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老鬼,是誰
江九黎趁他們聊得暢快,兀自出了門,才走了幾步,忽然瞧見一團白色的影子從腳邊跑過,速度極快。
小二黑?
她跟上前去,略略失望,原來不是小二黑。
那狗嘴裏好似銜着什麼,發覺有人追它,便越跑越急。
江九黎一面追一面笑:“別跑,我不搶你的食物。”
這話一出,小狗彷彿聽明白了,轉頭望她,將嘴裏的東西留在原地,急匆匆消失了。
是一封信!
四下無人,一陣熱汗涌了出來,江九黎徒然生出幾分作賊心虛的感覺,慌忙拾起往袖筒一塞。
薄薄一張紙,但像是有千鈞重,使空氣異常緊張,簡直快要燃燒起來了。
她閃身躲進角落,顫抖着把信拆開,上面寫道:
計劃有變,小心軍火!老鬼
軍火……哪兒來的軍火?這封信是送給誰的,怎麼會出現在一條狗身上。
老鬼又是誰……舅舅是個斯文人,他絕對不會參與什麼秘密計劃。
念頭轉到此處,她卒然聯想到林慕辭說的意外,難道和他有關?
越靠近真相,江九黎越發不安,踩着棉花似的,深一腳淺一腳地朝顧宅去。
正這時,一個人從斜側邊出來:“江九黎!”
大事不妙,是傅其琛!
“你……你什麼時候躲這裏的?”她嚇得腔調都變了。
傅其琛望着她,沒有任何動作,那眼底隱隱几分寂寥,他道:“你是不是真的很討厭我?”
她一時不知如何作答。
他深深嘆了一口氣,“我喜歡你,我想你肯定會巫術,不然也不會第一眼見到你,就着了你的道。”
聲音很輕,輕到了極處,但她聽清了。
或許是江九黎鬼使神差,或許是他語氣真摯,或許這一刻他並不如往常令人厭煩。
總之,她反問道:“有多喜歡?”
“連你喜歡別人我都能接受,你說我有多喜歡你。”
他目光灼熱,是陰柔的火苗,燙的,像頭頂的燦陽。
她不敢直視。
不得不承認,他實在英氣非凡。
可他是誰啊,東北王的大公子,未來的繼承人,而她只是聲名狼藉的江家庶女。
且不說處於兩個世界,母親的死也讓她徹底明白了豪門的酷烈。
對於林慕辭,她也不曉得是一種怎樣的感覺,假如真要在這兩人之中做出選擇,她一定會選林慕辭。
因為他同她一樣是個普通人。
“對不起,我只是來歷不明的野種……”她稍許自嘲,“我們的差距太大。”
傅其琛語氣堅定,“我不在乎。”
江九黎道:“我在乎。”
“你不能這樣不講道理。”他一把握住她的手。
“我本來就不是明事理的人,少帥你忘了,我江九黎一雙玉臂千人枕,半點朱唇……”
他揚聲大笑,鬆開了她,“我真他媽的賤。”
只是不解氣,手握成拳,狠狠砸在牆上。
“流血了,你是不是有病!”她失聲尖叫。
傅其琛站在光底下,透出冷如霜雪的寒意,半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那風吹來,淡淡的煙草夾着茉莉梳頭油的香味,飄遠了。
江九黎領略過他的少爺脾氣,自然不敢追上去撞木鐘。
這會兒,倒落得清閑,到飯館子裏吃了什錦冰碗。
鮮藕、核桃仁、杏仁置於碗底,再配幾粒蜜餞,嫩荷葉一托,澆上甜蜜的糖水。
紅是紅,綠是綠的。
她素性貪涼,見有賣,都要過足癮。
回顧宅時,已是近黃昏,特意從缺口處望了一眼。
庭院裏一把躺椅,傅其琛闔目仰在上面,旁邊的西式小案幾,堆着撳滅的煙頭,空的洋酒瓶子。
瞧他人是醉着的,不由生出幾分歉意。
畢竟他救過自己兩次,事實上除了和江淮黎有婚約之外,並沒有別的地方令人討厭。
也許誤解他了,他和江家真不是一夥兒的。
想到這裏,便越過缺口,來到他跟前。
誰知腳邊點了蚊香,她毫無防備,被一截火星子劃了一下,痛呼一聲。
驚醒了沉醉人。
躺椅晃悠悠,他眼前打着重影,“你是誰?”
江九黎道:“醉成這樣像什麼話,萬一有人要殺你,豈不是輕而易舉了。”
“誰敢殺我?”他笑,“我記起來了,你是唐小姐?”
真是一本風流帳,她鄙夷道:“你再想想。”
他手撫着頭,一臉疲憊,“抱歉,認錯了,何小姐?”
江九黎嘖嘖一聲:“少帥不愧是風月場裏的老手。”
傅其琛喝得太多,眼前的人近了身,也是模糊的,揮手囑聽差倒了杯醒酒茶來,灌了下去,卻仍舊天旋地轉。
“四小姐……”這時,他認出了她。
她微微嘆息,“你又是何必。”
他伸出手,支在桌邊,傷口早已經過消毒處理,是紅紅紫紫的藥水痕迹。
“有什麼事?”
當然,他憋着氣,話出口拒人千里。
江九黎頭一次覺得傷害了他,彷彿做了錯事的孩童,咬着唇。
好一陣子才回答:“回鄉祭拜祖母……”
“記下了,我一定會派車去接送你們。”
沒有玩世不恭,沒有盛氣凌人,那目光是複雜的海,江九黎差點兒溺在裏面。
登時,手足無措,慌忙從缺口逃了。
煙陽的夏季多雨,人才跑到屋檐下,就有潮濕撲鼻。
隔壁庭院的葡萄藤,落了雨,像母親手中的繡花針,星星點點,綉着花。
進屋,顧成彰叫她吃晚飯,她推辭,因為著實吃不下了。
只見顧成彰神色黯然,對她說:“你坐下來陪我說說話。”
她只好答應着坐下,問:“舅舅,舒樂呢?”
“跳舞去了。”
江九黎恍惚想起何氏愛跳舞,顧舒樂混跡跳舞場也不奇怪。
“舅舅,我今天撿到一封信。”
“署名了么?”
“沒有……”她掏出信封遞過去。
顧成彰展開一看,大驚失色,“這……這,九兒,你我只當完全不知道,涉及軍火之事,千萬不能聲張,以免惹禍上身。”
說罷,將信一撕兩半。
“舅舅,你是生意人,肯定多少知道些消息,究竟是什麼軍火?”
顧成彰搖搖頭,十分嚴肅,“你趕緊複習功課去,女孩子家家,打聽這些作什麼?”
看來,舅舅不會透露多餘的信息,於是乖順地回了偏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