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喝大酒
只一會兒的功夫,黃大寶點的那些個酒菜就端上來了,確實都是些個山珍,啥豬肉炒山芹菜,山菌湯,野豬肉燉粉條,蒸林蛙之類。這些個,別說是在城裏,就是在鄉下,那也很難吃到。尤其是那野豬肉和那林蛙。所謂野豬肉,那就不是家養豬的肉了,不是家畜的肉,而是野生動物的肉。要吃野豬肉,那得運氣好,正趕上能打着,這可不是你啥時到這酒館裏來就能夠吃得着的。而那林蛙,更是少見,那是一種奇特的蛙類,個頭兒不是很大,等你烹調完成,對那林蛙的肚子咬上一口,能看到的不是蛙的五臟,而是一肚子的黑籽,也就芝麻粒兒大小。這些個東西,荊志國都是吃過的,只是龍王廟鎮這個酒館是專事山珍的,常年累月地開店,對那些個山珍的性子琢磨得透透兒的,根據那些個山珍的性子,根據人的口味來製做,煎炒烹炸,各有一套做法,因此,做出來的菜肴格外好吃。不同的是那林蛙,荊志國以前吃過的比今兒個擺到桌子上的個頭兒要小,肚子裏面的籽也沒有這麼大,再加上烹製得法,那吃起來,真就是滿口香!此外,還有啥用柞樹葉裹着高粱米面,中間夾着山野菜烙出來的盒子,山茴香餃子,這些個,在城裏那是吃不到的。酒呢,是這鎮上的小酒場自個兒釀的小燒,少說也得有六十一二度,一口下去,就覺得從嗓子眼兒到肚子裏,熱刺刺地一條子,過癮!
酒菜上齊,兩桌六七個人就比劃上了,那真叫一個盡興!
要說喝酒這個事兒,那可並不是人人都一樣兒的,有的人天生就會喝酒,有酒量,有的人天生在喝酒這個事兒上就不行,更有慘的,一聞到那酒味兒,就滿臉通紅,迷糊了。一般說來,那男人嘛!應該是能喝點兒酒的!喝酒更能表現出男人的氣概。實際上,也不一定,也有賊能喝酒的男人,幹啥啥不行的。今兒個,黃大寶那幾個小子就不說了,這邊荊志國和任東可都是能喝酒的,海量。把那粗瓷大碗倒上那麼半大碗,任東端起來,呵呵地笑着,說道:
“科長,到咱這小地方兒來,也沒啥好招待的,都是些個鄉下的東西,但確實都是山珍。來吧!今兒個你可得敞開了啊!咋樣?這頭一口咱是不是得先燜一個?”
任東說的燜一個,就是干一個。那麼沖的酒,那麼大的碗,這要真就燜一個,可真就是夠嗆!
那大碗因為大,在東北這旮噠被叫做海碗。
荊志國有酒量,個子大,承受力也強。在東北軍那時候,同大帥那些個人,同東北軍部隊上的那些個人,那酒還能少喝嘛!再加上年輕好勝,燜就燜!也就端起那海碗。
“客隨主便!今兒個就聽老哥兒你的!”
任東在端起那海碗之前,心裏琢磨,這荊志國應該是能喝點兒酒的,但他能喝酒還能喝得過咱嗎?得先給他來個下馬威,頭一口酒就得先把他震住!他想。可荊志國在喝酒這個事兒上,是久經沙場的,哪還懼這個!聽荊志國說出隨老哥兒你這個話來,任東先就是心頭一懍,可話已經說出去了,那哪還回得了頭!喝吧!倆人兒把那海碗往一塊撞了一下子,就抻回胳膊,把那海碗送到了嘴邊。都到嘴邊了,任東也沒忘了抬起眼來掃荊志國一眼。都到了這時候,他還有點兒懷疑,這一大海碗的酒,你小子是真行還是假行?可荊志國不管那個,一仰脖兒,就把那一大碗酒倒了下去。
任東不知道,荊志國有個外號,叫荊老道。
這個老道的叫法兒,實際上是個諧音,就是從喝酒這個事兒上來的。荊志國特能喝酒,同別人喝酒時,從不象有的人一喝酒,拉拉扯扯地,推推搡搡地,咋勸也不喝,他是一仰脖兒就把酒倒到自個兒的嘴裏,就因為此,人送綽號荊老道。
荊志國這碗酒倒下去,任東看得眼睛都有點兒直了。任東原本是想第一口酒就把荊志國震住,沒想到這第一口酒沒把荊志國震住,倒讓人家把自個兒給震住了!
