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福音下的都市

第十一章 福音下的都市

記憶中潛水鳥從來沒有這樣懷着某種敬畏的心情來到廟宇這樣的地方。

以前光顧寺廟多半是旅遊時途徑。對那些供奉着的神佛雕像,從不會當作某類精神實體去膜拜,更不會把心交付給那冰冷石塊所賦予的永遠靜默的對象。事實上,他並不信那玩意。

開始受影響是從蝴蝶那裏,還有辦公室里那些唧唧歪歪的女人們,她們總是會在初一利用上班午飯時間結伴去廟裏進進香。他不知道她們所許的心愿是否實現過,失戀的還是接着失戀,人生的不順心照樣接踵而來,不過她們活的還算踏實穩健,好像命運中的確有隻無形的手在托扶着人生的小舟。

其實如今來寺廟的年輕人很多,可能正是因為他們正年輕,需要走的路還很長,需要一定的精神支柱來扶持着走過坎坷而充滿各種不確定的漫長人生道路。人一旦老了,前面的路只有一條,沒有什麼選擇了,該經歷的都經歷過了,該見識的也都一一領教過了,應該反而更加安心,不是嗎?

寺廟裏的感覺的確和這個世界上的所有地方都不相同,一旦進入這扇巍峨的大門,似乎能感覺正慢慢走進自己的心塵,能窺見很多平時被自己忽略的心事,能觸摸到很多良心上的不安和騷動。好像那層堅硬的龜殼被剝離去之後,發現裏面是如此的柔軟和脆弱,層層疊疊隱藏着紛繁複雜的雜念和慾望。

潛水鳥看着那些老人匍匐拜倒在墊子上,一心想叩到神佛的腳底下,任何卑微和自責的行為都在這一刻顯得神聖而不可褻瀆。似乎神佛端坐在高聳縹緲的雲層深處,垂着眼瞼,瞭望着下方,沒有言語,同樣沒有責備,所有寬容都化作了萬象的靜默。

潛水鳥只是這樣走着,看着,他不會像那些老太做出如此的行為,他基本上還是保持着觀光的姿態,只是心有所不同。

身邊繚繞的煙霧雖然有些令人窒息,不過這的確是通往那個無形而純凈世界的高速公路,騰空而起的好像是無數個沉在慾海中苦難掙扎的靈魂,千方百計要搭上這趟開往虛無世界的列車。也好像是無數個懺悔和願望彙集成洶湧的濃煙,滾騰上雲霄。

只要能靜下心神,你似乎能依稀聽到耳邊,身邊,四面八方到處都是咒語,祈禱,哭訴,無邊無盡,無休無止。

潛水鳥忽然驚出一身冷汗。他來到一棵大樹下,穩了穩心神,決計還是離開為妙。

走出寺廟,好像從另外一個世界重新又回到了地面上,踏着那石磚,看着街上往來的人流,對面時裝店進出的時尚女孩,隔壁唱片店飄出的日文歌曲,街心花園裏正在散步着的年輕媽媽們和她們推車裏可愛的孩子,馬路邊上停着的無償鮮血車,潛水鳥不得不幽嘆一聲:還是人間好啊.

回到辦公室潛水鳥悄悄坐到自己的座位上,重新打開電腦,併到飲水機前注滿熱水,同時用眼角掃視了一下辦公室,他感覺氣氛忽然有些不對。果然,一點過後,他的頭就進來說下午三點要開會。

此時的潛水鳥好像已經受到了神的感召,竟然不再那麼心慌,戴上耳機聽了會兒音樂,還趁人不注意偷偷玩了把遊戲。他心裏已經下定決心,既然不知道明天何去何從,就該快樂地過完今天。

在這個城市那麼久,隨遇而安是讓他學會的最有效的生存哲學。

真是他媽的最好的生存哲學!

因為你不安又能怎麼樣?跑到大街上去和誰理論?到網絡上去謾罵一通?或者當個職業上訪者,最後落得身敗名裂,流落街頭淪為乞丐?倒頭來還不是悶棍自己吃定了?歇歇吧。

蝴蝶四月份的時候回了一趟老單位,其實她雖然從那裏出來了,但是還存在着千絲萬縷的瓜葛,最主要的原因是那老闆仍然一次次找蝴蝶,要求她給他寫文章。蝴蝶是個心軟耳軟的人,總也不能當面拒絕人家,就算是電話拒絕也讓她不忍開口。那天老頭打電話來約稿,並且希望蝴蝶能去一次,礙於情面,蝴蝶還是答應了。

許久沒有出門了,蝴蝶長時間過着隱居的生活,幾乎與這個城市完全割裂,如今就算是乘坐地鐵都讓她有了絲新鮮感。不光是這些,每次出門,這個城市都會給她帶來很多驚訝和意外。

如今這個城市正在進行一項規模巨大的全城化運動,城市建設。好像外星人埋下的**,忽然間同時炸開。遍地都在建設,老區建設,軌道交通建設,郊區建設,舊工廠改造建設,河流整治工程,還有很多很多類似新的商業街,城市文化等。推土機橫衝直撞,全國各地集中而來的建築工人,拿着鐵鍬準備把這片土地上每一塊遺留的蒼痍都毫不留情地揭去。大片的農地已經被嶄新閃亮的別墅區取代,城市地下和半空都穿梭着奔騰不息的車輛,市中心擁聚的人群被搬遷,那裏只能是紙醉金迷的揮灑熱土。

一個一個居住社區好像新型的微型城市,從幼兒園到超市什麼都有,還可以搬來商業街,眨眼佈滿時裝店,肯德雞、星巴克等快餐店和咖啡館當然不會坐失良機,有任何商業契機就決不放手。人倒是變得越來越懶怠,就在家門口能解決的事情幹嗎還要跑大老遠?很多上班族除了上班走走外,更多成為宅人,宅在家裏難道不是最快樂的事情嗎?宅在家裏可以上網,看電影,聽音樂,打遊戲,聊天,談戀愛,還能種地,偷菜,和別人過夫妻生活,每天親親我我,還不用擔心離婚,更不用為繁瑣的家務兩個人你爭我斗的。

開發商無疑是將烏托邦附註現實的實幹家,能夠實現的,統統沒有不可能。不能夠實現的,要求手下的團體,竭盡全力去實現。這個城市最大的開發商毫無疑問就是遠大地產,不光有強有力的政府背景,還有充足的現金流,他們手上握有這個城市最重量級別的幾處地塊,並不急於開發,因為一個更為壯觀的城市島嶼理念正在董事長CEO萬全的腦中。當然,據說他本人正在雪山上挑戰人類生存極限。

挑戰人類生存極限和挑戰他的事業並沒有完全的分別。一個是精神世界的理想,一個是現實世界的理想。當年正是他第一個將萬遠城市引入這個城市,在一片荒蕪的土地上誕生了第一個規模超過100萬平方米的超大型居住社區,並開闢道路,設置公交線路,社區內開設商業街,幼兒園到中學的一體化教育學校,並同時帶升周邊的房價從地價開始攀升到天價。自然,那年開始,萬全本人就成為了一個神話。並且他的神話在他自己的神化下,越來越走向出神入化。隨着一個個近乎完美的項目出現在這個城市的邊緣,萬全本人卻日益喜歡退縮到這個城市的視線背後,他遙遠地離開,並且越走越遠,越是荒蕪人跡的地方,越是吸引他。越是充滿驚險的運動越是讓他着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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潛水鳥與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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