差別仍然存在。無論經濟方面,生活方面,還是意識形態、見解層面都有千差萬別之處。

如同中國人與西方人的見解迥然相異一樣。中國人說‘這個人心眼好。’西方人則會說‘他令我眼前一亮。’中國人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西方人則會說‘他到哪裏哪兒有笑聲。’

你在二月寒冷的東北風中能感觸到六月和煦的熏風么?很難!同樣,在溫暖的陽光下,也不太容易了解黑暗中冰冷的感覺。

的確,你沒有處在我的位子上,要你理解這些沒有親嘗親歷的感觸是很困難的。

你看,也許,你有偶爾瞭望一下閃閃星空的優雅心境;但是,你決不會有以星光當燈光的那種無奈的體驗。可是,這在我們沒有電的大山裡,卻是家常便飯。

如今,在你接觸的人們當中,許多人終日泡在山珍海味中,還是欲壑難平。

而在我們那兒,仍處於求生的階段。雖然,不是等米下飯。但是,其中的簡陋,那種囊空如洗的心理意味,我怕仍然會讓你心涼!

窮人的自尊常常讓我疑惑不已:和你交往是否有點掩耳盜鈴、異想天開了!”

“如果,心心相印,就用不着燈光,燈光的明不明亮,也應該不是主要的問題。

每當我聽《一剪梅》這首歌時,熱熱的淚光中就會閃爍着你的身影。多麼希望我們能一起真情地唱……

黃金不是可以購買任何東西的。至少,對於崇尚真情的我來說,門第、貧困決不是阻擋我們的關山重障!

你不會對我虛情假意吧?對我來說,這才是最致命的!”她情深似海。

“面對這樣一個纖秀、空靈、清雅而富有善心與詩意的美麗女孩,我怎麼還會虛情假意?應該說:謝謝你,風情!老天讓我遇到你,真是三生有幸!”他用充滿深情與感激凝固的目光望着她。

她幸福地點點頭。

猶如陽春中的吹絮,他頓時心花飛揚,“如果是這樣,讓我們做個漂流夢吧!

其實,你能去我家,我心裏的竊喜也是你想像不到的。不單單是我,尤其是我的父母,怕見了你會高興地不知所措呢!”

他亮晶晶的黑眸中異樣的驚喜洋溢出來,激動地不能平靜地站在一處,不停地來回走動着。“風情,還請你多多包涵,我的父母十足的山裏人,長期偏居山野,耳目閉塞,沒有見過世面。雖然心地純良,言語木吶,多有不周之處,還請海涵海涵!”

碰到他熱切注視的目光,她心頭一顫,熱流暖溢,“我正挖空心思、想方設法地盤算着如何討得他們的歡心呢!而且,隨鄉入俗、隨遇而安我早有心理準備!”她無限神往,甜甜地笑。

“謝天謝地!——你後顧無憂了么?”他目光輝煌。

“當然,我早已備戰!”她閃閃眼睛詭秘地笑。

*

在擁擠喧囂的鬧市,這個時候,流金鑠石的酷熱已經在肆無忌憚地搶奪霸主地位。但是,在這兒,在這綠樹成蔭靜穆的山路上行駛,獨特的清爽與涼意卻給人耳目一新的舒暢感。

謝風情坐在車窗邊,望着遠處犬牙交錯、堆綠疊翠、綿綿延延的山巒,神思飛越,痴痴迷醉。

有的人無論你如何挖空心思地想去恭維,都不免讓人覺得心虛口假。但是她,一眼望過,想不驚嘆都不行。

她清麗脫俗的美麗出於天然,是那種不用依靠任何外來裝飾來襯托濃裝淡抹總相益的人。常言說:人靠衣裝。只是,似乎衣裝的魅力在她本身天生麗質的映襯下,好像也不禁黯然失色。

顧若岩靜靜地用童子般熱愛的目光地凝視着她清雅的側影,女孩般秀氣的嘴角油然漾起幸福溫柔含笑的波瀾。

車子一會兒緊挨石壁艱難而行,堅硬、碩大裸露的岩石,鐵骨錚錚倏然直逼眼前,讓她頓時目瞪口呆,驚呼不已。

一會兒又歪歪斜斜地彎進山谷,一面搖出一條彎彎曲曲的小河,清澈的河水清油一般在潔凈圓滑的鵝卵石上,波光粼粼地緩緩流淌;一面映出岸上青山綠樹,紅花仙草,使她深深陷入悠悠含情牧歌般的迷醉狀態。

