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五十二章[07.25]
李曄靜靜沉思片刻:「若不是內用,而是通過身體接觸,可有中毒的可能?」他的飲食跟嘉柔一致,若是下在飯食之中,他不會無恙,孫從舟也不會診不出來。
何況像李家這樣的大家族,飯食在呈上來之前,都會有專人試毒。
孫靈芫頓了一下,明白他的意思,說道:「倒也是可以的,比如碾碎了的粉末混在脂粉之中,便會從口或者肌膚的紋理慢慢滲透進體內。又或者在發簪或篦子裏塗抹,也會通過頭皮進入身體。久而久之,這些微量的毒沉積在體內,便不知不覺。」
李曄眸中閃過一道寒光,整個人便顯得越發清冷了。但很快,他恢復如常,說道:「我們在洛陽休整幾日,便回長安,接下來你有何打算?是繼續游醫,還是去長安見開陽?」
他知道孫靈芫為何在此處,故意不點破,給姑娘家留了臉面。
孫靈芫垂着頭,手指在桌面上隨手塗畫著,忽而問道:「師兄就不奇怪,兩年前為何阿兄要用我迫你就範,而後不告而別?」這兩年,那件事總憋在她心裏,她其實也想弄明白,不想三個人之間總是這麼不清不楚的。
可那是家仇啊,還是皇室的秘辛。若當真追究到底,恐怕牽扯出的便不只是一兩個人。所以阿兄才選擇沉默,不辭而別吧?
李曄抬了抬眉:「若有難言之隱,不必說與我知。」
他總是這麼體貼,這麼溫柔,從來不強人所難。可有時候,孫靈芫卻覺得,他若是再自私一點就好了。當初在山上的時候,他便是這樣,唯師命是從。他對於別人給過他的東西,總是銘記於心。他說是因為自己擁有的實在太少,所以對那些多出來的,才分外珍惜。
小二端了飯菜上來,覺得這一桌客人與旁人不同,十分安靜,不由地多看了這對男女一眼。孫靈芫道:「我許久不見阿兄了。師兄若是方便的話,帶我一同去長安吧。」
李曄乾脆地應了聲「好」。
用過膳,孫靈芫自己回房中休息,護衛則給李曄帶來了一個消息。武寧侯被聖人宣入宮中審問,天子大怒,着刑部徹查國庫一案,竟意外查到李昶貪污行賄,並殺了御史的舊案。
這一來,李昶的前途算是全毀了。能不能保得性命還兩說。
虧空國庫一事,裴延齡也決計逃不了關係,這個風口浪尖,將手下的李昶推出來,不過是為他頂罪罷了。戶部看起來是六部之中最得聖寵,最如日中天的,可早就金玉其外敗絮其中,連根都腐爛了。可之前幾番努力,都沒有動搖它。
這次河朔一戰,糧草中斷,廣陵王險些因此吃了敗戰。聖人用兵本就謹慎,出了這等事,必定會嚴懲相關人等。
讓李曄奇怪的是,父親竟然沒有為二兄出面求情。而都城之中,也不知各方勢力,會對此事做出何種反應。
李曄正想着李昶之事,木景清忽然跑過來,着急地說道:「姐夫,不好了,阿姐她……!」
李曄立刻站了起來,問道:「怎麼了?」
木景清道:「剛才,我聽到屋裏有動靜,不放心就進去看了看。阿姐她捂着肚子,疼得在床上打滾。總之,你快去看看吧!」
「你去請那位女大夫。」李曄吩咐木景清,然後自己大步往樓上走去。
嘉柔原本正在安睡,可忽然腹中一陣絞痛,比來月事時的疼痛更加劇烈。她痛得蜷成一團,打翻了床邊的小几。她的手抓着身下的被子,只感覺渾身像是火燒一樣,痛得不停呻/吟。
李曄推門而入,坐在嘉柔的身邊,扶着她的肩膀,叫到:「昭昭,你怎麼了?」
「好痛……」嘉柔捂着肚子,汗如雨下,只覺得有骨肉要從身體裏面剝離一樣。
李曄想喂她喝些水,她卻根本沒辦法入口,只將李曄的手推開,頭髮都被汗濕了,用力地掐着李曄的手臂。
這個時候,孫靈芫和木景清進來了。孫靈芫立刻走到床邊,伸手拉起嘉柔的手,而後又探她的腹部,面色逐漸凝重。最後她說:「師兄,讓郡主仰躺,你先抓着她,別讓她亂動。」
李曄依言照做,孫靈芫又回頭對木景清說:「你去打一盤清水來。」
孫靈芫取了銀針,小心翼翼地探入嘉柔的腹部,而後再慢慢地拔出來,目光一滯,銀針的頂端竟然是黑的!這說明……李曄看了孫靈芫一眼,她點了點頭,又取出另外幾根銀針,依次扎入嘉柔身上的幾個穴道,為她鎮痛安神。
嘉柔躺在李曄的腿上,只覺得意識慢慢渙散,閉上眼睛。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只是一起沉默地看着嘉柔。窗外有微風吹進來,輕輕掀動青帳。李曄沉聲問道:「銀針為何是黑色的?」他雖不精醫理,也知道那絕不是什麼好兆頭。
孫靈芫不忍心說,李曄道:「你儘管說實情,我能承受得住。」
「師兄,恐怕我們都想錯了。」孫靈芫慢慢地說道,「在拔毒之前,這個胎兒已將郡主身體裏的毒吸去一部分,貯藏在胎中。隨着它慢慢長大,這毒便會侵蝕它自身,它又會把毒返給母體。按照這個分量,恐怕毒入體已有半年以上的時間。趁着現在月份還不大,你需儘早做個決斷。」
李曄的心驀然一緊。半年之前,她還未嫁入李家,便是有人在雲南王府下毒。而她嫁入李家之後,此毒也未解,必是她身邊之人?究竟是何人所為?
「這個孩子,會如何?」李曄盡量平靜地問道。
孫靈芫深吸了口氣:「我在西南行醫的時候,當地的伐木人經常為山中的瘴氣所毒。有的孕婦為了生計,也不得不跟着進山,但等到發現的時候,毒胎已經很大,母子都沒有保住。就算僥倖生下來,也是死胎或者怪胎。」
李曄緊緊抓着嘉柔的手,一言不發。心口彷彿被堵住了一般,呼吸不暢。孫靈芫知道,他表面越是平靜,表示他內心越掙扎。這個決定的確艱難,等同於要讓他殺子保母。可這個胎兒已經像個毒瘤,不得不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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