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顧宅,出事了
傅其琛低頭,滿眼血色。是絢爛的血花,開在了他的西式白襯衫上。
呼吸牽動着匕首上下起伏,傷口痛還是心痛,他已然分不清,只是微微地顫慄着。
卻抬眸,凝視她眉眼如畫。他在想,這個女人,他心心念念的江四小姐,竟然如此憎恨他。
“江九黎,你真是個小瘋子。”
她傻杵在原地,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一陣一陣地,像一隻蠱蟲,沿着刀刃,爬到她的手心,再鑽入四肢百骸。
彷彿觸碰了燒紅的炭火一般,江九黎卒然縮回手,問道:“你為什麼不躲?”
“少帥!”
正在這時,幾名負責保護傅其琛的崗哨聽見動靜,從走廊衝過來,一把推開行兇者,抬起傅其琛就疾步往汽車奔去。
車子馳飛,爭分奪秒。
幸好那蠢女人沒有將匕首拔出,不然他人還沒到醫院,便失血昏厥了。
傅其琛仰面躺在後座,微微嘆息,“到了大帥跟前,怎麼說,知道么?”
“少帥,您歇着吧!不要說話了!”
“我……我在問你話!”
“大帥若是問起,就說您是追軍火遭人暗算。”
滿意的答覆。
他目光慵然,困了,乏了,安心地睡過去。
……
江九黎伏在地上,鼻尖一絲血腥味,夾雜着茉莉花梳頭油的清香,瀰漫開來。
一時間,仿徨、惱悔、甚至是疼痛,這些複雜的情緒劃開心口,湧上嗓子眼,堵着喉嚨。
她恍惚覺得魂魄離開了身體,失去了思考能力,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他為什麼不躲,為什麼不躲。
天亮了,顧成彰佯裝什麼事都沒發生,按計劃帶着江九黎一行人到陵墓祭拜。
陵墓完好無損,倒是一旁的草叢被壓得平平整整,一眼望過去像缺個缺口。
繩索、煙頭還隱隱有血跡,足以證明昨夜傅其琛和林慕辭兩人是慘敗而歸的。
何氏忽然怪聲怪氣道:“呀,這墓不是前年才重新修繕過?一地亂七八糟的,都是些什麼東西!”
說罷,正要循着繩索過去,一探究竟。
顧成彰拉住何氏,意味深長地笑道:“許是路過的小毛賊,肚子餓了見有祭品便順手牽羊,生在亂世,不怪他們。”
何氏指着煙頭,“胡說八道,沒錢吃飯還有錢抽紙煙?”
顧成彰道:“好了好了,祖宗面前不得高聲喧嘩,祭拜完便動身返程。”
點燃紙錢,上完香,一行人回到柏樹衚衕。
進門,院子裏掛着大片紫微微的祥雲,是隔壁的紫藤花越過牆,分享它那似瀑布傾瀉垂蔓的剪影。
牆根底下,江九黎保持着同樣的動作,好一陣子,連眼睛也不曾眨。
隔壁冷冷清清,房子的主人……傅其琛,他應該在醫院裏,用着最好的葯,最高明的醫生。
等脫離了危險,就帶人馬來捉拿她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死丫頭。
剎那,彷彿瞧見傅其琛英挺的輪廓,盛怒的聲線,是在罵她,恨不得嚼了她。
這世間,恐怕找不出比江九黎還膽大妄為的人,不僅破壞軍閥之子的婚約,還拔刀將他人給傷了。
但是她很欣慰,舅舅為革命,她為親人。承認偷換藏寶圖,就意味着禍水引上身,替舅舅洗脫了嫌疑,無論後果怎樣,她願獨自承擔。
……
時間飛轉,夜色塗滿了所有的縫隙,萬家燈火,托出一輪彎月。
叩叩叩——
敲門聲很急。
江九黎驚醒,忽地坐直身,才發現一覺睡到黑沉,稍稍壓下亂跳的心,問道:“是誰?”
“是我。”顧舒樂的聲音。
江九黎落地開門,顧舒樂一下子往她懷裏撲,兩人差點沒站穩。
只聽顧舒樂驚慌失措道:“姐,我闖禍了,我闖禍了!”
江九黎怔了一怔,不知是這一聲姐,還是她口中的禍事。
伸手閉攏門,“怎麼了?慢慢說。”
“我媽安排我和一個日本人相親,誰知那日本人喝醉了趁機侵犯我,我一失手……”
顧舒樂來回踱步,話里打着顫兒,搽了脂粉的臉,被眼淚暈開。
顯然來之前就哭了一場。
江九黎莫名惶惶不安,沒等她說完,自己先猜測萬分,全是駭人的字眼。
“怎……怎麼了。”甚至不敢問下去。
顧舒樂失聲痛哭,“我就一失手將那日本人殺死了。”
彷彿一根針,從耳朵刺了進去,直抵心臟,江九黎驚悸,“你確定死了?”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姐,你相信我!”
顧舒樂哭到無力,軟綿綿地扶在床邊,抽噎道:“我只是輕輕一推,他就摔倒不起,然後沒了呼吸。”
江九黎驟然大駭,事態這樣嚴重,自然顧不上安慰她,伸手攥住一截腕子,朝書房飛奔。
如今捅了日本人的簍子,和豺狼虎豹講道理,壓根行不通,必須勸說舅舅,速速離開此地,逃命要緊!
“老爺!出事了!老爺!”
幾乎是同時,顧宅的管家也往書房跑去。
顧成彰開門邁出,“何事如此慌張?”
管家還沒來得及脫口,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靠近,伴隨着跳動的火光,明晃晃的。
只見一群荷槍實彈的兵士,漸漸圍攏來。
外邊人頭涌動,顧宅起了騷亂。
這些兵士與北洋軍不同,一色青茶褐呢制軍裝,槍尖上的刺刀泛着寒光,那刺刀繫着一面太陽旗,極為囂張。
糟了,是日本人!
江九黎登時方寸大亂,欲趁日本人不備,帶顧舒樂逃跑。誰知才轉身,這群狡猾卑劣的日本人便舉起槍,喝道:“不許動!”
顧成彰沖她搖搖頭,挺直腰板,走向領頭的日本軍官。
“顧舒樂是閣下的千金?”
日本軍官綻開一絲笑容,顯得十分和藹,和藹到幾乎可以變成一種錯覺。
中國人都知道,那是侵略者的偽善面具。
顧成彰回答:“正是小女。”
日本軍官臉色倏忽陰沉,高聲道:“全部帶走!”
話落,皮靴的響動像馬蹄飛揚,黃沙滾滾。宅子裏,求饒聲,尖叫聲不絕於耳。
顧成彰被刺刀槍口困住,沒有絲毫怯懦之色,“抓人總得給個理由。”
日本軍官道:“閣下的千金殺害了我日本手無寸鐵的男爵,是殺人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