“若岩,你的堅強,你的純潔,你的寬廣,你的慧根應該是源於這山清水秀、博深亘古的大自然吧!”下了車,她如清泉般澄靜的秀目流彩溢光,眺望着無邊無際的綠海,不想移步。

“也許!在這浩瀚的綠海里,我就好像之中一條暢遊的魚兒!”他情醉神迷地四周環視一下,意味深長地含笑,“不過,這裏離我家還有好一段艱苦的山路要走。你累么?在這偏僻的地方,只有安步當車了!”

“我覺得如同鳥兒一般地輕鬆!”她白皙、明媚的臉上泛着甘之如飴、恬然快樂的微笑。“假如,一個車水馬龍、繁華似錦的現代化都市;一個小橋流水、山水旖旎的世外桃源。任我選擇的話,後者才是令我一往情深的白馬王子!”

他感動地點點頭,“所以,我才敢帶你來!”

下了平坦並不寬敞的水泥路,踏上了一條草根鋪成的林間小路。

曲徑通幽,更讓她如魚得水。她一會兒歡跳地到東邊扯扯倒垂下的樹葉兒,一會兒雀躍地到西邊採擷幾朵鮮嫩的山花,調皮地別耳際,掛在胸前,嬌媚無比。

“我還依稀記得竹林中你含羞帶怯的笑,平時,也曾無數次攝下你溫文而雅燦爛的容顏……今天看着你如此無拘無束暢快放開的歡笑,才是最令我虔誠地感恩上帝的!”他幸福而深情地說。

“……”她抿嘴溫存而細緻地向他含情一笑,似一湖碧蕩漾光亮閃爍的春水,輕靈的心兒隨着清甜的山風飛揚飄蕩。她清風般舒展開頎長的雙臂,旋轉起輕盈的身軀,輕歌曼舞,翩若驚鴻,“山路彎彎,山路長長,故鄉的山路是我童年的畫廊……”

收放自如,如行雲流水般悠揚甜美、細膩婉轉的歌聲從美妙善唱的喉中潺潺流出,清越澄明猶如涓涓清泉,從天堂飄入人間,在青山幽谷中翻飛激蕩……

“一叢叢山林,一片片草灘,掛着我沒染紅的野果……”她清純聖潔的面容,明眸善睞的眼睛,柔情如西湖水的歌聲,詩情畫意,唱作俱佳,引得他丟掉一切包袱,坦蕩從容地啟動渾圓磁性的歌喉,娓娓隨唱。

他的歌聲如他本人一樣,有一種久經風雪洗鍊的沉痛與無威,還有大山繼子的空曠與遼遠,極具穿透力,撼人心魄。

藍天上飄動着棉絮般潔白的雲朵,雲朵下綠樹搭成清涼的長廊,長廊底青草鋪成毛茸茸的地毯。山花飄香,仙樂蕩漾,鳥兒驚喜地翩躚起舞鳴唱……

“你的歌聲真美!具體的形容詞簡直失去了魅力,無法涵蓋!”他由衷地讚歎。

“其實,我只不過在技巧上略勝一籌。心與情才是歌唱的靈魂。也許,鍾靈毓秀;也許,這裏的一草一木,你比我更熟悉,早已滲透於心,由此釀出的蜜才更香甜,酒才更醇正,韻味更悠長!”她含情脈脈。

高歌孟進,珠聯璧合,餘音繚繞綠樹白雲、青山石壁。一路歡歌,一路笑語,一座大山,盤盤旋旋,很快地翻過去了。

前面一片寬闊地帶,一面淺淺的山澗,一條細細的小河躺在山下,如海豚翻曬白嫩嫩的肚皮。沿河一條碎石小路,長長地鋪向連綿的山巒。路的另一旁是一座被芊芊綠草、鬱鬱蔥蔥低矮的灌木和小毛樹覆蓋的小山。

“把包兒給我,這段山路不好走。”他深潭一般亮潔的眼睛閃動着體貼入微的關懷與愛意,那決不是言語可以表達完盡的。

“弦外之音,言外之意,你不相信我的能力了!