只一會兒的功夫,旁邊黃大寶那桌兒,聲兒就高了。聲高歸聲高,那幾個小子也知道,這跟局長出來,說不定啥時就下來啥任務,這酒是不能多喝的。朝荊志國和任東倆人兒這邊看看,覺得不象是還能有啥任務的樣兒,那幾個小子中就有一個躥籠起黃大寶來了。
“股長,你倒是去那邊給局長他們敬杯酒啊!”
那黃大寶一聽,是哈,是得過去給局長他們敬杯酒,就端起酒碗,也是那大海碗,朝着這邊兒的這桌兒走過來。
“股長,你順便問問局長,還能有啥事兒不,要是沒啥事兒了,咱們也放鬆放鬆!”黃大寶一聽,這才明白,心裏罵了一句,這犢子!
過到這邊,先給荊志國敬了酒,又給任東敬了酒,末了,問任東:
“局長,咱今兒個還回東甸不?要是不回,咱就讓店裏給備個住的地兒!”
“回啥回!這都半夜了!荊科長老也不來,好不容易來這麼一回,這酒還沒咋的哪!你讓店裏給安排個地兒,今兒個咱都住這兒!你們幾個!今兒個也放你們的假,放開了喝,完事兒,你們找個地兒玩去吧!”
黃大寶有些個驚奇,局長象今兒個這麼敞亮的時候還真就不多!回到桌上,把局長的話重複了一遍。其實,那黃大寶一過到荊志國和任東他倆兒這邊,那邊那幾個小子就都支楞着耳朵聽着哪,早把那任東說的話一字不落地聽到了耳朵里。樂壞了,那哪還有心思喝酒!只一會兒的功夫,黃大寶又過來了,說:
“局長,他們幾個都喝好了,就想撤了。您看,這兒都喝這麼半天了,要不,咱們換個地兒再喝點兒,換換樣兒?”
任東看了看荊志國,說道:
“荊科長,要不咱換個地兒喝去?”
“不用不用!咱今兒個高興,喝多了!局長你們別見笑啊!”
任東並不勉強。說道:
“荊科長不願再換地兒了,不換就不換吧!你去讓廚房把這個湯再熱一下,完了你們就滾吧!愛哪哪去!”
“咱在這兒陪陪您和科長吧!”
“不用不用!咱和荊科長還沒咋地哪!快滾吧!”
“那還再來點啥不?”
荊志國想,這小子咋這磨嘰!任東看了看荊志國。
“科長,還來點兒啥不?”
“可別了!喝多了!局長,要不,咱倆兒也別喝了!”
“別介,再整點兒!整點兒!”
荊志國和任東倆人兒從那喝酒的酒館場子裏走到院子裏的時候,酒館門口門柱子上掛着的兩個大紅燈籠把個院子和臨街照得通亮。倆人兒走道兒都有點兒打晃了。這酒館就是一個農家院兒,臨街,店面朝西,有那麼十來間房子大小,除了酒館的場子,還有四五間客房,有時有些個來喝酒的人喝多了,走不了了,就在那客房對付一晚。這幾間客房中有三間是專門為來他們酒館辦事兒的人住的。今兒個這三間客房別的啥人可就住不得了,荊志國和任東一人一間,另一間由特務股的那幾個小子住着。那幾個小子早就沒了影兒,這時也不知在鎮街上的啥地兒呢!荊志國和任東那是啥人?酒館的夥計早就把洗臉水啥的都備好,把那火炕燒得熱乎乎兒的了。任東把荊志國送到了最南頭的那間客房裏,自個兒就到了隔壁的房間。只一會兒的功夫,那房間裏就傳出了打雷一般的呼嚕聲。
龍王廟鎮一片夜色。
三更已過,酒館最南邊那間客房的後窗從下往上翻開了。一個黑衣人從裏面一躍而出,一點兒聲音也沒有。那人回身把窗戶關好,一閃就消失在了酒館後街的衚衕里。
這時,酒館的正門開了,給荊志國和任東他們上菜的那個跑堂兒的夥計從裏面走出來,站在院子裏左右地看了看,然後,向最南邊荊志國住着的那間客房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