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今當死別
我的小檸檬因為成仙太早，所以永遠長不大，永遠保持兩個月的模樣，就像哪吒永遠是小孩模樣。
第二天我才知道，我的小檸檬，被法寶之靈們坑了，三年前喝了一葫蘆酒，醉倒之後需得睡百年。
我哭笑不得，抱了抱小檸檬，放回淚眼婆娑的火麒麟的窩裏，拜託火麒麟替我照顧無知的小檸檬。
陪伴我長大的火麒麟，心有靈犀讀得懂我的心，咬着我的裙裾淚汪汪地不肯讓我走，想看我三月。
像如來每次歷劫，均有一月喪失法力，我此時身為墟神很確認，從墟神成為墟魔，最快要三個月。
三個月最後一天的子時，墟魔之力的靈智才能逆襲，控制主人的元神，讓主人從墟神，變成墟魔。
我很慶幸，在最後一天的子夜降臨前，我可以一直很清醒，記得所有的美好，記得我摯愛的師傅！
師傅的懷抱很溫暖，總是耐心地溫柔地陪着我，坐在神殿前面的青崖之上，珍惜地看着日出日落，雲捲雲舒，把每一天，都分成無數的剎那來珍視。其實，記起了前八世的我，早已說他並不是我的師傅，叫師傅會讓他仔細想來感覺很虐，我只應該叫秦風，但我此時，仍然很習慣叫他師傅。
這天晚霞極美，絢爛若火，沸騰如血，因為已無墟神之力需要守護，崑崙結界被師傅散開，外間的飛禽走獸湧入極多，虎嘯龍吟甚是熱鬧，那些候鳥更可以不必兜圈子繞開結界，能夠直接穿過。
深淵下，師傅麾下的龍，痛哭着流淚露出頭來，到了我的手邊，它們感知出了我這個主人的死志。
我溫柔地流淚，撫摸着淚盈盈，噴着厚重鼻息的龍，安慰它們不哭，就算是墟神，也有活得不耐煩，太過寂寞痛苦，選擇湮滅了結的時候，因為，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很痛。
我用只有我和龍才能聽懂的密語告訴它們，我只不過，死得更加有意義！安慰其不要難過，日後，替我好好地照顧師傅，為師傅看守好北海。龍，哭泣着去了，師傅的神獸和法寶們，一向聽話。
我只能更殘忍！師傅日後去北海沉睡，會把北海哭得更咸，但，已是最好的結局。這些我沒有說。
我依偎在師傅的懷中，看到一隻脖頸中了箭，脫離了雁陣，越飛越低，流盡了血不能再飛的大雁，為了不連累不離不棄伴飛的伴侶，猝然收翅俯衝，撞死在對面的青山之巔。盤旋迴來的大雁的人字形隊伍中，立即傳出一聲聲哀鳴，送別了這隻大雁，回頭恢復了更快的速度繼續遷徙。而那隻伴飛的大雁，發出了悲痛泣血的嘶鳴，隨即跟着收翅俯衝，撞死於同一處！血肉、雁羽交融一處。
我不可思議親眼目睹殉情的大雁，呆若木雞許久沒能反應過來。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師傅傳音給了婆婆，婆婆拄着龍頭拐杖，側坐在水麒麟的背上，根本不需用拐杖上的招魂鈴，因為那剛剛死去不久的一對大雁夫妻，亡靈正在血泊之中交頸相擁依偎流淚，婆婆可以直接抱在懷中。
婆婆拄着拐杖，顫巍巍地踏空而來，向我與師傅恭敬地道：“神尊，老身這就帶着這對雁靈，去咱們的小輪迴殿去投胎，咱們崑崙神殿前的荷塘里，向來沒有鴛鴦，就讓它兩個投胎成鴛鴦夫妻吧！”