是不是你一向把我看得這麼貶?”她扭開身子,一甩飄飄的長發,佯裝生氣地前邊走。

“高高在上不是我這種身份的人所應該具有的特權。所以,我沒有想到你的想像力這麼豐富!甘拜下風,可愛的小精靈!——自然,你應該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了!”他急急趕上,逗趣地在她明潔的額頭上輕輕點了一下。

“當然啦!撒謊的頂尖高手,終日打雁,你當然不會被雁傷了眼的。所以,你是世外高人!哈哈……”她回眸燦爛一笑,又一顛一顛地向前小跑。

突然,她驟然斂足而立,以致和急急潛腳跟來的他因收不住腳步,差點撞個滿懷。

一時間,兩人吃驚地面面相覷。隨之,她忍不住,暢然大笑,“追我幹嗎?要我幫忙?”

“不敢,不敢,能夠勞煩你屈尊大駕光臨寒舍,已是榮幸!

今天你是女皇,小的俯首貼耳,鞍前馬後,服侍調遣,洗耳恭聽,咄嗟應辦!——除三跪九叩首免了之外,願效犬馬之勞!”他忽閃着抒情的眼睛,一本正經地說。

“那好,用轎來抬我。”她倒退着走着,嫣然一笑。

“轎夫休假,我來背你吧!”他認真地做個下蹲式,把堅實的後背給她。

望着他挺拔寬厚的脊背,以及修長的脖頸上晶瑩閃光的水珠,一種心疼欲擁的衝動怦然襲來。她低首輕輕地長噓一口氣,用凝脂般的纖纖細手輕柔地壓在他背上,疼愛地撫了撫,輕緩地拉起他,“假如這是你真心的話,就把這純潔的背留給未來吧!如今,實在不忍心給你增加任何負擔了!”

柔情漲滿了他的眼睛,他定睛地望着她,用結實的手背溫情脈脈地擦去她明潔的額頭上絲絲細汗,“風情,你要記住,你決不是我的負擔。相反,倒是上天賜給我的無價之寶,你給了我一個從來都沒有敢夢想過的美好天堂!

從前,面對明顯的對比,我儘管不願自怨自卑,也曾怨天不公。如今,我非常感謝蒼天,有了你,任何得失於我都如浮雲!

你是我努力向上的源泉。就憑我貧困的家境,如果不是我姨媽的接濟,如今,我也許仍然是一個風餐露宿、放蕩不羈地趕羊群,背草筐的山裏娃。

即便如此,我也有好多次面臨綴學的境地。曾經幾次徘徊着是否打道回府,點燃希望的火花,堅定我咬咬牙留下來的是——你!

只是,我除了一顆痴愛的心,一張刻苦上進的成績單,一貧如洗,自知實在不能和你站在一起。就連一樣拿出手的禮物都不能送給你,很讓我心痛!”他低首深嘆。

“若岩,你好笨呦!假如我在乎那些,自然我們無緣相識了。如今,我們也不會一起走在這條路上了。

其實,對我來說,那兩份禮物如果是你真心給我的,已經足夠讓我心滿意足的了!有時,我也常常獃獃地想:能和你在一起,是不是在夢裏,是不是真的可靠!

——好了!相識相知,你可以脫去你大姑娘的衣裝,恢復你運動場上洒脫的勁頭了吧?!”她在他高挺的鼻尖上纖巧地輕輕地刷了一下,趁他分神的瞬間,她拔腿飛快輕靈地前邊一溜煙地跑了。等他反應過來,她已遙遙領先,得意地大笑。

但是,畢竟是大山的繼子,運動健將,心花怒放的她很快就收住了笑容。因為,轉眼之間輕而易舉如風似箭的他就笑着與她並肩齊跑,“小鬼頭,竟敢耍滑頭!”

“怎麼?不行?體力比不過,再不動動腦子,還能在你面前永遠稱臣?

誰甘心!”她姿態優雅,回眸嫣然一笑。

“哈哈!原來如此!爭強好勝啊!

