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無人恭喜的婚禮

韓天楨和貝西在12月15日這天領了結婚證。

12月15日是不是黃道吉日，宜不宜婚嫁他們兩人並不清楚。只是頭幾日說好了，兩個人便歡歡喜喜的去照相，交錢，領證。不過在民政局的工作人員看來，15號這天實在不是個結婚的好日子。明明頭天還頗晴朗，夜裏也清明的緊的天氣，到15號早晨不知怎的起了大風。其實在戈壁上，颳風實在是尋常不過的天氣，就算沙塵暴人們都早已司空見慣，只是那一日的風雖遠不到嚴重的地步，但卻一直揚着厚厚一層沙，天空混黃的讓人心慌。風則一直不疾不徐的吹，歇一會吹幾下，有時候興起又狠打幾個旋，把放鬆防備的人攆的倉皇而逃，最後每個人的心情都被弄得煩躁異常。

韓天楨和貝西在下午2點40左右走進辦事處，兩個人的頭髮都和稻草一樣蓬亂，貝西一雙黑皮鞋變成了棕色，而韓天楨特意穿的一套嶄新羊毛裙也成了舊衣衫。臉上自然也好不到哪去，灰濛濛暗沉沉的如大病初癒一般。若非二人手牽手笑的甜蜜，保不準會被當做來領救濟金或辦離婚手續的人。幸而過程是順利的，領到證以後，熱情的工作人員留他們多坐一會兒，說等等看風會不會停。但兩個處於亢奮狀態的年青人拒絕了她的好意，他們歡快的走出大門，只是風沙羈絆了腳步，所以站在窗前的工作人員怎麼看都只覺得那二人步履蹣跚狼狽不堪。

他們按照計劃好的程序先去看了場電影。因為韓天楨是鐵杆的電影愛好者，每期的電影雜誌都會買，屋裏最多的就是影碟，其中她最偏愛中國的梁朝偉和外國的尼古拉斯凱奇，遺憾的是當天放映的並非這兩人的電影。貝西對電影的態度則和大多數人一樣，有也可無也行，他喜歡喜劇片，偏愛中國的周星馳和外國的金凱瑞。小城市的電影院破敗不堪，放的是幾年前的老片子，兩個人看的都有些無趣。尤其是貝西，全程都處於昏昏欲睡的狀態。不過因為今天日子特殊，所以大家都沒什麼抱怨的話，看完電影出來依舊笑嘻嘻的。緊接着跑到一家裝修頗為高檔的川菜館吃飯，或許去吃西餐更有情調一些，但是本地區並沒有西餐廳，況且兩人都是務實的人，已經結婚了，還玩什麼浪漫啊！對於吃飯一事，韓天楨最愛吃很辣①的水煮魚，貝西沾一點辣子就會嗓子嘶啞臉上起痘，韓天楨除了魚肉，其他肉類迫不得已不會吃，貝西偶爾吃魚刺少的帶魚和鯧魚，平日裏總離不得豬肉或牛羊肉類。所以那一日的菜單是這樣的，水煮肉片，干煸豆角，糖醋排骨，西湖肉羹，外加兩瓶啤酒，共計76元整。

韓天楨和貝西到飯館的時間尚早，他們想圖個清靜，兩個人說說話喝喝酒慢慢的吃這一餐飯。但許是那日颳風的緣故，無所事事的、能早下班的、能曠工的、做生意門庭冷清的等等一些人都選擇了提早開飯，畢竟這天氣想在外面溜達也不合適。所以兩人沒待一會兒，剛把菜點罷，飯館裏就已經人頭攢動。這個飯館沒有小包間，大的包間老闆覺得吃虧不肯讓二人坐，他們二人只在大廳一角佔了一張四人的方桌。菜還沒端上來，老闆卻先跑過來，點頭哈腰滿臉堆笑的非要他們讓出一半桌子給新來的客人。兩個人自然是不情願的，卻又找不出霸佔一整張桌子的理由，總不能把結婚證拿出來給別人看吧！而且韓天楨看貝西臉色不好，生怕今天大喜的日子惹出什麼事端，就裝着很大度的樣子挪了位置給對方，又小聲安慰了貝西幾句。新到的二人也是一男一女情侶模樣，男的坐貝西旁邊，女的坐韓天楨旁邊，彼此都不自在。韓天楨看那女的有走的意思，但那男的卻說“我可不想到外面吹風”。韓天楨和貝西無奈的相視一笑。

沒多久飯菜端上來，飯桌本就窄小，這下子加上啤酒瓶，杯碗勺碟，紙巾盒……滿滿當當，再挪不出一點空位。當然若此四人是同伴，再添些菜、湯、酒水也可放下，偏偏四人不同路，想要在這中間划個分水嶺出來真是難上加難。韓天楨旁邊的女子不停抱怨，讓老闆換位置，老闆卻好脾氣的笑啊笑，說稍等，你們先喝點茶，有空兒就給你們調，菜慢慢上之類。這樣往複兩次，女的不耐煩了就對男的說：“還是走吧，擠死了，去別處吃還不是一樣。”男的卻不高興的訓斥對方：“哪都這麼多人，跑來跑去煩不煩啊！”女的立馬噤聲，韓天楨恨自己的女同胞不爭氣，用眼神狠狠的剜了那凶男幾眼。

