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八章
木誠節雙手背後,內心似在掙扎。事實上,從收到廣陵王和崔植的來信開始,他一直都在思考掙扎。眼下,是時候做個決斷了。他閉了下眼睛,說道:「二郎和田族領帶着兵士去修築邊境的防線。阿兄,你替我去一趟徐州,見徐進端,照廣陵王信上所說的做。」
木誠孝一怔:「阿弟,你已經決定了?」木誠節之前也把兩封信給木誠孝看過,木誠孝還是將一切都交給他定奪。
木誠節凝重地點了點頭:「現在吐蕃大兵壓陣,南詔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候。也許一直以來,我都是錯的,我墨守成規,過於死板。所以我要換種方式,給將士和百姓求一條生路。」
「好,我這就去準備。」木誠孝起身走出去。
窗外夜色濃重,開啟的木門灌進來一陣冷風。木誠節伸手摸着輿圖上南詔的位置,心中嘆了一聲。他監守了許多年的東西正在慢慢瓦解,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對還是錯。
木景清在他身後說道:「阿耶,其實我很高興您做這個決定。鹽鐵對於南詔來說固然重要,可我們若關起門來,縱然有鹽鐵,也抵擋不了吐蕃的雄兵。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我們應該主動去結交劍南節度使和邕州經略使,哪怕放棄一些利益,也好過指望朝廷。現在朝廷是什麼樣的光景,您進了長安這麼多次,還不明白嗎?求人救不如自救。」
「這話是誰教你說的?」木誠節轉身問道。
「當,當然是我自己想的。」木景清明顯底氣不足。他背了好久,才把阿姐信上的內容倒背如流,可是阿耶一問,他這種不善於撒謊的人還是露餡了。
木誠節知道他沒說實話。
水太清,魚兒就無法生存。對別人要求太嚴,就沒有夥伴。這句《大戴禮記》裏的話,還是他小時候親口教給昭昭的。她是覺得自己乃一介女流,說的話不會被他這個阿耶採納,所以才借二郎的口說給他聽。
若做他自己,他絕不會向那些小人屈服。可他們說的對,為了南詔,為了他們守護的這片國土,他都豁得出性命,又何懼彎腰。
「你大兄還被關在府中?」木誠節又問道。
木景清點了點頭:「您把他交給阿伯處置,阿伯把他打了個半死,關在房中。其實從小到大,大兄一直都待我不錯。他只是被人蠱惑了,鬼迷了心竅。阿耶……」
木誠節抬手阻止他:「南詔正值用人之際,我給他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你去讓你大伯母把他放出來,帶我的請帖,親自到成都和邕州去,請劍南節度使和邕州經略使來雲南王府赴宴。跟他說,不惜任何代價。」
吐蕃在聿齎城觀望,若是知道這兩位肯入陽苴咩城,不合的傳聞便會不攻自破。他們再想有所行動,必定要三思而後行了。
「是,我這就去辦!」木景清高興道。
元夕之後,各地藩王和節度使會陸續離開長安,宮內宮外宴席不斷。廣陵王似乎把李慕芸給忘了,也沒有派人來接她。她整日悶悶不樂,呆在鄭氏的住處,誰也不見。
嘉柔依舊隔三差五去王慧蘭的住處,跟她學看賬。她在王慧蘭那裏學得漫不經心,怕她有所防備。回來后便問雲松要了幾卷賬本,倒是學得很上心。遇到琢磨不透的地方,就請教李曄。
可是吏部的選官一個月後就要開始了,李曄也要專心備考,嘉柔盡量不打擾他。
這日一大早,李曄出去辦事。嘉柔起來洗漱,聽到玉壺抱怨:「郡主,廣陵王妃回家也有一段時日了吧?廣陵王府怎麼沒有派人來接她?她到底幾時回去呀?」
秋娘在旁邊說道:「聽說廣陵王府最近在忙着娶側妃的事情,大概廣陵王一時疏忽了吧。廣陵王妃自己不肯回去,這事便僵在這裏了。」
出嫁的姑娘突然沒有理由地跑回家中住,對夫家和娘家的名聲都會有影響。更何況夫家還是尊貴的皇室。李絳已經罵過李慕芸了,可李慕芸鐵了心要留在家中,李絳也不能命人將她綁了丟回去,氣得數落了鄭氏好幾次,怪她沒有教好女兒。
鄭氏竟然還要李曄去勸廣陵王,簡直是不可思議。
李曄是廣陵王的謀臣暫且撇開不提,東宮再不得勢,廣陵王也是堂堂的郡王,天潢貴胄。李慕芸一直得寵,聽說廣陵王府也沒有什麼正經名義的妾室,她就有些飄飄然了,認為男人會為了她而放下面子,低頭把她哄回去,簡直是痴人說夢了。
嘉柔有時候也會覺得奇怪,鄭氏和李慕芸倒像是一對母女,反而李曄怎麼看都不像鄭氏所出。
她一個人用早膳,忽然有點明白李曄說的不香是什麼意思了。以後他選上官,在家中的時間必然更短,她總得適應這樣的日子。
進食完畢,嘉柔正在漱口,忽然聽到門外有凌亂的腳步聲,原來是蘇娘親自帶人過來,行禮道:「郡主,請您趕緊準備一下,東宮的徐良媛馬上到了。夫人和三娘子已經去府門前迎接了。」
孝賢太后竟然親自來了?李慕芸竟然有這麼大的臉面?嘉柔十分意外,這跟她想像中的,最後李慕芸灰頭土臉地回廣陵王的場景完全不一樣。
在鄭氏的住處,嘉柔見到了這位傳言中的孝賢太后徐氏。徐氏穿着華美的織錦宮裝,裙尾拖曳在地上,氣度雍容華貴。她的髮髻梳得很高,一絲不亂,插着赤金鳳的步搖。
按理說良媛的品階並不算很高,因為東宮沒有太子妃,她又是廣陵王的生母,所以才受人尊重。她坐在主座上,對眾人溫和地笑道:「都坐下吧,不用拘禮。今日我是為阿芸的事情來的。」她的目光落在嘉柔的身上,輕輕地點了點頭。
嘉柔連忙露出笑容。這位未來的太後娘娘,跟阿娘是閨中密友呢。
鄭氏在旁說道:「都是妾身的錯,阿芸本來只是回家坐一坐,不小心染了風寒,身子一直不舒服。妾身想着廣陵王府在辦喜事,她這副病懨懨的樣子回去沖了喜氣,就留她多住兩日,沒想到竟驚動了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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