好啦!不用這麼拚命了。智力比賽你已經略勝一籌。至於體力么,一眼見分曉的事,別再爭了,路還長,這裏可沒有出租車,跑軟了腿,想讓我背你啊!”他愉快地暢笑。

“是啊!想不認輸也不行啊!誰讓這兩條腿不爭氣來,唉!”她喘着大氣,揉着酸疼的腿嘆息。“喂!你看!”剛拐過一個彎兒,她喘着氣,手指前方,讚嘆不已:“多聰明的老伯!沒有任何的強制,只有情感的體貼!

多有趣感染人的牧歸圖!”

一位高個子稍微駝背的中年男人,肩上背着一捆青草,一隻沒有任何羈絆的大綿羊自由自在顛顛噠噠溫順地尾隨在主人的身後,幾隻活潑可愛如雪球般蹦蹦跳跳的小羊羔,時而落在後面,調皮地相互擁擠、頂撞一會兒,時而撒着歡兒追上來,你爭我搶地啃幾口草捆上垂下來的青青嫩草……

“……”顧若岩立時怔住了,片刻裹足不前。但是,轉瞬間回過神來,笑着丟下優雅地欣賞的謝風情,大步流星地緊跑幾步追上去“爸爸!收工了。”

“伯父好!”風情馬上丟開驚詫與欣賞,春風滿面地跟上來。

“我的同學,謝風情!”一邊開心地介紹,一邊伸手去拿那個捆草。

“好!好!”一時之間,老人又驚又喜,眼睛閃光。一邊連忙用帶着泥土粗糙的手緊緊地護住草捆,“我自己來,別弄髒了你的衣服!”

日夜思念的英武的兒子,初次見面清雅如雪,飄逸如雨,從天而降的姑娘,讓這位厚實、善良的山裏人激動又拘謹,手腳不知道如何擺放,汗珠從微黑的臉上慢慢滲出,全然沒有了剛才的從容與悠閑。

“哎,岩岩!你咋不替你同學背背包。你輕車熟路的,走得慣這山路,嬌……”他伸手欲替她拿包匆忙又縮回,轉而責怪兒子。

“沒事的,伯父!要不是我剛才讓着他,早把他丟得無影無蹤了。”風情看着顧若岩閃閃眼睛,開心地笑。

她輕鬆、親切的話語多少緩和了老人一些窘促。

於是,他厚實的嘴角掛起欲動又止的滿足的笑容。

*

山坡上零星地住着幾十戶人家,似乎依然過着遠離塵俗的田園生活。

在一所僻靜而雅緻、安寧又和諧的竹籬小院前,謝風情獃獃地站住,驚望……

這是一所素凈、別緻的農家小院。由兩間稜角分明、古樸的正房和兩間別具一格的半球形的西側房組成。

兩間正房由大小不一的石塊和泥土砌起,泥牆上長出許多暗綠色的苔蘚。房后一片青翠逼眼的綠竹。房跟下幾根粗老茂盛的樹藤,蟠結攀援地爬上房頂。密密層層的枝葉已經垂到房門上,被修剪成猶如帳子上垂延下來的流蘇。

奇特的西側房由泥土和大小几乎一致的鵝卵石砌成。房后一棵古樹,枝條如虯龍,皮裂如鱗甲,老態龍鍾如卧龍般匍匐數丈,伸出如雲如蓋的枝椏綠葉,儀態萬方,奔放瀟洒地遮蓋在這個樣式新穎的半球行的房頂上。

“這點石成金、奇特的造型,這獨具匠心、巧奪天工的傑作!一定是你為保護這棵老壽星,急中生智,苦心積慮的吧!”她以無限崇敬的眼光望着他。

“冰雪聰明!一眼就能破解這個謎。這也許就是常說的心靈感應吧!”他大加感慨,爽快地笑。

“你又得意忘形了!”她笑着瞪了他一眼,繼續觀賞。

一個大大的橢圓形的羊圈緊挨着西側房,由一人多高的木棍圍成。院中空處,全由相差無幾、清白暗綠相間圓滑的鵝卵石錯落有致地鋪成。縫隙處鑽出絨絨綠草。一棵蔥蘢的棗樹,已經果實累累。樹陰下擺放着一條光滑的石台,幾個樹根做成的木凳。

見縫插針,石台旁邊由毛竹圈起一片小菜園,裏面長滿了纖塵不染嫩綠的蔬菜,幾隻小雞在柵欄外,努力地伸長脖子,竭力試圖擠進去享受鮮美的菜葉。

整個院落除房子外,全是由疏密相間胳膊一般粗青青的毛竹編織而成。

“若岩,——你一直住在這兒?”她的眼中流瀉出柔和羨慕瑩然的光澤,深情地仰望着他。

“為什麼不呢?這是我安身立命之所!是不是很原始、簡陋,離你最壞的想像,還差十萬八千里?”

