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三章
李絳深深地看着他,輕扯了扯嘴角:「走到這一步,若說我這個宰相都無能為力,你這個白石山人的弟子,還有通天的手段不成?」
李曄抬頭,滿面震驚:「您……何時知道的?」
「原先並不知,可後來看到廣陵王對你的態度和你阿姐的態度,才猜到幾分。為父不點破,亦不曾阻止二郎在戶部效力,皆因在朝堂上,沒有永恆的勝負。就算如為父一樣保持中立,也難逃被人算計的命運。倒不如讓你們各安天命,到時亦有退路。但二郎還是沒出息,辜負了為父的一番苦心。」李絳苦笑着搖了搖頭。
到了此刻,他的眼角露出的滄桑,再也掩藏不住。
「父親……我……」李曄頭一次覺得嘴拙。無論如何他是誰,都是父親的孩子。他自以為韜光養晦,運籌帷幄,將所有人都瞞了過去。原來並沒有瞞過父親。
李絳起身走到李曄的面前,將他扶起來:「四郎,此事,你還是不要插手了。」
這時,隨從在門外叫道:「相公,小的有要事稟告。」
李絳讓他進來,隨從俯身拜道:「聖人急召您入宮。」
李絳一愣,來得好快!李曄下意識地抓住李絳的手臂,又聽那隨從說道:「聖人要四郎君也去。」
「我?」李曄不確定地問了一遍。
隨從用力地點頭:「人就在府門前等着,請儘快做準備吧。」
若說是因為火襖教一案,與他何關?李絳卻神情凝重,嘆道:「該來的總歸是躲不過。為父還是牽連你了。」他也不肯多說,命人進來更衣梳頭。
李曄因暫時沒有官職在身,便還是只穿了尋常的衣裳。李暄找來的時候,父子倆已經收拾停當,正準備出門。李暄問道:「父親,您這是要去哪裏?」
李絳沉聲道:「進宮。」
「您可是為了二弟的事去求情?我與您一起去。」李暄說道。
李絳看了他一眼,忽然斥道:「事到如今,你還是如此糊塗!你回來求見我,我便知是為了二郎的事,故意不見。你也不想想看,現在李家是什麼光景!誰能救他?誰又能救得了他?若我不能從宮中回來,你就一人撐着家業吧!」說吧,拂袖離去。
李暄怔在原地,李曄對他行了一禮,跟在李絳的後面走了。
晌午前下了一場大雨,屋外的幾片芭蕉葉顯得翠綠如洗。嘉柔原本睡得很沉,卻被門外的說話聲吵醒。
好像是雲松在跟秋娘說話。雲松要進來找她,卻被秋娘攔住了。
嘉柔下意識地要推身邊的人,卻抓了個空。她慢慢睜開眼睛,發現李曄已經不在了。窗外湧進一陣雨後泥土的氣息,她起身整理好衣裳,對門外的兩人說道:「別吵了,都進來吧。」
秋娘帶着雲松進來,雲松跨前一步說道:「郡主,不是我有意打擾,而是皇上召相公和郎君進宮。大房的小娘子找到我,要我趕緊來告訴您一聲。」
在家中時,李心魚突然跑來找雲松,雲松十分意外。這小娘子平日都不出縣主的院子,更少與外人接觸。原本就是個半大的小丫頭,雲松都沒把她當回事。可她說話時的模樣,一本正經,讓雲松意識到問題似乎有些嚴重。
他們這些下人都沒把進宮的事看做危險。
「是心魚讓你來的?」嘉柔皺眉問道。李心魚一定知道什麼,想必這次皇帝的召見沒有那麼簡單。她在屋中踱步,若真出什麼事,宮中有什麼人能庇護李曄?她問道:「廣陵王回來沒有?」
雲松連忙說:「回來了,不過沒有進城。據說大軍正在不遠處的營地駐紮,侯着聖人的旨意。」
嘉柔想了想,對秋娘說:「你去拿一套男裝來,再打聽一下,廣陵王的大軍具體在何處駐紮。」
秋娘應聲去辦,雲松問道:「郡主這是要做什麼?」
「我親自去找廣陵王,請他回宮。現在宮中,能幫大人和四郎的,只有他了。」嘉柔說道。
可雲松卻道:「萬萬不可。那是軍營啊,您是女流之輩,過去實在太危險了。或許聖人只是找相公和四郎君說說政事,並沒有我們想得那麼嚴重。」
嘉柔搖頭道:「絕不會是政事。四郎沒有功名在身,更無一官半職,若是談政事,讓大人去就可以了,為何要四郎同往?這裏頭肯定有不對勁。我只有辦法見到廣陵王,你不必擔心。臨行前,我要你收好的錦囊,可還在身上?」
雲松點頭,把一直小心收在懷中的錦囊取出來:「我一直收着,還沒來得及交給郎君。」其實嘉柔走後,她留下的字條和鏈子,都被雲松發現了,也偷偷藏起來。
雲松不知道郡主為何要留那樣兩句話,好像是不準備回來一樣。還想等見到郎君時,再私下告訴他。可是他看到郎君跟郡主一道回來,便知道雨過天晴了,一時也沒想起這些事。
嘉柔接過錦囊,從裏面把印章取出來,交給雲松:「你現在去修行坊街口的米鋪,找一個叫張憲的人,把這枚印章給他看。告訴他你是郎君的心腹,郎君已經被召進宮,問他可知是何事,是否可以找人幫忙。然後依照他的指示去做便是。」
白石山人在朝中肯定還留有人脈,像除夕當晚的事,太師便出面保下了王承元。因此嘉柔第一個想到張憲,也許他能幫到李曄。
雲松不知這張憲是何等人物,也不敢耽擱,轉身出去了。
過了會兒,秋娘拿了胡服進來,伺候着嘉柔換上衣裳。她說:「郎君走的時候,交代我們要好好照顧郡主。郡主的臉色不太好,還要出去嗎?」
嘉柔一邊整理衣領,一邊說道:「我沒有事,這一趟不得不去。你們留在此處等消息。」
秋娘知道多勸無益,只道:「您自己多加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