我與師傅感懷於這對摯愛的大雁，十指相扣跟隨婆婆去小輪迴殿。崑崙的小輪迴殿，在崑崙神殿的西偏殿，最是懲惡揚善，只誕生真善美，投胎生靈不在五行之中，超脫七界之外，只歸崑崙管轄。
我久久佇立，這才是真正的天道！締造的，是比天空之鏡還要完美的世界！而墟魔，實在該死……
我溫柔微笑，想到要好好珍惜最後的六天，要為師傅做很多有意義，值得師傅回憶的事情，縱然我不在了，總也能溫暖師傅的心！美神又怎樣？把墟神之力全部用於提升天魅，是美的墟神又如何？
我想到為師傅釀製極多仙釀，足夠師傅小酌百億年，百億年之中，每一滴仙釀觸唇，都有我的味道！
釀製果酒，一向是我自幼的所長，四歲時我摘了山葡萄，過家家塞進瓶子裏忘記了吃，簡簡單單釀出的果酒，便不失是極品佳釀，是師傅的最愛，讓從來不飲酒的師傅，習慣小酌至今，難以釋懷。
自荼薇花神處得知原委，花界的花神花仙們，都感動地熱淚盈眶，幫我在七界採摘來了無數的果子。
我將果子全部收入鎖天鍾，裝滿了鎖天鍾內部可以容納整個大世界的法寶空間，讓仙果靜靜地發酵。
趁夜，我要為師傅多縫製幾件衣服。夜間，師傅不肯浪費時間，就在酥油燈下溫柔地看我笨拙的樣子。笨拙如我，忙到天亮，終於大功告成，做成了一件合身的長袍，但是一隻袖子長一隻袖子短。
師傅溫柔地開懷大笑，卻絕不嘲笑我的笨。因為，師傅已極為懂得珍惜別人的心意，極其溫柔地安慰委屈地要哭泣的我，耐心地看我慢慢地改，在最後的幾個夜間，陪伴着我，做成了六件好衣服。
做墟神有着很多的不好。譬如，縫衣服時沒有哪根針，能夠扎破墟神的手指，這實在是一件遺憾的事！我很是奢想手指被扎破，沁出一滴血小鳥依人地輕叫一聲，吸引師傅的注意，讓師傅心疼地將我的手指吮在口中，等到止住了血，再憐惜地撫摸我的臉頰哄我，溫柔地道：“你這個小笨蛋！”
天下無數的人覬覦墟神之力，為此不惜殺妻證道不惜己命，而我，卻因這一件小事極痛恨墟神之力。
假如，誰有能力拿走，我自己都無法撇掉的，我體內有墟魔毒的墟神之力，我與師傅一定感激不盡！
第三天白天，我很開心地跟着師傅，去山下婆婆的住處，去親自擠羊奶，抱了每一隻可愛的小羊羔。
綠草如茵，陽光燦爛，新生的羊羔們，對着金黃的太陽，天真地咩咩叫，被陽光刺痛了眼睛，委屈地跑回到媽媽的身邊，跪下吮吸媽媽的**，羊媽媽們悠然地吃着青草，幸福地回過頭安慰孩子。
山坡上是無邊的杏林，白色的杏花開得燦爛，一片一片如若朝霞。清風徐來，自這杏花之海，極溫柔地送來無邊的花雨，飛舞到抱着羊羔感動着的我的身邊，為我與流淚的師傅，編織着絕愛的城！
我一向愛杏花極甚，有幸（杏）何需媒（梅）？杏花，有着梅花、桃花不能擁有的意義，正合我意。
世間是如此地美好！明眼人往往都是瞎子，不到生命的最後幾天，竟然感覺不到身邊有這麼多美好！
路過瀑布，見深潭中有極多一尺長的野魚，師傅溫柔地牽着我的手問道：“千尋，你餓嗎？我給你烤魚吃！你從來沒有吃過！”我微笑着很溫順地坐在清澈的小石潭前，看師傅下了水去追逐小魚。
我與師傅做了凡人，我看着師傅用弓轉法鑽木取火，用黏土燒制粗陋的陶碗、陶鍋，沒有油可以用打來的野味的肥肉熬制，沒有鹽可以用鹽草代替，沒有糖可以找來蜂蜜，沒有醋可以用酸果榨汁！