“你知道嗎?解甲歸田是我現在湧出的可望不可及的強烈夢想!如此溫馨、恬靜的世外桃源真讓人嘆為觀止,疑心是在夢中,真是太美了!”她由衷讚賞。

“真的么?你這樣說,真讓我大喜過望。其實,我還提心弔膽怕你水土不服,會被這沒有一點現代蹤影,刀耕火種般的赤貧嚇得縮頭而歸了呢!

看來一顆懸起的心總算敢放回原處了!”他長噓一口氣,臉上洋溢着甜美的微笑,“即便是這樣粗糙的家,也是我們全家多年的心血築造起的。

這些竹子、樹藤是我兒時種下的,鋪地的鵝卵石是我們全家不論寒暑,用背筐一趟一趟地從山中河灘上挑選來,一塊一塊地鋪制的……”他一時沉入辛苦往事的回憶,如數家珍地說。

“這個半圓形的房子同樣記載了你的思索、智慧與愛心!”她神往地笑望着他,幽思蒙蒙。

他感激地笑笑,“可能我媽去地了,還沒回來。一路鞍馬勞頓,先到我的‘黃金屋’歇息歇息吧!”

房間不大,卻明顯地給人一種非常舒服、整潔的感覺。木質結構的牆裏,光滑而別緻。

一張簡樸的木板床靠牆而放。挨床的牆上貼着一張碩大的彩畫。

遠景,朵朵潔白絨絨的雲兒,在海一般遼闊的天幕上,自由自在、怡然飄曳;近處,一片偉岸神奇的北國白樺林,似*、情濃、一望無際的萬里長城。看着看着,很容易讓人耳畔油然縈繞起高亢、一往深情的歌曲《卓瑪的故鄉》。

床邊一張舊木桌上,陳列兩疊整齊的書。書旁兩棵優美的根雕,雖然不是出自現代工具精製,純粹的手工。但是,格調高雅,創意巧妙,手工技藝也已爐火純青,令人止步凝神觀賞。

其中一個惟妙惟肖的小猴調皮地把一隻手搭在眉峰上,注目遠眺;另一位長裙飄飄古樸清美的小仙女,翩躚起舞,秀氣的眼中放出嬌柔、迷人的微笑。

桌子上面的窗台上,透明的玻璃缸中兩條透明的魚兒,於靜躺在水底的幾粒晶瑩剔透墨綠色的雨花石間,悠哉悠哉地游來盪去。看到有客人欣賞,更是神來氣爽,搖頭擺尾,憨態自出。

魚缸兩旁擺放着兩疊玲瓏纖巧的貝殼雕,一望大有愛不釋手之意。

“一些閉門造車的小玩意,我再敝帚自珍,也不能說它們精美。”他不好意思地一笑,接過她的背囊放到靠牆的一把椅子上,拂了拂床單,邀請她坐下。自己輕輕地伸了一下腰肢,顧自坐進一張老式木椅子裏,整個身體靠到椅背上,全身心都放鬆地輕呼一口氣,光潔的臉上呈現出一種泰然自若而滿足的神情。

“但是,你不認為自己的感受才是最重要的么?有時我行我素也是一種很好的自我保護。尤其在這魚龍混雜的世界裏,更是一種應該具有的做人風格!”她的身體雖然坐在了床邊上,眼睛依然沒有停息片刻,骨碌碌地轉動觀察。

