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哥,給二十塊錢唄!
“司馬初露把小淺給推倒,額頭都腫了!司馬華更壞了,當哥哥的抓螞蟻往小淺身上扔,這要是被咬着了呢?”錢致遠忿忿地道。
“已經咬着了!”拿着山茶油的蘇凝涼涼地接口道。
蘇凝覺得,幸好這山茶油說什麼都有點清熱解毒的功效,抹一些,也能心裏安慰一下。
錢老太太放下褲管,扯開頭上的頭巾,拿起脖子上掛着的毛巾,擦了擦沾了汗水和雨水的臉。
瞧着蘇凝蘸着山茶油一遍又一遍往錢淺頭上抹,她心疼她的山茶油。
老太太六十多歲了,臉上皺褶不少,頭髮也灰白,背更是由於常年重負荷的勞作,開始微微駝,但是,就是如此,整個人看來,還是很硬朗的,很精神的。
她往前湊了湊,瞧着錢淺小臉上的小包包,以及手上的小紅點,“嗤”一聲。
“就怎麼一點就算傷?”
“媽,這不叫傷?”蘇凝一邊拿着藥棉小心地給錢淺塗額頭傷口,一邊生氣地回。
老太太又“嗤”一聲:“城裏人嬌生慣養!”
“媽,有些螞蟻是有毒的!小華這是過分了!還有初露,你說,小淺一個小女孩,萬一頭上留了疤,怎麼辦?”錢致遠護着妻女,道。
“嬌生慣養!在地里,在田裏,哪兒沒有螞蟥,蟲子?被咬一口怎麼了?死人啊?磕着碰着怎麼了?磕磕碰碰才能長大!”老太太冷聲道。
蘇凝氣的滿臉通紅,有心要應,但是,胳膊被錢致遠扯一把,回頭,她丈夫一臉懇求,又生生地咽下。
老太太捲起的褲腳還沒有完全放下,一身的泥巴!
好吧,也是個勤勞的老太太,但是……
好吧!她忍!
誰叫她已經嫁入這樣的人家,深愛着錢致遠呢?
蘇凝抱起錢淺就上樓。
錢淺現在很貪戀父母的懷抱,在前世,父母已逝,她都是在夢裏才能見到爸爸和媽媽。
今生再見,定然要叫爸爸媽媽不要早早離世!
可是,父母是怎麼走的?為什麼那晚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錢淺覺得那些記憶已經有些模糊了。
錢家新蓋的屋子兩間,二層樓。
新蓋的磚瓦房,外牆沒有粉刷,裏面牆壁也沒有打樣,露着紅紅的磚塊。
樓下是廚房和客廳,以及養着兔子和家禽,終日散發著一股味兒,樓上是睡覺的房間。
直通房,一間隔開為兩個房間,一前一後。
一個錢致遠和蘇凝一家三口的,一間錢致強一家的,十歲的司馬華跟老太太睡,還有半間當倉庫,實在是很擁擠。
可是,就是這樣,在村子裏已經算好的了。
現在是1988年七月,錢致遠帶着老婆和孩子回來的半年。
老太太知道他們在城裏的工作已經辭了,已經不鬧了。
蘇凝覺得,這樣一個每天起早貪黑,不停歇農作的老太太會尋死覓活?
不過,就是為了讓她兒子回家,困住她兒子罷了。
這樣硬朗又刻薄的老太太會被人欺負?錢淺也覺得,也只有她那個被原生態家庭壓得喘不過氣來的爸爸會信。
不過,不管信或者不信,他爸都不能,不得不孝順。
因為她爸是孝子。
這個老太太也真是含辛茹苦地把他們拉扯大的。
老人辛苦倒是真的!
生活條件也不好,也是真的!
不過,蘇凝寧願在外工作,工資大半上交,也不願意過這樣的婆媳生活。
何況,這還不只是婆媳……
此時,抱着女兒上樓的蘇凝已經聽到樓下傳來大嗓門。
“媽,怎麼還沒有煮飯啊?”
“哥,給我二十塊!”
……
這是錢致遠的好弟弟,回來永遠問吃的和伸手問錢致遠拿錢的。
錢淺的叔叔錢致強,原本是入贅司馬家當上門女婿去了的。
——所以,錢淺的堂哥堂妹都是姓司馬,不姓錢。
但是,錢致遠積攢了幾年的工資,回來蓋了兩間新房,錢致強便帶着孩子回來了。
結果就是——原本就養着一個老太太的,一瞬間就變成了養四個。
樓下的聲音還在響——
“媽,快煮飯,我餓死了!哥給兩個錢唄!”
錢淺瞧着母親皺起的眉心,很想替她撫平。
好吧!此時的錢淺終於緩過神,也想起了奶奶家的奇葩。
母親原本是高材生,長的又好,只是當年被她爸迷了眼。
只有愛情的女人,往往會忽略很多東西。
比如,現實!比如對方家庭!
原生態不好的家庭,一家子全部壓力在一個兒子身上的家庭,兒子再優秀,媳婦也會被磨的沒耐性。
錢淺記得,她父母一直很相愛,只是這個相愛是在沒有婆媳爭吵,沒有妯娌矛盾的生活下。
回到農村,所有的生活不如意就席捲而來,開始有了彆扭和爭吵,才有後來的離婚,分道揚鑣,以及死亡。
她這一次重生一定要好好改變。
回去城裏也好,自己小家分出來也好,反正不要和奶奶和叔叔家過。
至於後來的人生怎麼過?那些還沒有發生的事兒,暫且放一放。
先改變能改變的!錢淺是這樣想的。
“致強,是不是賭錢又輸了?”是老太太的嗓門。
“哪兒啊?這不,阿華讀書沒有作業本了嗎?”錢致強狡辯。
“作業本,一毛一本!”錢致遠雖然聲音有些低,但是冷冷的。
他的耐心已經快要被這個不成器的弟弟給磨沒了。
“還有鉛筆!”錢致遠趕緊道。
“鉛筆,頭沒帶橡皮擦的八分,帶橡皮擦一毛!”錢致遠更冷了。
“哥,你是教書呢?還是賣文具用品的?知道的怎麼清楚?”
錢致強嬉皮笑臉的聲音清晰傳來,蘇凝眉眼擰的更加厲害。
錢淺暗嘆。
每次十塊二十塊地要,她爸在城裏的工資也不過七八十,更別說來紅山村后,在鄉鎮教書才三十來塊錢了。
這還要支撐全家的吃用,連同錢致強的一兒一女都要養着。
錢致遠揉眉心,錢致強還嬉皮笑臉,老太太一掌拍在桌子上,“啪”一聲。
錢淺伸出小手揉揉她母親的眉頭,奶聲奶氣地道:“媽媽不生氣!”說著靠到媽媽的懷裏。
這個叔叔有多麼的不靠譜,她比誰都清楚。
那一年,爸爸和媽媽都不在了……
這個叔叔還想把她給賣了賺錢。
一九九二年,她的爸爸和媽媽永遠地離開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