做回凡人的師傅，將我保存的墟空刃當菜刀用，將捉來的魚、打來的野味，搭配找來的各種野菜和植物調料，或炒，或燉，或煎，或炸，或煮，或紅燒，或清蒸，或燒烤，或熏制，做了百道菜肴。
我看着十分新奇，認為比煉製神器還厲害，第一次知道師傅還會這麼多，禁不住師傅喂，掩唇嘗了。
不知不覺，天已黑了，篝火也熄了，我與師傅一起抬頭看着星星，只覺得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女子！
第四天，我幸福地閉着眼睛，由師傅牽着手，竟然連摸樹皮都能感知很多精彩，感受到無比的滿足。
第五天，我在師傅的陪伴下，輕輕掬起溪邊的一捧水，就連平凡平淡的水，都讓我感到十分的精彩。
第六天，連最被人忽視的陽光，曬到我的臉上溫暖又溫柔，都讓我感動地淚流滿面，我捨不得美好！
第七天的白天，和子時前的半夜，越發感受到所有平凡之美的我，緊緊擁着師傅，與師傅痛哭不已！
子時之後，成為墟魔后的我，將會喪失本心，被封印所有的美好記憶，縱有墟神之力，也難以解開！
我將成為，嫉惡如仇的我，與同樣的師傅，最最痛恨的人，讓全七界陷入永夜，做盡我最痛恨的事！
“師傅！”
“我不要成為那樣的人！”
“求求你，助我一臂之力，讓我解脫吧！”
我含着淚，埋頭在師傅的懷中，求師傅殺了我自己。
因為，我雖然是墟神，但不善於殺墟神，縱然，擁有了墟空刃，但也只不過能洞穿身體，對墟神而言，只是小傷。只有師傅，曾經的墟神，最擅長虐殺墟魔，用他的功法和經驗，才能，一擊斃命！
師傅淚流滿面，手中被我塞了墟空刃，抱緊了我的頭，虐心至極地仰面痛哭，絕望地嘶嚎震動崑崙。
我早已看出師傅的心思，緊緊地抱着師傅的腰，心虐至極地痛哭道：“師傅，我不准你殺了我之後，再隨我而去！我，不准你這麼傻！只有師傅殺了我，才能讓我轉世，有一絲脫離墟魔之力、恢複本心和記憶的可能！師傅，你隨我一起死，便沒了希望！誰去找到轉世的我，為我滅殺那墟魔？”
師傅，這一生一世，太短了！
師傅，你知道嗎？“千尋”之意，就是記住過去，記住心中的摯愛，眾里尋他千百度，永世不忘！
師傅，謝謝你，總是拚死保護千尋，湮滅前在神殿的窗前綻放絢爛的彼岸花，給千尋莫大的希冀！
師傅，我，只能，這樣殘忍！讓摯愛我的你，親手，幫我了斷！終究，需要勞你親手殺我一次……
我在師傅溫暖的懷抱中，抹了眼淚幸福地微笑，我知道崩潰至極、熱淚滾燙的師傅，極痛苦極不忍。
我幸福地流着淚和師傅交頸相擁，抱得更加地緊，恨不能融化！我凝出墟神之力，猝然協助了師傅顫抖的手，將墟空刃捅進了我的后心，含着熱淚笑：師傅，這一生一世，太短了！希望來生再見！
我聽到師傅歇斯底里、聲嘶力竭地痛呼：“不！”又是這個男人，經歷相愛相殺之痛，被迫看着摯愛之人死去，自己必須懷着摯愛的希望孤獨地活下去！天下的女子，總這麼殘忍！自己選擇解脫！
這一剎那，我知道，師傅看世界，再一次全是血色！我虐得他實在太狠！讓他崩潰地吐了那麼多血！
即將渙散的我，攥緊了掌心深刻的“千尋”兩個血字，幸福地微笑：“師傅，來生再見！莫失莫忘！”