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一章
【正文開始】
快到元夕,城中處處都在佈置燈會,未搭好的綵樓和燈山到處都是。按照舊制,從正月十四開始放夜,連續三晚,百姓可自由出門遊覽燈會,屆時還有很多表演。等過完元夕,這個年才算是圓滿。除夕夜裏城中鬧得人仰馬翻,家家戶戶不得安生,所以百姓就格外看重元夕。
嘉柔到了崔府門前,崔府官家提前收到消息,早就在門外候着,親自迎她進去。
盧氏在崔老夫人的屋子裏,嘉柔進去,向兩位長輩行禮拜年。崔老夫人把她拉到身邊,摟着她道:「昭昭,外祖母就等你來呢,金葉子都給你備好了。」說著讓婢女去取了盒子來,裏面是片巴掌大的金葉子。
「外祖母……」嘉柔睜大眼睛,哪有給這麼大的金葉子,就像是變相塞錢。
「收着吧。除夕夜家裏的孩子都眼饞這個,大家誰都不肯給,就給你留着呢。」盧氏掩嘴笑道。
嘉柔只好收下來,又陪老夫人和盧氏說話。崔老夫人摸着嘉柔的手,嘆氣道:「昭昭年紀最小,倒是嫁得最早,多好啊。哪像你的表兄表姐,半點都不讓人省心。」老人家嘟囔着,語氣卻是可愛的。
嘉柔心頭一動,去看盧氏。盧氏解釋道:「大郎就不說了,還是老樣子。從年前我就給二娘張羅人家,看了好幾戶,她都不滿意,說急了就把自己關在屋子裏,誰也不見。過了這個年她就十八了,再不嫁就是個老姑娘,只能別人挑她了。」
「表兄表姐都在家裏嗎?」嘉柔這才問道。她其實一早給崔雨容來了消息,要她今日想辦法拖住崔時照,他肯定是在家的。
「在,都在二娘屋子裏呢。」盧氏點頭道。
「外祖母,舅母,我能去看看錶姐嗎?」嘉柔問道。
「當然可以,我送你過去。」盧氏起身,跟嘉柔一起從老夫人的屋裏出來。嘉柔知道盧氏有話要問,否則哪裏需要親自送她。等走遠了,盧氏果然問:「昭昭,你身子沒事吧?剛才在屋裏,我沒敢問。」
前些日子,嘉柔吐血的事情,崔家也知道了,立刻派了人去李家詢問。本來盧氏還想親自去看看,但崔李兩家如今在朝堂上不算是一派的,崔植又不在都城,她也沒敢貿然登門。但是家中一律都是瞞着老夫人的,怕她年紀大受不住。
嘉柔笑道:「舅母放心,我沒事,就是氣血不順,沒傳的那麼誇張。您千萬不要告訴阿娘和外祖母。」
盧氏看她面色紅潤,說話有力,的確不像是有大毛病的樣子,便點了點頭。府中下人回稟的時候也說,嘉柔沒有大礙。
「舅母還件事想問你。除夕夜回來后,二娘就怪怪的。她與你一向投緣,你知不知道,她心裏頭有喜歡的人了?」盧氏忽然說道。
知女莫若母,日常相處,盧氏肯定會看出端倪。但這話不該嘉柔來答,她只說道:「表姐沒有與我多說。舅母有空的時候,不如好好跟表姐談一談,也許她會願意說?」
盧氏知道從嘉柔這裏問不出什麼,無奈地嘆了聲。聽說李家郎君很疼嘉柔,身邊一個亂七八糟的女人都沒有。盧氏也想自己的女兒覓得一位如意郎君,可女兒的婚事,哪裏是她們母女倆想如何便能如何?還得過崔植那一關。盧氏隱約猜到了女兒不肯說的緣由,只怕……
她們走到崔雨容的住處,盧氏就回去了。
嘉柔走進去,婢女和隨從都在院子裏,忽然聽到裏頭崔時照喝了一聲:「胡鬧!」
嘉柔趕緊進去,看見崔雨容坐在榻上,伸手擋着頭,崔時照正舉起手,作勢要打她。
嘉柔連忙擋在崔雨容的面前,張開手護着:「表兄!」
崔時照看到她,立刻收了手,背過身去。她髮髻上的步搖,耳上的珍珠,只看一眼,全都印在了他的心裏。他閉了閉眼睛,往前走兩步,站在窗邊。
流過庭院的那條小溪載着幾片落花,匆匆流過。恰如相思了無痕。他揮手讓院子裏的下人都站到外面去。
嘉柔坐在崔雨容的身邊,撫摸着她的肩膀。
崔雨容眼角還掛着淚珠,頭髮只隨意挽了個髻,面容憔悴。她抓着嘉柔的手臂好一會兒,好像要汲取力量,轉頭對崔時照說道:「阿兄,我不想嫁什麼劉公子,郭公子,你跟父親說,好不好?」
崔時照的側影清冷,口氣更冷:「你以為父親會同意你跟王承元在一起?他可是契丹人,還是與朝廷作對的成德節度使的弟弟。收起你的心思,不要妄想。」
崔雨容沒想到他早就知道,還以為自己隱瞞得很好,一時驚愕得說不出話來。她跟王承元發乎情止乎禮,並沒有逾矩的行為,但早已認定了彼此。
「為何是契丹人就不可以?」嘉柔忽然說道,「皇室先祖,身上有鮮卑人的血統。我朝幅員遼闊,廣納四海,在朝為官的大將也有很多是胡人。我阿耶,也不是漢人。莫不是表兄對血統有什麼偏見?」
崔時照側頭看了她一眼,嘴角微抿。桃花眼中的光芒,忽明忽暗。他並不是那個意思,但也不想多做解釋。
崔雨容拉了拉嘉柔的袖子,沖她搖頭。家中還沒有人敢用這種口氣跟阿兄說話,父親去了任地之後,整個崔家都是阿兄在做主,連母親跟他說話都帶了幾分客氣。
嘉柔也知道自己今日來是有求於崔時照,剛才一時心直口快,不小心得罪了他。畢竟世家大族對於門楣的偏見,是根深蒂固的,也並非他一人如此。
崔時照負手出門,嘉柔追到院子裏,叫道:「表兄留步。」
「何事?」崔時照並未回頭,身上的氣勢儼然已經有了幾分將來重臣的風範。
嘉柔清了清嗓子:「我有事想請你幫忙。」她也覺得自己臉皮很厚,剛在屋中頂撞了他,現在又找他幫忙。可找孫從舟的事不能假手於外人,只能硬着頭皮向他開口。他若不答應,她再死皮賴臉去外祖母或者舅母那邊求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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