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對話
大廚房負責王府所有人的吃食，做吃食的人是有分工的，譬如身份貴重的管事專門負責王爺王妃的吃食，再次一些便負責側妃的吃食，再再次一些便是姨娘們的，直至最普通的負責粗使丫頭們的廚子。
偌大的王府人口眾多，小丫頭們的吃食留下的剩飯剩菜幾乎沒有，不過上了三等以上，便有資格從大廚房單獨領一份飯菜，有些丫頭吃不完的，也不會留着下頓，直接就倒掉了。
比之丫頭們的，主子們浪費的東西便多得多了，譬如今日，王妃院裏伺候的丫頭便提着食盒從海棠院走來，還未到近前，便聽到兩個丫頭低聲說著話。
“這麼多的吃食就這麼倒掉，未免也太可惜了”
“怎的？難不成你還想偷偷吃了？”
“你胡說什麼，王妃娘娘沒發話賞，誰不要命敢動這些東西”
“你知道就好，東西再多也不是咱的，主子們的事也不是咱們能插手的，還是趕緊把東西處理了回去復命吧”
“是這個理兒，只是這般好的吃食半點都沒動過，我心裏就是可惜”
“你可惜什麼，總歸不是花你的銀子”
“話不是這麼說的，欸，你說王妃娘娘為何近日的胃口這般不好？”
“這還用說，爺已經連續在香竹院歇了半個月了，不說咱們王妃，怕是玉蘭院的那位近日的胃口也好不到哪裏去”
說話的功夫兩人便走到了雲遙面前，見有外人，兩人立馬止住了話頭。
她們都穿着緞子做的衣裙，頭上用銀簪挽着圓髻，柔亮的髮絲在身後一搖一擺，見守着泔桶的是個模樣略黑的丫頭，兩人都有些意外。
“把東西處理了”
不過下面的事她們從不多管，將手裏的食盒遞給雲遙，連話都不想與雲遙多說一句。
在這些二等丫頭的眼裏，對雲遙這些粗使丫頭是看不上的，隔了好些距離將食盒遞過來。
雲遙也沒表現出什麼不滿，上前將食盒裏的東西取出來，一盤盤珍饈美食紋絲未動，雖已經沒了熱度，夏日裏卻還散發著絲絲香氣。
雲遙努力控制着口中分泌的口水，故作淡定的將這些東西倒進散發著酸臭味兒的泔桶里，然後將盤子收整起來放好，這才將食盒重新遞給兩個丫頭。
兩個丫頭本都做好了看雲遙笑話的準備，畢竟對府里的粗使丫頭們來說，一年到頭都嘗不到肉味兒，乍一看到主子們的吃食，還是紋絲未動的，多少都會起一些心思。
吞咽口水算是小的，有的丫頭甚至會腆着臉向她們討一口吃的，這個時候她們便能尋到由頭將人狠狠的訓上一頓。
只是雲遙的表現讓她們失望了。
見她目不斜視，動作飛快的將東西處理了，好似對那些東西毫不在意的樣子，兩個丫頭心裏都有些不舒服。
畢竟就連平日見慣了好東西的她們見到這些吃食的時候都會動心，雲遙這番表現，倒將她們比了下去。
“你是哪個院子支使過來的？”
大廚房倒泔水的下人都不是固定的，有時是前院，有時是後院，這都沒個定數。
她們初時還不覺得，這會兒越瞧雲遙越覺得熟悉，故開口問了一句。
雲遙並不知道兩個丫頭對她方才的淡定不滿，恭恭敬敬的道：“奴才是海棠院的”
海棠院？
難怪如此面熟。
兩個丫頭對視一眼，隨即拎着食盒便離開了。
雲遙並不知道她們對她的不滿，待兩個丫頭走了之後，她看着泔水桶的東西氣得直錘胸口。
牲口啊，這麼多好東西全都糟蹋了，裏面還有一個完整的紅燒豬蹄。
王府的廚子不用說都知道那廚藝怎麼樣，故那豬蹄子做得格外的香，可就是這麼一個色香味俱全的豬蹄子，就被人這麼浪費了。
撿起來吃什麼的是不可能的。
先別說泔水桶有多臟，便是這桶乾乾淨淨的雲遙也不敢打這些東西的主意，讓人發現了可少不了一頓板子。
後來倒吃食的人越來越多，雲遙也見識了什麼叫鋪張浪費，到了後面，她已然麻木了。
待到各院的剩飯剩菜都處理乾淨，雲遙便推了車過來，費盡了全身力氣才將泔水桶挪上車，隨即又將拉車的帶子固定到肩膀上，手裏拉着車把艱難的朝着王府後門走去。
這些泔水都要運到指定的地方放置，屆時會有人來收走。
雲遙腳步顫巍巍的，無比慶幸王府的泔水只需要放在府外就成，否則她今日怕是要被累死。
縱使如此，等到下工，她的肩膀已經腫成了饅頭，碰下都覺得疼。
雲遙回到屋裏，其他幾個丫頭都睡了，她輕手輕腳的擦好身子，又將衣服洗了，這才躺到床上。
一躺上床便覺陣陣困意來襲，只是腦中忽的想起白日裏那兩個丫頭的對話，再加上心裏還有些事情，便起身翻開自己的行禮。
只是這一打開她便愣了一下。
她的行禮被人動過。
雲遙皺了皺眉，將行禮里的衣服都拿了出來，在包裹衣服的行禮布里一陣摸索，才摸出幾個硬邦邦碎銀子。
數量不多，每個僅半兩，三個加在一起剛剛一兩半。
銀子沒少，說明動她行禮的人不是衝著她的錢來的。
雲遙呼吸一滯，這才將目光放在兩個裹在舊衣服里的瓷瓶上。
玉白的瓷瓶在月光的反射下散發著瑩潤的光芒，她先拿起一個瓷瓶打開，用手帕墊着倒了點在窗台上。
裏面仍然是黑色的粉末，與之前裝的東西一般無二。
開了另一個瓶子，也是一樣的結果。
這反倒讓雲遙不解了。
既不是為了銀子，也不是為了這兩瓶葯，那動行禮的人是為了什麼？
瞥了一眼同屋的其他人，雲遙翻出針線，剪碎了自己的一件舊衣，就着月光將瓷瓶里的藥粉分成一小團一小團的用油紙包好，再用布在周圍縫上一圈，最後將棉絮扯成兩半塞進了棉絮里。
她的動作十分小心，還用白線將包裹藥粉的那部分棉絮縫了又縫。
如此，若不是盯着細看，絕發現不了內里的乾坤。
做完這一切已經是下半夜，再有兩個時辰天便要亮了。
雲遙卻仍然沒睡，拿着兩個瓶子離開了屋子，洗乾淨之後才回到屋裏。
這下，真的是累到手都抬不起來了，隨意的給自己按摩了兩下，雲遙便睡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