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槍傷,觸目驚心
“傅先生——”
顧成彰在不遠處揮手,傅其琛對她說:“我就不多陪了。”
這是從車上下來,他開口說的第一句話,她望着回城的路,那樣長。
再看他,被簇擁着,走入老宅,很快不見。
江九黎帳然若失,打疊起精神,將林慕辭救出。只有天曉得,這一縷無拘無束的風,又如何為自己招來了一樁殺身之禍。
剎那間,她又心疼又惱怒,情緒寫滿了臉,林慕辭頗有閑心,勉強一笑:“你這樣子,就不漂亮了。”
“誰要你管。”江九黎沒好氣,扶着他,兩人往後院去。
林慕辭面上浮起一絲黯然,“我現在才知道,你成少帥夫人了,恭喜你。”
“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樣,我……我有我的難處。”
她的難處是家仇,為母親討回公道。
在穎川處處被動,陰差陽錯來了東北,只能借傅其琛這把刀殺江家人,沒有第二條出路。
方才與傅其琛曖昧不清,藏身於後備箱的林慕辭肯定聽得明明白白,也許在他看來,她是個愛慕虛榮的女子罷。
“但是……”
江九黎自嘲一笑,沒了聲音。後院有個破落的房間,扶林慕辭進了屋。
入門處是一張床板,半截蠟燭,燭淚凝結成一小塊,硬硬的,旁邊放着一盒用殘的洋火柴。
“但是什麼?”
他拾起話頭,雖然受傷呼吸不平穩,那握着她手的力道卻沒有減輕。
或許正是這收緊的力量給予了她勇氣,江九黎深深吸了一口氣,道:“我喜歡你。”
林慕辭笑,又搖頭,“你不應該喜歡我。”
他沒錯,她不應該表露心跡,少帥才是她的目標,玩弄感情的人不配喜歡任何人。
“你還是擔心你的傷吧。”江九黎低眸,有水珠從睫毛跌落,是嚴重的鼻音。
“小傷,不打緊,讓你冒險救我,是我一時失策。”
“你的子彈必須要取出來。”她伸手想撕開他染透血的褲管,卻被他制止住。
“我獨個兒可以取,你撕了我的褲子,我還怎麼回去。”
這話說得她像個施暴的登徒子。
“你這條命是我救的,自然由我做主。”
江九黎打了一盆清水,取來小罈子酒,頓了頓,又道:“老宅條件有限,沒有酒精,只有酒,你有刀么?”
林慕辭突兀開口:“你不問我什麼?倘若你問,我必如實回答。”
“刨根問底的作什麼,你若肯說,我何須問?再者,人活着,還是糊塗一點好。”
“你當真這樣認為?”他欲言又止。
她點點頭。
林慕辭結束了話題,挨着床沿坐,抽出隨身一把軍工刀,放在燭火上進行消毒。
十分熟練的手法,似乎早已習以為常。
他始終不肯撕破褲子,忍痛將褲腿捲起。
轉瞬,觸目驚心的傷口映入眼帘,汩汩滲着血,江九黎抿着唇,眼淚卒然奪眶。
“給我酒。”林慕辭咬牙,眉頭緊鎖,“你若是害怕,不要看。”
酒遞給他,像澆灌田地一般,被他往灑傷口灑着,蝕骨的疼痛使他神情幾近扭曲,頭髮濕濕的,膩在他額前。
下一秒,林慕辭異常冷靜,就着消過毒的軍工刀,順傷口推進去。朦朧的視線里,只見那刀鋒滿是寒光,在血肉之中剜着挑着。
室內一片死寂,彷彿能聽見刀刃翻攪血肉的聲音。
她壓抑着情緒,心口猶如萬蟲撕咬,生怕子彈嵌入過深,生怕林慕辭會有危險。
正焦躁間,咣噔一聲,是令人心悸的輕響。子彈被丟到床頭,滾了幾下,拖出一道血痕。
她瞧那傷口,不斷地流血,手裏的紗布濕透了,好似怎麼也止不住。
一瞬,江九黎又慌了神,轉身就要出門找止血藥,卻叫林慕辭一把拉住。
他半開玩笑:“你這個女人,真是不得了,適才還說喜歡我,現在卻打算拋下我走了。”
江九黎胡亂抹着臉,解釋道:“不是的,我想拿止血藥……”
他不說話,將子彈打開,往傷口灑火藥,很快止住血,包紮完。
末了,林慕辭睇來的目光,儘是倦意,她猜測此時給他清理血跡,應該不會被拒絕。
於是,掬起水,手指順着他的腳踝滑下去,突然地怔住。
這是怎樣的腳骨,足趾畸形,中間縫隙也較常人寬大,從未見過……
她無緣無故有不祥的預感,只是硬着頭皮,先洗凈了血跡,道:“我回去了,你休息罷,晚上我再來看你。”
他端詳她的臉,“不回去可以么?”
“傅少帥會懷疑的。”
“那我等你。”
江九黎邁出,暗暗勸自己及時抽身。傅其琛不是好相與的人物,既然選擇了曲意逢迎,就要做足功夫,把這折戲唱下去。
……
老宅經下人拾掇,煥然一新,她的記憶里是沒有這座宅子的。晚晌時分,幾人圍着桌子,聽顧成彰說往事。
“前清那時,你們祖父是漢軍正藍旗人,同治六年中舉人,十三年中進士,1903年升任溪南巡撫,04年戶部尚書——”
何氏打斷道:“喲,你記我和舒樂的生日怎麼就沒這樣的記性?”
顧成彰耐着性子道:“你這老娘們兒懂什麼。”
“顧老爺子以前再風光,也不見留下什麼財產,如今是民國了,槍杆子說了算。”
何氏瞄着傅其琛,又道:“我看傅先生不像讀書人。”
傅其琛道:“夫人何出此言?”
“傅先生氣度不凡,像個軍人。”何氏臉上浮起幾分諂媚之色,“我先前在報紙上瞧見一則民國四公子的新聞,你猜這麼著?”
顧成彰揮揮手,“男人說話,女人別插嘴,誰願聽你那些風月消息!”
何氏將勺子一撂,冷哼道:“誰和你說話了?老頑固!”
顧舒樂道:“我爸是有些守舊,可哪像你說的那般難聽。”
何氏不悅:“你好意思替你爸描摹,前天邀你跳舞的那日本貴族,你平白的拒絕人家作什麼,父女倆沒一個省心的。”
聽罷,顧成彰臉色鐵青,沉聲道:“你成日帶女兒跳舞我不管,顧家世世代代憂國憂民,我顧成彰的閨女怎麼能和日本人扯上關係?別說貴族,天王老子也不行!”
“我懶得跟你理論,”何氏轉向顧舒樂,“還不快走!”
一頓不愉快的晚餐,眾人掃興而歸。
江九黎擔心林慕辭的傷勢,準備送吃食過去,人才到走廊上,傅其琛便將她攔住。
“你去哪兒?難道是想背着我和別的男人偷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