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手術費(九)
父女倆在走廊里站定,梅爸問:“錢到底準備好沒有?明天可就得繳!”
“爸爸――”梅曉曦只叫了一聲,就說不出話來。她低下頭,怕過往的人們看見。
“別哭,孩子。哪家不遇到點兒事,不急不急。”梅爸的眼睛也紅了,“你算一算,一共差多少?”
“醫院要求繳的手術和相關費用,還差四萬多。”
“手術過後呢?還得花錢吶!……這樣吧,先把手術的錢湊齊,後面的再說。孟歌的母親,能不能湊兩個呢?”
“她那裏不要我們拿錢就阿彌陀佛了,哪裏還敢找她要。再說,她有心臟病,也沒敢告訴她。”
“曉曦,不怕,爸爸來想辦法。”
多麼熟悉的一句話!小時候,梅曉曦碰壞了鄰居家的金魚缸,爸爸說“不怕,爸爸來想辦法”;上小學時,梅曉曦被路上的壞小子欺負,爸爸還是說“不怕,爸爸來想辦法”;上中學時,有小流氓糾纏梅曉曦,爸爸還是說“不怕,爸爸來想辦法”。每次,爸爸總能幫助梅曉曦解決最恐怖的問題,就連第一次來月經,正巧梅曉曦和爸爸回老家,媽媽不在,也是爸爸給買的衛生帶和衛生紙。後來,梅曉曦長大了,上大學了,工作了,結婚了,做媽媽了,這句話漸漸從耳邊消失。今天,從蒼老的老爸口中吐出來,既讓人欣慰,又讓人心酸。
傍晚時分,突然風雨大作,夾着一陣陣雷聲。病房的人們有的去收陽台上的衣物,有的關窗,只有孟歌鎮定自若,風雨不驚。梅曉曦擔心老爸在外面為錢的事奔波受累,急得心神不定。她打爸爸的電話,信號不好,打媽媽的電話,又說爸爸出去了。
迷迷糊糊地,梅曉曦進入了夢鄉。半醒半夢中,她聽到門吱地一聲開了,她想起來看是不是爸爸回來了,可夢魘迷着,怎麼也起不來。突然,有中年男人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曉曦!曉曦!”那人又搖晃她,她才醒來。是堂兄來了。渾身地,頭上流着雨水,像只落水狗。
“這麼晚了,你來幹嘛?也不打把傘。”梅曉曦摸摸嘴角,沒有夢口水流出來。
“錢。我送錢來了。”堂兄從一個破舊的腰包里掏出一疊鈔票,緊接着,又掏出一疊,一疊,又一疊。“摩托不比得汽車,遮不住雨,幸好,我這腰包舊是舊,還不進水。”
“一共是――”堂兄警惕地看看四周,病室里的人們都睡着,他叉開五指,不出聲地說,“五萬。你數數。”
梅曉曦一激動,喊起來:“天吶,我的哥,你是神吶!”
“噓――”堂兄又環視了一遍四周,特地把門關上。“別喊,你想招賊來啊?”
“你怎麼知道我們急用錢?誰叫你來的?”梅曉曦壓制不住激動,壓着聲音問。
“二叔今天打的電話。”
“原來爸爸想的辦法,就是向你們借錢啊!”
“哪裏是借我們的,是賣房子的錢。春節時,二叔說過想幫助你們買房,可錢不夠,就想把他在鎮上的房給賣了。你爸的房風水多好啊,想要的人多着呢!正好我們打工掙了幾個,正想在鎮上買套房。我和你嫂子就商量,如果二叔要賣,我們就買。反正價錢不虧二叔。於是,我就給二叔說過這個意思。後來二叔又捨不得賣,我們就沒提這事了。今天,二叔打電話給我,說孟歌出了事,急花錢,打算把房子賣給我們。我賣了你嫂子的豬,編了四萬五,你爸又從存摺里取了五千,湊足了五萬,讓我送過來。”堂兄撣着身上的水,“賣豬耽擱了時間。下午屠宰場不上班,我央求了好久,師傅才收我的豬。不然早把錢送過來了。”
“賣房這樣的大事,爸爸怎麼也不和我們商量!這房賣了,老兩口以後住哪?”
“曉曦妹兒,你別著急。如果二叔不想賣了,我們把房退還二叔。這錢,就當我們借給孟歌治病。”
“這可是你們買房的錢!再說,嫂子答應嗎?哪有賣都賣了,還退回去的道理。嫂子不鬧才怪!這不是騙財嗎?”
兄拍着胸脯說:“這樣的大事,你哥說了算。救人要緊,一家人,莫說兩家話。”堂兄把胸脯拍得山響,胸前的雨水濺在梅曉曦的臉上,融進她的熱盈盈的眼眶裏。
這一夜,堂兄怕錢有閃失,堅持不走,就在病床前坐了一夜。連日來的勞累和傷痛,化作一條條瞌睡蟲,潛進梅曉曦的腦子,她很快睡得像極了嫂子家養的肥豬。
女人總是這樣,在困難的時候或悲傷或堅強,但眼前的困難一過,往往又盲目樂觀起來。不信,你看,熟睡的梅曉曦眉頭多麼舒展,嘴角還溢着隱隱的笑意。而坐在旁邊的堂兄,和睡在梅曉曦那蝸居里的梅家二叔,更多的是擔憂後天的手術,以及手術后的費用等一系列讓男人頭疼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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