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 蒼老
馬小妮正坐在屋檐下砍豬草。菜刀上上下下,發出“咚咚”的聲音。陳一站在旁邊,馬小妮望了他一眼,只是不說話。
“原來你真是回家勞動啊。”
“有什麼辦法,爸爸病了,床上躺着呢。”
“稻子收完沒有?”
“媽媽一個人在地里忙。”
一個頭髮灰白的老人聞聲從屋裏走出來,瘦得皮包骨頭,一陣風也能吹倒。
“妮子,這是誰呀?”
“我們新來的陳老師。”
老人竭力把笑容掛到臉上。“妮子,還不趕快給老師安個座。”
小妮停了手中的活,把自己的凳子讓給陳一。
“你咋不端屋裏的椅子呢?”
“爸,你那椅子是個瘸腿的。你哪有好椅子,還不如這個凳子,要是把老師摔着了怎麼辦?”
“妮子,你咋說話呢?”
小妮把凳子給陳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老人從屋裏顫顫巍巍端出茶水。茶盅里有厚厚的茶漬,外邊也沾着不知什麼污跡。陳一忙說:“老人家,不客氣,你身體不好,去歇着。”
“老師,你別介意啊,我這個女兒啊,從來都是刀子嘴豆腐心。”
“有什麼說什麼,很好。”看到馬洪那蒼老的模樣,陳一想,小妮的爹咋就怎麼大年紀了?
老人彷彿看穿了陳一。“我都是快要入土的人了,這個妮子還這麼小,不知道以後咋辦呢?”
陳一說:“不管啥病,現在都有治,再說,現在不是推行醫保嗎?你不會有事的,放寬心。馬小妮這麼能幹,家裏能當家,學校里還是班長。放寬心,好好養病。”
“我都六十幾了,現在又得了這病,活一天算一天。我家小妮在家裏倒是能幹,可是,她在學習還有很多困難,老師,讓你費心了。”
一個五十多歲的婦女背着一袋稻穀回家了。
馬小妮問:“媽,還有多少?我來幫你背。”
唐善玉說:“妮子,你這柔弱的身子,怕是扛不住的。”
陳一說:“大娘,要不要我幫忙?”
馬小妮插嘴說:“老師,你真是亂了套了,叫我爸爸老人家,叫我媽媽大娘?感覺差那麼遠!”
善玉說:“妮子,對老師可得客氣點,別不知天高地厚。”
陳一說:“沒關係,我年紀也不大,就跟小妮的哥哥似的。”
馬洪問:“陳老師,你多大年紀了?”
“二十二了。”
老人若有所思,自言自語:“本來小妮有個姐姐的,當年也差不多是這個年紀。”
善玉放下背上的一袋稻穀,打斷馬洪:“老馬,你在老師面前說這些幹啥?”
陳一見善玉面色晦暗,一臉傷感,就岔了話,問起了馬小妮入學年齡的問題。
“哎,當初沒有上戶口,到學校一問,黑戶讀書需要交捐資助學費,可沒有錢,把她誤了啊。小妮,你不怪爹吧?”
小妮砍好了豬草,正起身往撮箕里裝。“不怪,爸,你現在咋想那麼多呢,我怎麼會怪你呢!沒有你把我從路邊撿回來,我恐怕都不在世上了。”
陳一稍稍明白了這家人的關係――一對老夫婦,早年喪女,撿養了馬小妮,因為戶口問題和家庭經濟條件把小妮上學的事兒給耽誤了。可是,他們對小妮的前途還是充滿希望。
馬洪說:“老師,你說我們農家孩子,不靠讀書怎麼辦?這山上,常年乾旱,稻子也收不了多少,勉強夠吃。養豬倒是好,可是這個價格波動大,錢都讓屠夫賺了。”
陳一說:“大伯,你別擔心,現在國家政策好,沒有不能解決的問題。”
馬洪咳嗽起來,無休無止。小妮到屋裏倒了豬草出來,趕緊給她父親捶背。“爸,把痰咳出來吧,咳出來好些。”
痰咳出來了,帶着血。陳一臉色變得嚴峻。“大伯,你怎麼不去醫院?”
馬洪喘着氣說:“去了,沒有用,還不如在家舒坦些。”
善玉看看天說:“烏雲聚集起來了,看樣子要下雨。我得趕快去把地里的穀子背回來。”正要走,陳一說:“大娘,我幫你背吧!”善玉說:“不用了,老師,你們文化人怎麼能夠干這樣的粗活呢?”
陳一說:“大娘,你就不要推辭了,我家也是農村的,收稻子的事,我年年都干。”
馬小妮說:“老師,我看你已經洗了澡換了衣服了。坡上雜草多,天氣這麼悶熱,你還是不去吧。”
陳一執意要去。“沒事,再洗次澡就是了,你照顧好你爸爸,扶他去休息。”
小妮說:“我看還是不必了吧,不如我去。”
陳一說:“我幫個忙不行嗎?你要是過意不去,把我的臟衣服洗了。”
“洗就洗,那你要把稻穀搬完。”
陳一折回身,說:“你家有扁擔嗎?我看還是擔吧,這樣效率高。”
小妮說,你擔得起嗎,一挑一百多斤。
陳一信誓旦旦地說沒問題。
馬小妮笑了。“老師,你既然幫我們出力,今晚在我家吃飯吧。”
陳一說:“村長請了吃呢。”
小妮想了想,說:“那就改天啊吧,一定要來哦。”
陳一爽快地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