“你獨到的見解總是讓我心誠悅服!”在她的肩膀上,他愛撫地輕輕拍了一下,溫情地凝望。

她回眸一笑,自豪地點點頭,又伏案仔細觀賞起來。

玻璃板下壓着一些同學的照片和一些風景優的畫片。

其中,最大的一幅《夢幻江南》:綠樹如霧,清水如鏡,水上小橋飛榭,清秀幽雅,古韻悠悠。

旁邊一幅橫長的《綠竹圖》:竹籬相間,溪水環繞,泛着綠意清凈的溢出畫面。動靜和諧,美不勝收。一邊題着兩行錦繡的隸書小字:

清晨,綠竹披上蟬翼般薄霧,宛若婷婷玉立,風情萬種……

黃昏,一抹殘陽,翠竹婆娑,縷縷綠煙裊裊,如詩如畫……

“有時候,兒時的照片會給人一種如今無法渴求的童話般的朦朧美!那時的童心如雪花般的爛漫,美夢如雨後彩虹般的璀璨!”她神思飄渺地望着一張黑白照片微笑,“那時候的天真無邪猶如一幅不受污染的原始風景畫!”

“一群東風吹馬耳、放浪形骸的小野馬駒子,一群天高皇帝遠的末代遺民,傻乎乎的,讓你見丑了!”他自嘲地笑,同時,瘦削有形的嘴唇微微啟動了幾下,只是結果依舊沒有發出聲音,又秀氣地抿起來了。

“我以為,孩提時代,不加任何修飾,活脫脫、天然的返樸歸真、自得其樂才是最舒心、最珍貴、最美麗的,一片富庶的樂土!一群親昵、調皮、快樂的小活寶!”她帶着親切、喜愛的微笑,望着照片上與小夥伴們勾肩搭背、樂孜孜,眼睛流彩的小若岩,深深陶醉。

“的確,每當看到它,我也常常有一種少年潤土般夢中溫馨的感覺。只可惜,那種無憂無慮美妙的好時光很難再有了。”他一面一往情深地回味着,一面假裝不經意,小心翼翼地從那一疊書中,輕輕地抽出一本,藏在身後的床席下。

“怎麼,口是心非?”秀眉一挑,秋波一轉,她微微斜睨地盯視他。

“為什麼你這麼說?”他困擾地如墜雲霧,一幅百思不得其解的驚訝膛目狀。

“你不僅諱疾忌醫,明知故犯,還死不改悔啊?你應該比我更清楚這不是空穴來風,更知道為什麼,還變本加厲、假惺惺地裝憨,真是不可救藥了!”她生氣地站起,“你是不是讓我應該清醒:一廂情願是不行的,飛蛾投火自找苦吃。教我應懂得有時候要適可而止?

如果你對我來你家有成見,對於我這種笨拙的人,你最好應該早點坦言。不然,你如此文雅的逐客令不怕被蒙昧的我給糟蹋了?”她說著欲走。

“豈敢!豈敢!有話好說,有話好說!”他誠惶誠恐,眼疾手快,急忙緊緊地拉住她。

“怎麼,還要買路錢?”

“豈敢!豈敢!你如此的伶牙俐齒、唇槍舌劍真讓我招架不了,真是怕你了!——你如此的匪夷所思、旁敲側擊更讓我難以預料!好不容易請得貴足踏賤地,豈敢有得罪之膽!我既是個聰明人,自然不會做剖腹藏珠的蠢事。——無論如何你應該給我一個戴罪立功、補偏救弊的機會呀!”他苦苦相求。

“那麼,你不怕開門揖盜,國寶被偷?”她回嗔作喜道。

“那裏,那裏!我敢說,這裏的所有東西,只要你喜歡,你都可以通通拿去,不用偷!”他信誓旦旦,鄭重其事,“我對於你的診視,又是什麼東西能比得上的呢?!”

“少油嘴滑舌啦!你以為避重就輕就能解決問題了么?你不覺誠意與行動更重要?你能讓我相信你是君子,心甘情願地兌現你的話?”望着讓人啼笑皆非的他,她努力瞪起責問的秀眼。

“笑話!我一個堂堂男子漢,說話豈可當兒戲!”他一副大義凜然、浩然正氣的樣子,“最重要的是我當然希望如此,就看你肯不肯賞光了!”他極希望地望着她。

“那好,自覺拿出來。”她強壓笑容,佯裝嚴肅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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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顏禍水小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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