韓天楨和貝西一樣的心思，“管你呢，你想等就等着好了。”兩人打開一瓶啤酒，各倒一杯，本來是想碰個杯，說些私房話慶祝。但恁的旁邊四隻眼睛有意無意的看着自己，兩個人草草舉杯示意了事，誰也做不出過於親昵的舉動，喜酒生生喝成了悶酒。喝罷酒吃菜,互相囑咐慢慢吃慢慢吃啊，誰知吃起來一個賽一個快，二人拼了命的埋頭苦吃，生怕一分心就會與陌生的眼睛對視，本來毫不相干之人，無形中變成了極強的壓力，弄得人渾身上下沒一處舒服。結果計劃至少2小時的晚餐僅用了20分鐘解決，一瓶啤酒喝到二分之一也沒了續杯的心情，剩下一瓶未開的，老闆心虛的主動要求退掉，收錢時去掉零頭單要了70元。兩個人走出門以後，隔着大玻璃窗還能清楚的看到剛才那對男女，沒了旁人干擾，兩個人小動作不斷，顯然心情不錯。

韓天楨和貝西內心的鬱悶可想而知，他們極盡惡毒的把對方罵了一遍，什麼男的白痴，女的下賤之類，然後又發誓以後決不再進這家飯店吃飯，一來二去，心情總算平靜許多。原定計劃的第三項是找家娛樂城狂歡，他們5點15左右去的飯館，計劃7點半出來，差不多8點整到某娛樂城，時間剛剛好。但沒成想吃個飯也會出現意外情況，自己會提前一個小時就“被逐出”飯店，兩個人都覺得有些手足無措。迎着風走了好一會兒，看看錶才不過將過6點半.此時韓天楨覺得嗓子眼裏都是土味，身上又冷的厲害，她本來就單薄的身體對寒風沒有絲毫的抵禦能力，再走一會，連說話都有些不利索了，除了回家鑽到被窩裏睡覺，她什麼想法都沒有。貝西關切的詢問：“打個車隨便找地兒玩一會吧？”韓天楨搖頭，貝西又問：“要不我們去超市買些吃的喝的到屋裏玩會？”韓天楨還是搖頭，貝西無奈的說道：“那我們先回去，一會再出來。”韓天楨面無表情嘴唇青白哆哆嗦嗦的回答，“回去再說。”她心裏自然希望在這美好的日子裏能一直保持完美的笑容，但臉已經僵了，笑起來豈不駭人？

兩個人回到屋裏，貝西的居住環境不如韓天楨的好，所以他搬到了韓天楨這裏，說搬也不很準確，因為貝西總共的家當也就一把結他和幾件衣服。所以後來莫菲幾次去韓天楨那裏，都會撇着嘴冷笑着對那把結他大加讚賞，說那結他肯定價值不菲。她說這話的意思有兩個，一是提醒韓天楨別忘了結婚至少需要個戒指②這事，二是提醒韓天楨這把結他到底價值幾何，需要好好估量。當然莫菲也是出於一片好心，方式雖讓人氣惱，但韓天楨卻不以為忤，反而更加信任莫菲。因為貝西真的沒有送枚戒指給她，只是唱了許多情歌代替，情歌這種東西肯定會慢慢遺忘，而鑽戒卻會一直陪伴自己。韓天楨很想要一枚鑽戒，很想貝西能主動送給她而非自己主動索求，當然這種想法都是以後的事了，至少結婚那日的韓天楨是真的沒有這樣“俗氣的物質化的奢求”！

回到家后的韓天楨緩了許久才恢復過來，只是天已晚人也疲憊的很，哪裏還有玩樂的心情。貝西精神倒不錯，但他體諒妻子，於是並不強求，陪着她並坐床邊抱着茶杯聊天。兩個人都有些尷尬的感覺，反倒不如從前那樣自然快活。韓天楨在昏昏欲睡中突然對自己已成他人妻的事實生出許多“怪異”的感覺，彷彿今日的所作所為都不過一場夢境。趕緊從包里拿出結婚證，大紅的證書拿在手裏才確定一切都是真的。她的目光定定的落在證書之上，臉上的表情卻說不上是喜是悲。

從領了證到現在，這還是她第一次仔仔細細看紅本本的樣子。結婚證很輕，拿在手裏一點分量也沒有，小心翻開，裏面端端正正寫着她和貝西的名字，心裏覺得奇妙無比，就這樣把兩個人的名字寫到一起，原本沒有瓜葛的人就成了最親密無間的夫妻。她又看頂端的照片，紅色而俗氣的幕布前，貝西在左，她在右，貝西咧嘴笑的做作，自己只微揚着嘴角，似笑非笑的。再看看衣服倒也穿的平整，領子也服服帖帖的好像剛熨過，只是顏色不好，自己怎麼就挑了套橘紅色的裙子呢，搭配上紅色的背景，怎麼看都不順眼。

註釋：

①辣：關於辣椒的兩個小問題。

問題一：世界上最不怕辣的是什麼？

答案：辣椒樹。

問題二：辣椒那麼辣，為什麼還長蟲？

答案：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吃辣，可四川人和湖南人大部分愛吃辣椒，辣椒上的蟲都是那兩個地方來的。

②戒指：為什麼結婚要帶戒指呢？我想這和你買了匹馬給他烙給印是一個意思。拿着鐵片燙人太殘忍了，還是帶個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